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透透氣。”
李微娜扶住額頭，搖晃著往更上層樓梯走去，作為靈性本應敏感的序列6“譜師”，甚至沒有注意到後面跟了人。
蘇克走到原先兩人站著的地方，沈流月在側旁抱著欄杆睡著了，嘴裡還在唸叨著細碎的話語。
“我……不行了……讓我睡一會……”
他看了眼上方，腳步同樣不穩地踏上階梯，沿著往上，一點一點來到更上層。
這裡不同於下面的四層甲板，似乎是屬於船長的專屬樓層。
邁過最後一級階梯，眼前雙手撐在欄杆上的背影，在將漸的夜色和海風中有些落寞。
“怎麼了，你也不行了嗎？”
李微娜恐怕還以為是沈流月跟著上來了。
蘇克緩緩將手搭在臉上，改變了臉上植物的部分，將外貌復歸原樣。
沒有得到回應，李微娜強打起精神，笑著回過頭來。
“怎麼了，連話都說不出……”
一眼過後，她的表情頓時凝固在臉上。
蘇克露出一個苦澀、但還算坦然的笑容。
“我回來了。”
李微娜哽咽著低下頭，不到一秒又強撐著抬起，什麼也沒說，趔趄往前衝去，一把撞進了他懷裡。
蘇克被帶著往後，差點撞上身後的欄杆。
她手臂用力顫抖著，彷彿鬆開以後，眼前的人就會消失一樣。
李微娜停了一片刻，突然拽住他的手臂，拉著他就往前走。
在高臺的另一邊，那裡有通往最上層建築的走廊，鋪著典雅的紅色地毯。
她一路往前，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急切地開啟一側的門，將蘇克拉進來，將門上的鎖釦全部反鎖鎖死。
接著，她又一次重重撞了過來。
“就算是假的也好，騙我的也好，現在就讓我這樣吧。”
蘇克緩緩吸了口氣，輕輕順著她的腦袋。
“我回來了。”
李微娜將頭埋得更深了，她的拳頭拍打著絲毫沒有控制力度的意思，用宣洩積壓的情緒怒吼著：
“為什麼不說一聲！哪怕給個訊息也好啊！讓我們悼念你很開心嗎！”
蘇克現在知道，為什麼她要帶自己來房間裡了。
“那是……”
“你不用告訴我！我已經都想到了！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她呼吸變得短促，咬牙發出抽啜聲，肩膀卻不爭氣地顫抖起來，“我在別館的時候就讓你有事情找我們商量，為什麼你就是不聽呢！”
啪嗒，啪嗒。
兩滴晶瑩的水珠稀零落在地上，李微娜顧不得自身形象，抬起頭來。
“告訴我，這一切不是夢……”
蘇克從沒見過這樣的李微娜，在酒精的作用下，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現在的場景像一場夢境。
他苦澀地笑了笑。
“剛才，你已經用拳頭狠狠確認過了不是嗎。”
李微娜怔了一下，帶著淚花的臉突然有些想笑，嘴唇翕動著，將複雜的情緒體現得淋漓盡致。
最終蘇克還是伸出手抱了她，閉眼說道：
“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
海上鋼琴家號的甲板上，林鴉發神經一樣亂蹦亂跳，給自己打上跳躍的標籤，一邊蹦著一邊高聲大喊：
“我是跳跳虎！”
伊絲夏皺了皺眉，她見過不少發酒瘋的，這麼智障的還是頭一個。
她輕輕順著海柔兒的長髮，就聽到那邊林鴉繼續在喊：
“咦？我怎麼好像聽到上層房間裡有什麼聲音？讓我打個標籤聽一聽……”
伊絲夏臉色一沉，將海柔兒的腦袋暫時從腿上放下，起身取出水晶球，對林鴉施展了致鬱。
他頓時焉了下去，但五秒後，又開始了新的一輪迷惑行為，扇著雙手就往甲板外面衝。
“不要攔我！我是一隻烏鴉！我的宿命就是撞死在欄杆上！”
伊絲夏愣了一下。
為什麼致鬱過後，他反而還更興奮了。
無奈嘆了口氣，她用絲線將對方攔下，纏了個嚴嚴實實。
隨後，她甩動線頭，將林鴉從甲板扔了下去，讓他落在青蘋果號的船帆上。
在船舷邊看了一眼，確認塗祝他們去放林鴉下來，她抬頭看了一眼傍晚的天空。
漫天的繁星還未見影，月亮才剛剛露出眉目，但夜晚和星空總會到來的。
