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贊？”我疑惑，“什麼絕贊？”
“這算是一個小癖好吧。”老闆娘悄悄給我解釋：“鷹爪王他老人家平常不太愛說話，當情緒特別激動的時候，就會下意識的用一個小動作來表示。”
“沒錯。”嘰喳補充道，“每次鷹爪王吃到特別好吃的東西，都會像這樣給地上來五個窟窿——所以坊間都說，這就是鷹爪王對一道菜的絕贊！”
“那絕贊的情況多不多？”我問。
“鷹爪王是出了名的喜歡美食。”嘰喳道，“如果隨便什麼菜都絕贊，我怕現在蘄州城裡滿地都是窟窿了。”
“在我記憶中，只有三次。”老闆娘接著道。
“哦？哪三次？”我很感興趣。
“第一次，是在我很小的時候。”老闆娘說，“那時有些人背叛了鷹爪門，被抓住準備當場處決，卻有一個老人出來阻攔——鷹爪王自然不肯，但那老人拿出一個包子給鷹爪王吃，吃完之後，鷹爪王連叫三聲好，在地面上留下了五個窟窿，當即放人——這，就是第一次的鷹爪絕贊。”
“這倒是神奇。”我笑道，“一個陌生老頭給我包子，我是打死都不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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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女妖精給的呢？”老闆娘道。
“女妖精做的包子，石頭餡的我也吃得下去。”我哈哈一笑，“那麼，第二、第三次呢？”
“第二次，發生在我嫁人之前。”老闆娘繼續說，“當時有個告老還鄉的御廚路過蘄州，鷹爪王請他為自己做菜，老御廚說自己沒時間，就在路邊一個小吃攤子，現場做了一道炒青菜給他吃……”
“這麼厲害？”我啜牙道，“那第三次呢？”
“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老闆娘娓娓而道。
“吃了那道炒青菜，鷹爪王雖然連聲說好，卻並沒有留下五指印的絕贊。”
“這時候，一個舔著糖珠的半大孩子在人群裡說，這道青菜炒得不對——聽到這種話，老御廚自然很不高興，旁邊的人則嘲笑那個孩子，說你行你上啊。”
“他真的上了。”
“那個孩子含著糖珠，就用和老御廚同樣的廚具，同樣的材料，炒了一道青菜卷。”
“吃完那道青菜卷，鷹爪王立刻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五指絕贊；不光鷹爪王，就連老御廚也心悅誠服，甚至願意拜那孩子為師，可一眨眼，孩子就跑沒影了。”
“這事再捋精細一點，都能上說書了。”我感嘆道，“那，現在應該到第三次了吧？”
“第三次，就是我爹。”老闆娘幽幽道。
關於第三次絕贊的細節，她不願多說。
但我能猜到——如果沈老爺子做的菜得不到絕贊，鷹爪王又怎麼會把庖丁的金菜刀送給他？
而時隔十年，終於迎來了鷹爪王的第四次絕贊。
一片葉子！
這玩意到底好吃在哪裡？
對於鷹爪王突如其來的絕贊，評委們同樣是一臉震驚，許久不語。
打破僵局的，還是那位白胡子老頭評委。
他試吃了一片葉子，雖然眼中一亮，但並沒有誇張的大叫大嚷。
評委們陸續品嚐。
“這麼脆，難道這片葉子被油炸過了？”
“說不定是燻烤……”
“油炸也好，燻烤也好，能保持這麼自然的鮮綠色？”
“脆的不是葉子，是葉子裡面的東西！”
評委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把葉子的底細分析了出來。
“這刀功，簡直是鬼斧神工！”
“沒錯，他把薄薄的葉子從中間剖開，在裡面填入烤得薄脆的山藥片，葉子的新鮮嫩滑，搭配著山藥片的清脆香糯，兩種普普通通的食材混在一起，竟然能產生如此美味……”
“那你們覺得，這道菜的味道如何？”
“自然是好。”
“至少比朱果魚丸好，不過……似乎也沒到絕贊的程度吧？”
“大膽，你感質疑鄭門主？”
“你們稍安勿躁——依老夫看，這道山藥布羅葉做得確實高明，但能得到鄭門主的絕贊，味道並不是重點，關鍵還是一個字：‘比’。”
“比？什麼比？”
“應該說是比什麼——世間萬事萬物，有比較才有高下——鄭門主吃了朱果魚丸之後，大概會覺得意猶未盡，但面對一籃子的野菜野果，又不知道該從哪個下口，偶爾吃到一片不起眼的葉子，味道赫然超出了自身的期待，所以才會留下絕贊。”
“對，我們已經知道這個葉子味道好，再吃起來就沒有那種衝擊感了……”
“聽到沒有，你們就是運氣好而已。”嘰喳聽完評委們的議論，高聲對天鳳樓那邊喊。
“怎麼可能是運氣。”我按住嘰喳的肩膀，低聲道。
“不是？”嘰喳看著我。
“還記不記得，美食大會我是怎麼做的？”我提醒他道。
“粥水、筍球、蘿卜絲……”嘰喳沉吟道，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說天鳳樓這個野餐籃子，裡面的東西按某種順序吃，會產生特別的效果？”
“差不多。”我道，“美食大會的時候，吃東西的順序受我們控制，可野餐籃子裡的東西，別人想吃那個就吃那個，控制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不容易，就是能控制？”嘰喳吃驚道。
“當然能。”我說，“如果讓你選，你會先吃哪個？”
“應該是朱果……”嘰喳思忖道，“也可能會選那個斑點蘑菇……”
“要我猜，這兩樣東西其實都是魚丸餡的。”我說。
“真的？”嘰喳半信半疑。
像要驗證我的話，評委那邊吃了一個斑點蘑菇。
聽他們的議論，果然是魚丸餡，只是味道和朱果魚丸又有不同。
“胖丁的做法，其實就是先用一些略帶腥味的食物，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一種不適感。”我分析道，“再透過像葉子、野菜這類不顯眼的食物，來消除那種不適感，同時給人帶來驚豔的味道與口感……”
妙，實在是妙。
可以說，胖丁這個野餐籃子的做法，和我在美食大會上的三菜一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算是向我示威麼？
胖丁翹起雙手，對我呵呵一笑。
又吃了一炷香的時間，天鳳樓的野餐籃子被清掃一空。
無論味道還是刀功，那些外表天然，其實內裡各種精細加工的菜式，顯然讓鷹爪王和評委們很滿意。
“到你們了。”鷹爪王用熱毛巾擦了擦手，喝一口清茶又吐掉。
只見他五指甫張，輕輕按住了我們雲來樓野餐籃子的藤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