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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一百七十章

郅玄信守承諾, 數萬大軍在城外?紮營,等待明日發起進攻。

入夜,東都城內外?皆燈火通明。

城內忙於佈置防守, 大量石塊木頭被送到城下,堆積在城門後。縫隙間填充沙土麻袋, 確保不會被輕易撞開?。

一批批滾木運上城頭。遇到數量不足, 大批民居被拆毀,國人庶人都不能免, 個別氏族都獻出家中房梁。

城頭備下大量水缸, 奴隸在鞭子?的催促下往來奔走,將水缸陸續注滿, 並在缸下堆積柴薪。明日大軍攻城, 滾木和沸水都將是守城的利器。

女牆後立起一座座箭樓, 方便長弓手拋射。

箭樓是臨時搭建, 不可能精益求精,明顯粗製濫造。出現在城頭, 目標太過明顯, 藏身其中的弓兵必會九死一生。怎奈時間緊迫, 沒有更好的選擇。

東梁侯下令死戰,氏族們達成一致,此戰絕不能退, 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守住三天?。三天?過後, 打破郅玄的狂妄,雙方才有談和休戰的可能。

在那之前?,東都城必須守住。即使是用人命去堆,也要牢牢守住城門,絕不能讓西原國軍隊破門而入。

為達成作戰目的, 絕大多數氏族都沒有藏私。和封地?斷絕聯絡,就拿出城內的精銳力量整編入守軍,誓要和城外?的軍隊決一雌雄。

兩月來的敗退讓東梁人窩火。

他們不該這麼弱,不該一場勝利都沒有,全程被西原國軍隊壓著打。

開?戰最初,五城好歹有所的防禦。隨著戰事發展,西原國軍隊深入境內,大小氏族再沒組織起像樣的防守,別說反攻,遇到衝鋒攔都攔不住。

在東梁侯下達死守的命令之前?,氏族們對戰與不戰模稜兩可,舉棋不定。城內國人庶人也是心頭搖擺,擔憂未收割的田地?,比起交戰,更希望兩國能夠談和。

梁氏和原氏是姻親,東梁侯是西原侯的親舅舅,看在血緣的份上,事情總能談一談吧?

結果讓眾人大失所望。

郅玄根本不講情面,東梁侯的所作所為讓他無法?容情。即使他有心,西原國氏族也不會答應。

以粟虎為首的卿大夫恨透了東梁侯,他們和梁氏沒有親只有恨。群情激憤之下,郅玄身為國君也不能肆意妄為,更不能徇私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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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梁侯的所作所為廣為人知,即使是得到好處的東梁人也不能眛著良心說他沒有做錯。

事到如今,戰鬥無可避免。

在氏族的大力宣揚下,城內均知“戰可生,不戰必死”。在對生的渴望下,頹廢一掃而空,眾人萌生出戰意,決心讓西原國見識到東梁人真?正的戰鬥力。

戰鬥是為讓對方看出東梁國的底氣和實力,必須竭盡全力,打出聲威和氣勢。

一夜之間,東都城內萬眾一心,為守城通宵達旦,無一人抱怨。

羲河和禾氏的行動愈發隱秘,在動手之前?,他們必須小心隱藏,不能被任何人察覺端倪,否則地?話,功虧一簣不說,全家上下都難保命。

東城內迅速調動力量,為建造防禦工事,城內眾人不辭辛苦,每一片城頭都是人頭攢動,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城外?同樣熱鬧,成排的帳篷立起,營盤以驚人的速度成型。

廚們挖掘地?爐,架起大鍋,鍋內肉湯翻滾,煮熟的羊肉和牛肉散發出濃郁的香味。

炭火上是烤炙的牛腿和羊腿。油脂順著焦香的表皮流淌,落入火中,爆響的同時,香味隨之爆開?,引得人饞涎欲滴。

蒸飯的鍋冒出熱氣,粟飯盛出來,甲士卒伍都是滿滿一大碗,鋪上厚實的肉片,搭配濃郁的肉湯,吃完還可以再盛,全軍上下都吃得十分滿足,肚子?滾圓。

奴隸最後領飯,也能得到飽食。

因郅玄下令就食當地?,大軍收穫大量新粟,帶來的糧秣損耗不多,有的運糧車連繩子?都沒解開?過,始終保持原樣。

有充足的糧食,奴隸不用喝粥,一天?能得一頓乾飯,偶爾還能分到飄著油脂的熱湯。這樣的伙食,尋常小國的卒伍都未必能夠享受。

吃飽喝足,積攢渾身力氣,全軍上下都陷入一種興奮狀態。

甲士卒伍渴望戰鬥,期盼戰場立功,都期望時間能過得快一些,恨不能閉眼睜眼就到明日。

奴隸也在躍躍欲試。

連續幾場攻城戰中,有一批奴隸表現出色,得到郅玄賞賜的燉肉。這是天?大的榮耀!

奴隸們無不羨慕,紛紛下定決心,只要有機會,自己也要報效君上。又不比旁人缺胳膊少?腿,不就是頂著箭雨推動大車嗎,他們一樣可以!

營地?中,郅玄下令休息,為明日的戰鬥養精蓄銳。

眾人回?到帳篷裡,翻來覆去睡不著。精神過於亢奮,氏族都在渴望沙場建功,能睡得著才是怪事。

直至後半夜,鼾聲才陸續響起,整座營盤陷入寂靜。

城頭吊下竹籃,幾名能夜視的探子?落地?,手中不打火把,借夜色隱匿身形,小心靠近大軍營盤。

他們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彼此配合默契,距營盤越來越近。

目標近在咫尺,帶頭的甲士正準備下達命令,讓手下分散開?,數道?腥風突然?襲至,黑暗中亮起森寒的綠光,正向一行人快速逼近。

不好!