即使夜裡的迷霧會阻礙視線，繁星一如既往就在那裡。
伊絲夏迎著海風，慢慢從懷裡摸出一套塔羅牌，不知為何靈感一動，在夜晚的指引下抽出一張。
翻開來看，她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逆位的死神。
……
該宣洩的情緒已經宣洩完畢，李微娜始終不願放開，酒卻漸漸醒了過來。
“所以，你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提前做了相應的準備。”
“嗯，”蘇克也恢復了清醒，“只是我沒有料到，最後是外界神明的外力導致了這一切。”
“因為這個世界很大吧，”李微娜沉沉說道，“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高序列職業者和神明存在，他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有時候我會覺得，人類真的有希望嗎，這樣的探索有意義嗎？一切似乎只不過是神明的一場遊戲罷了，僅僅引來注視都會招致毀滅。”
“也許如你所說，沒有意義。”
蘇克冷靜回應她的眼神。
“但反抗不正是我們的天性，不努力看看，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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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李微娜終於露出了曾經那樣平靜而有氣質的笑容。
“你還活著，真好，這讓我覺得，至少還存有那麼一絲火種。”
蘇克自嘲笑了笑，“你應該清楚，這條路上遍佈荊棘，所以我才……”
“你不用多說什麼，”李微娜打斷了他的話，“看到你召集的船員就讓我相信，夢靈那個時候的話並不是沒有作用，就朝著所有人都滿意的結局努力前行吧。”
蘇克苦笑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你倒是受她影響不小。”
“說到這裡，”李微娜放開了他，目光有些凝重，“你準備如何跟她解釋？她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四個多月了，最後跟我說的一句話是‘現在的我，已經沒辦法將力量帶給他人。’”
看到蘇克的表情發生變化，李微娜繼續解釋道：
“她一直在陷在四個月前的悲慟當中，停滯不前，這可一點都不像她，你應該明白自己對她有多麼重要吧？”
蘇克維持了片刻的沉默。
“讓我去試試吧。”
“看來你找到辦法了，”李微娜緩緩起身，坐到了一側的沙發椅上，神情徹底恢復了往日的理智，“從明天開始，你仍舊是庫洛，我是海上鋼琴家的船長，我們並沒有那麼熟，對吧？”
蘇克緩緩點了點頭。
關於這點，李微娜顯然是明白的，但現在的趙夢靈……
以她的性格，恐怕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一旦全盤托出，只會將她帶入更大的危險當中。
愛麗絲也是同樣。
看著他現在的樣子，李微娜調侃了一句：
“老實說，今晚我抱你的時間，應該已經超過她們其他人了吧？我是不是賺大了？”
蘇克聽到她的闡述，忍不住捂了捂臉，轉身朝門口走去。
“賺的是我才對吧。”
李微娜眼神凝滯了片刻，隨即露出淺淺的笑容，確認他的改變讓她安心。
目送著對方離去，她的心情變得久違的通徹，用靈性生成一架鋼琴，在房間的大廳彈奏起來。
她也有四個月沒有摸琴了。
……
從房間出來，關上傳來琴聲的那扇門，蘇克走到了走廊對面。
改變容貌，在心中思索片刻。
隨後，他敲響了那扇緊緊閉著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