早春時節, 北地尚且春寒料峭，時有冷雨飛落，東都城內卻已是紅情綠意, 杏雨梨雲。
不同於西都城和北安城，東都城內少見石料和夯土建築, 無論氏族、國人還是庶人都喜以泥磚建造房屋, 再飾以各色顏料，牆和屋頂描繪彩畫。行走坊間即被濃烈的色彩包圍, 初到城內之人都會眼花繚亂, 有目不暇接之感。
城內兩條主幹道，可容三輛戰車並行。
氏族坊、國人坊和庶人坊沿主幹道修建, 各坊之間有岔路分隔。
路旁挖有水渠, 以坊為界, 各自連通不同的河流水道, 窄者不過半米，寬者能行舟。遇到夏季暴雨, 大數溝渠填滿, 氏族入既可乘車可行舟, 堪稱幕奇景。
奴隸坊位於城西，大大小小的棚子木屋擁擠起，看起來分外雜亂。
坊內生活著大量奴隸, 絕大數都是衣衫襤褸骨瘦如柴。
擁擠的棚屋前是瘦骨嶙峋的孩童, 全都赤著腳，身上裹著泥汙，頭上爬滿了蝨子。幾個孩子四肢極瘦，肚子卻鼓起來，因飢餓無法行走, 只能地上爬行，樣子看起來十分駭人。
坊中幾乎沒有老人，大數奴隸都活不過壯年。繁重的勞動和抽打身上的鞭子過早消耗了們的生命，少有人能活到四十歲。
噹噹當！
坊外傳來響聲，是召集奴隸的訊號。
原本寂靜的棚屋隨之傳人聲。
“發糧了，快！”
奴隸們爭恐地衝坊門，手抓著殘破的陶罐和木碗，擁擠門前，奮力抬高手臂，等待灑的粟米。
坊門緊閉，數個穿著麻衣的卒伍登上坊牆，腳邊是未脫殼的粟和草籽，邊敲打著盾牌，邊呵斥道：“不許擠！”
另有數個卒伍分立兩邊，見奴隸仍擁擠，當場拉開弓弦，人群中連射數箭。
箭矢飛，慘叫聲不斷響起。
血腥味混入空氣，人群迅速散開，地留七八具斷氣的屍體。另有幾人未被射中害，正捧著傷處地上翻滾哀嚎，留大量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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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們受到震懾，不敢繼續擁擠。
卒伍這才放弓箭，開啟口袋開始發糧。
這座坊中的奴隸是抓捕的野人，每隔兩日能領捧粟米和三捧草籽，省著點吃不會輕易餓死。
有三成奴隸坊關押的是夷人，們不配吃粟米，草籽是五天才發次，餓死是常有的事。
卒伍用木勺舀粟，粟未脫殼，還摻雜大量石子，仔細挑揀去，重量能少三分之。草籽稍些，數量更，比起粟更像是奴隸們的主食。
發完了粟和草籽，卒伍大聲宣告，日起城外耕田，奴隸們早起集合，無論男女老少均田，即使是半大的孩子不能歇。
奴隸們早就習慣這樣的安排，沒人聲，更沒人敢反抗。
卒伍們十分滿意，心情大之，隨意丟幾個麻袋，立即引起奴隸們的哄搶。
看到坊內片混亂，卒伍們哈哈大笑，如同戲耍群猴子。
奴隸們全不意，兇狠地爭搶著裝糧的麻袋。
不到片刻時間，麻袋就被撕扯開，殘存縫隙中的粟和草籽滾落地。
幾個孩子仗著身量小穿過人群縫隙，顧不上被踩到，地上抓起粟和草籽，連同泥土起吞進嘴。
看到這幕，卒伍笑得更加厲害。
“都扔去。”其中人道。
餘的麻袋被丟，馬上引發第二輪哄搶。
相同的場景發生不同的奴隸坊內，幾乎每次發糧都會上演。
卒伍專為取樂，看著奴隸們像牲畜樣趴地上，總是能讓們哈哈大笑。
奴隸們則是為了生存。麻袋殘存的粟和草籽不提，搶回來的麻袋都能縫補衣裳，哪怕搶到小塊是萬幸。
發完糧笑夠了，卒伍順著梯子爬坊牆，準備回去覆命。
幾支隊伍匯合到起，提起方才的熱鬧，又是頓大笑。
個年輕的卒伍似有不忍，卻被同僚拍拍肩膀，笑道：“豬狗而已，何必意。”
幾人說話時，忽有快馬入城，穿過長街仍速度不減，險些撞到幾個庶人。馬上騎士掃過眼，停未停，反而大力揮鞭，直國君府奔去。
唯有氏族和國人能城內馳馬，馬上之人又著絹衣，明顯身份不俗。被撞倒的庶人從地上爬起來，礙於彼此的身份地位，受傷沒辦法追究，只能自認倒黴。
馬上騎士不是旁人，正是星夜奔回的梁盛。
