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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府震怒(二)

直到過後好久,蘇志還能大致羅列出了易縣長罵他的內容。

易維精罵蘇志的罵只有翻譯過來才可以入書的,能夠上書的當然文明多了。罵來罵去,易維精無外乎還是說你蘇志一點也不衝火,衝火就是能幹的意思,不衝火就是不能幹。他說你蘇志,別人都說你衝火,我看則不然,你其實就是飯桶一隻,造糞機器一個,只不過多了一對耳朵來招風,我看你這耳朵也沒其它用途。易維精其中罵蘇志的話中有一句應該當時就該火的,但不知道怎麼就沒火,直到幾十年後,陝西一位姓陳的著名小說作家只把那句話改了兩個字用來罵人,就一下子火了,成了網紅,要成網紅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那得有多少粉絲捧場才行。按當時易維精的身份,他是一縣之長,按說粉絲很多,但他就沒紅,他那句川罵,讓嘉陵江上的風一吹而過,一丁點痕跡都沒留下,就那麼遺憾地飄走了,很可惜。當時易維精罵蘇志,說,你就是你他媽的一個爛錘子,這裡罵的錘子是指下半身懸掉著的那個肉東西,川東北人最愛用下半身某些器官來夾雜著罵人,他們認為只有用下半身器官罵人才最狠,而陳姓小說家所說的你懂個錘子,與易維精所說的錘子是一個器官,也是下半身最髒的器官,彷彿只要說了那個器官,嘴就痛快了,渾身也輕鬆了,人一下子就爽了。易維精罵了幾次,蘇志,你他媽的的就是一個爛錘子,老子給你在學校配了好幾個青年黨手下,在各場鎮也安排得有,你就沒給老子弄伸展,不僅沒弄伸展,反而還弄得一團糟,害得老子理都理不清。易維精反覆說,蘇志,你他媽的就是一個錘子,老子越看你越像他媽的一個舅子聾子,一個龜兒子啞巴,一個沒長伸皮的殘廢人,聽不到,看不到,走不了,純粹你媽的就是一個朽木樁樁,朽木爛樁樁,其它木樁樁杵在那兒,下雨還要長點木耳,你他媽的這個木樁樁,純粹就是他媽的一個錘子,有的鐵錘子還要生鏽,你他媽的連鐵鏽都不生。一個小小的西路,一個屙糞都不生蛆的偏旮旯,一個連狗卵子棋都下不伸展的鬼窩窩,居然給我鬧出共產來,鬧出赤化來,鬧出進步來,進他媽個啥子步?純粹就是他媽的一個錘子,一個比卵子還卵的錘子。蘇志,蘇大腦殼,我看你那個大腦殼是不想長在頸項上了。這易維精也是,你說他會罵人吧,我看也還不大會罵。按邏輯來說,他罵來罵去的,反而把自己都繞進去了,把自己都給罵了,你看他一會兒老子,每句話前頭都要帶個老子,他想當老子的目的,就是想操別人媽來佔便宜,他一會兒又舅子舅子的,那就是他一心想操別人姐了,想當別人姐夫了,又是老子的,又是姐夫的,那他到底是他媽個啥子身份喲,你說這易維精是不是繞來繞去的在間接地罵自己麼?蘇志把這邏輯一理順了,就特想笑,但又不敢笑,他只有把頭低得更低,他不能讓易維精瞧出他臉上的變化來。

易維精罵夠了,罵累了,也不叫蘇志坐,直接揮手叫他離開,說回學校給我仔細查,仔細訪,像篦子梳頭一樣地查訪,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疑點,務必給我查清楚,弄明白,形成材料報我。

蘇志一出易維精辦公室就癱了,他強撐著回來,一回來就倒了,癱倒在床上睡了大半天,醒來後,已經半下午了。然後他獨自一個人去學校周邊轉轉,他不想見到學校那幾個青年黨,幾個狗糞一樣的青年黨,沒有一個有用,都他媽吃幹飯的,原說一人負責一塊,便於分別掌握,看來也不行,力量分散了,結果什麼都沒發現,弄得他現在很被動。他曾經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給易縣長說過,西路沒問題。現在問題來了,來大發了,動靜來得比南充哪條線都大。蘇志有些生氣,他媽的,原說西路貧困安靜,不會出問題,現在他媽的偏偏就出了問題,他覺得自已運氣不太好,大事都讓他給攤上了。他反過來又想,管他媽的,或許這也不是壞事,沒遇到或許也不一定是好事,沒遇到就沒機會在縣長面前表現,禍兮福所伏。想到這兒,蘇志又釋然了,他決定找學校幾個青年黨開個會,再安排佈置一下工作,要主動出擊,不能被動收集一點情報。

蘇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學校迴轉。

西溪河水安靜地流著,蘇志覺得這水似乎比以前流動得快一些了。一條不知什麼魚兒嘩地一下躍出水面,又落下去,在水面上漾起漣漪,一圈一圈的。

蘇志從校門口進來,向左轉是一條林蔭道,再向右,是一級石梯,他從石梯爬上去,第一間寢室就是他的。平時蘇志爬那石梯爬到中途總要歇一歇,今天他一下子就爬上去了,他覺得身體出了點微汗,有些黏身,風一吹,又爽爽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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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志寢室是奎星樓最低層頭一間,這間寢室視野開闊,只要他坐在窗前,師生上下樓梯他基本上都瞧得見,他掏出鑰匙,把門開啟。

蘇志也沒覺得縣長在冤枉他。是的,這個西路近來真的鬧得不像話,他的確也沒發現什麼,他覺得西路地下黨太狡猾了,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夜之間,GD標語可以到處有。一個小小的金寶場,二領班都沒人敢去當了。還有那個何富章,一個臭賭鬼,怎麼就招惹上了地下黨武工隊呢?居然還被槍斃了,鎮壓了。唉,這西路怎麼一下子成了南充的熱點了呢?似乎不應該呀,幾年前在西河橋殺了那麼多地下黨,怎麼這些人還敢跟著地下黨鬧呢?這不是純粹找死麼?想我蘇志還是有抱負的,想為黨國做些事,沒遇上時,想遇上,現在是真遇上了,又搞得我焦頭爛額了。唉。我蘇志何嘗不想抓幾個地下黨武工隊呢?來西路都這麼久了,他還真沒發現什麼。想到這,他又有點不滿意易維精了,組織一個啥舅子青年黨哦,啥子人都吸收進來,說是青年黨,實際成分卻雜得很,純粹一個雜牌軍。你看都是些什麼人組成的嘛,連結巴都可參與進來,一個楊白華,就喜歡女娃子,一個何朗清,陰陽怪氣的,只嘴巴做事,實事一點也落不到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