探子?們同時一驚,第一反應就是撤退。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身形巨大的野狼昂首嚎叫,狼群佈下天?羅地?網,將探子?的退路徹底堵死。別說是返回?城內,能不能保命都是未知。

又一聲淒厲的狼嚎,狼群開?始縮小包圍圈,不斷壓縮探子?們的空間,迫使他們擁擠到一起。

中途有探子?發起攻擊,立即遭到狼群圍攻。探子?沒有當場殞命,卻是重?傷倒地?,手腳被撕開?數道?傷口,倒在地?上翻滾哀嚎。

慘叫聲傳出,自然?引來巡營士兵。

探子?們想要拼死一搏,怎奈撕不開?狼群的包圍,反而激怒對方。不到片刻時間,半數人受傷倒地?,兩人的手腕差點被咬掉。

巡營士兵趕來,狼群停止攻擊,主動讓開?道?路。探子?們被捆起來時竟心生感激,慶幸自己不用繼續被狼群折磨。

這樣的情形實在有些荒誕。

郅玄已經睡下,被侍人喚醒,才知抓到東梁國的探子?。

經過審訊,獲悉對方想趁夜潛入營內,放火燒燬攻城梯和拋石器。

拿到口供,郅玄立刻明白東梁侯的想法?。雖然?不合當世規矩,但絕不能說錯,反而眼光獨到,十分睿智。

可惜遇到了自己。

計劃沒能成功,就算成功也無傷大雅。

他帶來的可不只是拋石器和攻城梯。之前?戰鬥中沒用到的攻城器械,明日戰場都可以亮一亮相,也不枉費東梁侯這番心思。

至於會不會把對方氣吐血,郅玄打了個哈欠,雙手一攤,實力擺在眼前?,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無奈啊。

他不是在凡爾賽,他只是在闡述事實。

口供丟在一邊,郅玄重?新躺回?到榻上。距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他要抓緊時間休息,才好以飽滿的精神指揮大軍。

身為一國之君,頂著兩個黑眼圈上戰場著實不像話。

睡覺!

郅玄這廂好眠,夢裡還有一身紅衣的公子?顥相伴,在酣甜的美夢中牽起嘴角。

城內的東梁侯卻是徹夜難眠。

探子?出城後,他不斷派人登上城頭,始終未見到期盼中的火光。直至東方漸亮,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他才徹底放棄。

經過一夜忙碌,東都城變得安靜。

守軍抓緊吃下一頓飽飯,檢視身上的甲冑武器,各自守在預定位置,抬頭望向遠處,等待對面大營開啟?營門,升起戰旗。

城頭一片肅殺,守軍戰意拔升,決心堅定,和國戰開?啟時再不能同日而語。

經歷過夜間的激動亢奮,西原國大軍也變得鎮靜下來。

全軍用過早飯,在鼓聲中列隊。

二十多名奴隸跑步上前?,用力推開?營門,移開?營前?拒馬。

郅玄率先登上戰車,粟虎等人緊隨其後。

手持長戟的甲士列陣出營,十人一行,五行一陣。行進間動作趨同,速度不緊不慢,跟隨前?方戰車,腳步聲如同一人。

一個接一個戰陣出營,隊伍連綿不斷,彷彿無窮無盡。

戰陣後是撤去蒙布的大車,前?方由?野牛拖拽,後方是奴隸推行。兩側車輪高近三米,行過營前?土路,碾壓大軍留下的足印,代之以深深的轍痕。

望見車上的龐然?大物,城頭守軍發出驚呼:“那是什麼?!”

他們見過拋石器和攻城梯,西原國軍中有所改進,也能一眼認出。眼前?出現的這些東西打破守軍認知,他們從?未曾見過,根本就不認識。

唯一能確定的是,西原國推出這些龐然?大物,為的絕不會是做一做樣子?。

大軍出營後,同昨日一般列陣,以一種緩慢卻令人心頭發顫的速度向城下逼近。

行到一定距離,戰鼓聲發生變化,大軍陡然?間停住。

三軍吹響號角,蒼涼雄渾的聲音響徹天?際。

陣中甲士以長戟頓地?,馬上騎士抽出長刀,以刀背敲擊臂甲,聲音互相應和,如山石雷鳴之音。

戰車巋然?不動,唯車前?旗幟飄揚,戰馬不斷打著響鼻。

數名袒露上身的巫在陣前?祝禱,反握住獸骨制的匕首,用力劃開?額頭,鮮血流淌,臉上的圖騰瞬間被血染紅。

“時到!”

祝禱結束的剎那,號角聲再起。

駕車者揮動韁繩,國君戰車前?行一段距離,越過伏身在地?的巫,在戰馬的嘶鳴聲中停住。

郅玄站在車上,緩緩拔出王賜劍,猛然?向前?一揮。

陽光撞上劍鋒,頃刻支離破碎。

光芒流於劍身,陡然?泛起長虹,刺痛觀者雙眼。

“戰!”年輕的國君發號施令,聲音不高,卻如驚雷震動三軍,

“戰!”

傳令兵策馬賓士,拋石器被推出,大車尚未停穩,卒伍已奮力砸下機關。

呼嘯聲中,黑影漫天?。巨石落入城內,部分砸向城牆,留下一個個坑洞,帶落大塊牆皮,掀起成片沙塵。

城頭馬上還擊,箭雨鋪天?蓋地?。其中更有巨箭,威力同攻城弩不相上下,一箭能碎裂戰馬穿透戰車。

攻城錘和樓車向前?推進,頂著飛矢前?行,距離城牆越來越近。

雙方作戰目的都很明確,免去試探環節,甫一交鋒就全力以赴,在戰場上掀起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