刺殺郅玄的行動失敗，可能被抓到活口，察覺到大事不妙，梁盛心急如焚，只能趕回東都城將事情上報東梁侯。
曾經過逃跑，又快打消念頭。
全家老小都東都城，如果自己跑了，家人怕是個都不能活。何況身梁氏，不捨丟棄國氏，懷抱著絲僥倖，這才冒險返回。
抵達國君府前，梁盛翻身馬，門前守衛示玉環，道自己的來意。
不知該說的運氣還是不，侍人稟報時，東梁侯和世子霸都前殿，正商議春耕安排。
“梁盛？”聽到侍人的話，世子霸心中咯噔聲，立刻預感到不。
看到兒子的表情，東梁侯目光如刀，沉聲道：“世子，你有事瞞？”
世子霸額頭冒冷汗，不敢同東梁侯的目光對視。瞞著東梁侯調派人手，行的還是刺殺之事。事情成功且罷，若是不成，恐難承擔果。
東梁侯表溫文儒雅，看似和善，實則冷血霸道，行事狠辣。就算是親生兒子，旦惹怒了，絕對不會有場。
世子霸有三個兄弟就是被東梁侯令處死，其中個還是嫡子！
到這，梁霸不免有些悔，之前太過衝動，怒之調遣死士，沒有到失敗的果。如今事情恐無法善了。
不等世子霸託詞，梁盛已被侍人帶到殿中。
看到世子霸場，梁盛不由得心頭發虛。到此行目的，到底狠狠咬牙，雙膝彎跪東梁侯前。
“臣君上請罪！”
見到梁盛的舉動，世子霸馬上知曉刺殺失敗。到梁盛不通知自己直接來見國君，猜的目的，胸中騰地燃起怒火，對怒目而視。
梁盛保命，避開世子霸的目光，壓低額頭，整個人匍匐地。
“何罪？”東梁侯問道。
梁盛不敢隱瞞，五十將刺殺郅玄事說，並講明刺殺失敗，可能被對方抓住活口。
“臣愧對君上世子，臣有罪！”梁盛不敢為自己辯解，事情說完不斷磕頭，直額頭磕血來。
“夠了！”東梁侯斷喝聲，制止梁盛，其抓起支刀筆，猛地擲世子霸，“你做的事！”
世子霸本能閃躲，仍未能完全躲開。鋒利的刀筆劃開的左耳，頓時鮮血流淌。
眼見東梁侯震怒，世子霸捂著耳朵不敢聲，心生恐懼，卻更有幾分惱怒和不甘。
東梁侯火冒三丈，卻不能拔劍殺子。畢竟梁霸是的嫡長子又被冊封世子，不同於別的子女，輕易不能動，至少不能是親自動手。
饒是如此，仍怒火難消。
聰明世，怎麼會生如此蠢笨的兒子。做事只憑喜，完全不考慮果。對小國且罷，對大國仍是如此，簡直愚蠢之極！
可事情已經發生，悔無用，只能設法彌補。
東梁侯站起身，殿內負手踱步，眉心緊擰，許久不發言。不開口，世子霸和梁盛都不敢聲，甚至連頭都不敢抬。
霎時間，殿內再無雜音，僅有東梁侯的腳步聲迴響。
不知過去久，東梁侯終於停，目光落梁盛身上，道：“梁盛，你速啟程，攜子前往南幽國。”
梁盛倏地抬起頭，對上東梁侯的目光，意識到這道命令代表什麼，剎那間如墜冰窖。
“君上命盛投奔南幽？”
“然。”東梁侯繼續道，“對外將言，你早叛梁氏，襲擊謀刺皆為南幽國主使，意圖栽贓東梁。今事情敗露攜子潛逃，剛抵南幽國境既遭滅口。”
聽著東梁侯的話，梁盛的腦袋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
“如你依言而行，戴罪立功，留你子性命，保你家族傳承。”東梁侯沒有味的壓迫，而是恩威並施，讓梁盛無法拒絕。
心知已經沒有退路，若是拒絕地話，今天斷無可能走國君府，梁盛唯有俯身地，應這道命令。
梁盛離開之，東梁侯命世子霸前往西原國，賀原氏同王子淮聯姻，並再原氏提親。
“父親，去豈非送死？”世子霸臉色慘白。
行刺郅玄失敗，被抓住活口，梁盛未必真能混淆視聽，反是欲蓋彌彰。這種情況，現西都城豈不是自投羅網，主動往刀口上撞？
“你必須去。”東梁侯斬釘截鐵，不容世子霸拒絕。
看來，郅玄即使知道真相，未必會當著王子淮的殺人。就算預料錯誤，郅玄真正動手，於東梁國是無礙，反而大於處。
如果梁霸死西都城，郅玄有再的證據會變得無用。屆時，發兵的就不是西原，而是東梁！
目睹東梁侯的態度，世子霸明白事情無可轉圜。
突然覺得冷，如置身冰天雪地，血液都被凍住，再感受不到半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