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枕要出錢修英雄冢？
觀眾之間又是一陣窸窣低語。
“世子突然性情大變，想給軍隊裡做點貢獻，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揚眉道，“不過嘛，既然要修英雄冢，那些戰死兵士的屍骨，恐怕就不能讓家屬領回了罷？”
“這是自然。”楊智道，“總不能弄一座空墳吧？”
“正所謂‘烈士屍骨歸故里，衣冠盛冢樹豐碑’——此乃兩全其美的事情，又有何不可？”我坦言道。
“這……”楊智沉吟不語。
“無論如何吧，世子有這個心思總是好事。”我轉身走回公堂中央，“那麼閒話就先講到這裡，咱們是時候來捋一捋，這幾天在秋郡境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才進正題？”秋郡王微慍道，“好，本王倒要看看，狗嘴裡能不能吐出象牙來。”
我嘿嘿一笑，搖著頭，晃著腦，從飛鷹鏢局接鏢開始，將整個事件簡單扼要的講述一遍，直到一合居外我與高枕發生爭執，再到李萬山等人失蹤，我快馬無鞭趕往天鷹堡……
“我在天鷹堡外遇到的那個怪人，根據後來的情況分析，應該就是死去的天鷹堡主。”話到此處，我故意緩了一緩。
“這有什麼值得奇怪的？”許師爺道，“你在天鷹堡外見到天鷹堡主，然後又在天鷹堡裡看到他的屍體，無論是你動手也好，別人下手也罷，從時間上來講，完全沒有矛盾嘛。”
我緩這一緩，等的就是他接話。
獨角戲通常都沒什麼說服力，大夥兒一塊來辯駁理論，才是通往真相的最佳道路吶。
“時間上是沒矛盾。”我分析道，“可我進入天鷹堡的時候，堡內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說明當時天鷹堡上下已經出事了，這樣一想，出現在堡外的那個堡主，舉動是不是有點不合理？”
“很合理。”許師爺道，“當時的情況，天鷹堡主應該是發現了堡中人遭遇毒手，他潛伏在堡外偵察情況，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就是兇手，所以對你出手，但他馬上發現你的武功太高，自己不是對手，所以又急匆匆逃掉了。”
“如果情況真如你所說，那他又是怎樣死在堡內的？”我追問道。
“這也不難猜。”許師爺道，“或許他在逃跑的過程中被敵人伏殺，屍體帶回天鷹堡丟棄，也可能是他本就身受重傷或中毒，逃跑後又返回堡內，最終傷重不治、毒發身亡。”
“分析得還挺像一回事。”我輕輕撫掌，“那以許師爺的猜想，天鷹堡為何會被人滅門？”
“江湖中人的恩怨情仇何其之多，滅門慘案本就不是什麼稀罕事。”許師爺噴著唾沫星子道，“但結合前後案情來看，天鷹堡案的根由，終究得落在那樁鏢貨上——這天鷹堡雖然也算是一方豪強，但價值三千萬兩白銀的鏢貨，足以讓任何人鋌而走險，包括他這買主。所以天鷹堡的人半途劫了鏢隊，將鏢貨拉回天鷹堡，省下好大一筆銀兩。但他們錯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你九州飛鷹尋鏢而來，發現鏢隊被劫，鏢貨落入貨主手中，一怒之下痛下殺手，才惹出了這麼一樁滅門慘案！”
不得不說，雖然這許師爺處處惹人生厭，可至少在刑名師爺這個位置上，他是稱職的。
但很可惜，他錯了。
錯得很離譜。
只因這件事的復雜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範圍。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畢竟這件事牽涉的勢力之多，隱藏黑幕之深，關係糾纏之緊，又豈是一個小小刑名師爺能看透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雖然他錯了十萬八千裡，卻絲毫不妨礙他用這些猜測來指證我。
因為這些猜測……看起來很合理！
只要看起來‘合理’，就能用‘合理’的名義將人定罪並施以刑罰，這，便是當今朝廷的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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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何止律例，千百年來的人心公道，豈非一向如此？
“聽這一席話，我都差點想認罪了。”我不慌不忙道，“不過我還有件事想請教許師爺。”
“什麼事？”許師爺道。
“案發第二天，有犯人冒著被秋山軍發現的危險在天鷹堡放火劫貨，應該是對那些鏢貨相當看重了。”我道。
“這是自然，那可是價值三千萬兩吶。”許師爺道。
“既然那鏢貨如此貴重，為什麼兇手當時沒有運走鏢貨，而是等到第二天？”我道。
“這還不簡單。”許師爺志得意滿道，“當然是因為捕快及時趕到，已經沒有把貨運走的時間了！”
“你的意思是說，就因為來了幾十個武功低微的捕快，那個有能耐滅殺天鷹堡幾百口人的兇手，就這樣把價值三千萬兩的鏢貨留在原地？”我聳肩道。
“留著第二天拿，也是一樣。”許師爺強辯道。
“真的一樣麼？”我道，“當時秋山軍派來守天鷹堡的只是一小隊兵士，所以才讓人順利放火劫貨，如果來的是上千人馬呢？如果來了一些武林高手呢？變數如此之大，誰能放心留下幾千萬兩在別人的掌握之中？”
“可這就是事實！”許師爺梗著脖子道，“實實在在發生在眼前事實！”
“沒錯，這是事實。”我站直身子道，“不過，這是掩蓋了事實的事實！”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許師爺瞪眼道。
“大家不妨想一想，價值三千萬兩的鏢貨，到底有多少種理由，能讓兇手不馬上將其運走？”我道。
“理由其實還是蠻多的麼。”王子雲笑道，“或許他原本沒想拿走，後來後悔，或許他當時累了，甚至可能是因為皇曆的日子不好，諸事不宜。”
“天底下，不去做一件事的理由自然是千千萬萬。”我振振有詞道，“可做一件事的理由，歸根究底只有一個，那就是‘需要’。既然犯人選擇在軍隊眼皮底下劫貨，那對這宗鏢貨確實是非常需要了，但他們為什麼有膽子開罪軍隊，卻沒有選擇在當晚對付一些捕快？”
“你自己也說了，不做一件事的理由千千萬萬……”許師爺道。
“對，可在這件事上，我和你的想法完全一樣。”我拍了拍許師爺的肩膀，“兇手之所以沒有馬上運走鏢貨，原因很簡單——他沒時間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