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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死與復仇(七)

談錢,並不傷感情。

大唐讓蠻族出兵,也需得答應長安之金帛、女子皆歸回紇;大明喜迎東虜出兵,也需得贈漕米十萬石,金銀數萬。

很正常的情況。

雖然說英軍還不至於攻到巴黎,但是北美的路易斯堡、西非的塞維利亞、加勒比的瓜德羅普,亦算是皆賴大順之力得以保全。

況且,就算攻到巴黎,法國也不是沒有寧與友邦、不與家奴之事。

李欗心裡很清楚,他這個親王、殿下、大帥,自己的土地、財產、財富,源於大順。

幫著法國擊敗了英國的海峽艦隊,在歐洲史上,或可算是“他改變了歐洲”這樣的名氣。

但問題是他的一切身份、地位、財富,皆來自大順。

這種海峽決戰的“不世之功”,是歐洲的不世之功,可不是大順的。真要是打了海峽決戰,回去說不定圈禁宗人府之類的待遇。

故而他還是堅持自己的態度,既不會因為幾句吹捧就大筆一揮,帶著大順二三十年攢下來的艦隊去給他人做嫁衣裳;也不會因為所謂的含蓄內斂,就不提兩國合作要談利益的基礎。

德·拉·克魯倒也不是不知道大順這邊一貫態度,只不過,李欗說的這番話,還是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一種法國人在歐洲養成的驕傲所帶來的不舒服。

李欗說,要把直布羅陀的俘虜,全都送回英國,製造恐慌。

這倒不是不對。

包括在德·拉·克魯看來,這個選擇也是正確的。

他目睹了大順對英軍方陣的可怕炮擊,也目睹了戰場上的殘酷血腥,相信這種親歷者的恐懼,靠著這些被俘的士兵的嘴,很快將傳遍英國。

問題是……這件事,大順和法國商量了沒有?

李欗連商量都沒商量,不是和法國人“商議”,而更像是“通知”法國人:這仗是我們打的,這些戰俘我們處置,我們就告訴你一聲我們準備怎麼辦。

事實就是如此,這一點母庸置疑。

法國的土倫艦隊沒多少船,攻打直布羅陀的主力也是大順的工兵,可是大順這邊的天朝傲氣,讓在歐洲當慣了霸主的法國,總有些不舒服。

加之現在直布羅陀已經攻下,大順這邊也很自豪自得地說出來從一開始的戰術構想。

這當然是一種勝利之後的裝犢子需求,人之常情,展現出大順這邊一種“盡在掌握”的心理優勢。

直布羅陀之戰結束之前,大順這邊,也並沒有告知法國自己的戰術構想。

法國全程就是一種“被中國人利用”的感覺。

在西班牙港灣裡的種種準備,現在看來,都只不過是大順這邊引蛇出洞計劃的一部分。

德·拉·克魯對此,心裡肯定是存著疙瘩的。

他倒是也不指望這邊能直接給出一個符合法國利益的肯定回答,但是試探一下還是必須要做的。

但試探之後,大順這邊的態度和那種彷佛“我們才是主力,你們就是打打配合”的那種感覺,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殿下,雖然法蘭西和貴國相距甚遠,宗教和文化不盡相同,但我想,有一個故事您一定是聽過的。並且這個故事,應該在全世界都有不同的版本。”

“比如鐵木真折箭的故事,比如普魯塔克記載的斯泰基國王折箭訓子,甚至似乎按照傳教士的說法,日本那邊也有毛利元三失訓的故事。這個橫貫歐亞的故事,我們都應該聽過。”

“現在法蘭西與貴國的同盟,面臨著一樣的敵人。”

“在這個敵人被擊敗之前,我想我們有必要仔細討論一下下一步的戰略。當然,直布羅陀之戰,這是雙方都認可的戰略。”

“但之後呢?”

李欗皺了皺眉,反問道:“之後?天朝反對你們登陸蘇格蘭的計劃,並不是因為其餘的原因,只是單純地覺得這個計劃本身風險太大。”

“在這一點上,我覺得,天朝是最有資格講這種事的。”

嘴上說的原因,往往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還是大順不希望法國稱霸。

因為其實大順這邊,也非常討厭法國的科爾貝爾主義和本土工業替代經濟策略。

英國有棉布禁止令,法國也有。而且法國自己也有絲織業,也有許多和大順重合的產業,法國的殖民地貿易政策和英國差毬不多。

就像是對男耕女織的小農階層而言,商品和資本是誰的、是英國的還是大順自己的,本質上並無區別。區別在於,資產階級的民族屬性,是哪家的。

此時大順參與歐洲戰爭的目的,也是一樣的。

英國來執行航海條例,和法國來執行重商主義,對大順的資本而言,並無區別。

這是真正的原因。

但另一方面,大順自己是如何開國的,也影響了大順的判斷。

既然當初東虜入寇、神州陸沉的時候,大順這邊扛起來了保天下的旗幟。那麼,易位思考一下,登陸英國,一定能傳檄而定嗎?

只怕未必,反倒會激發英國的反抗情緒,甚至可能導致北美殖民地對英國的向心團結。

如果真要是有個“正統”繼承人,就能傳檄而定的話,那事情倒是簡單了。

但大順知道,事情並不簡單,真要是搞出來英國人民的自發起義,保英國保傳統保國教,就憑法國登陸的這點兵力和斯圖亞特這點人,怕是根本不夠看。

因為大順經歷過,所以大順知道那樣的人民擁有怎樣的力量,故而對於登陸蘇格蘭一事,素來覺得“王者歸來、傳檄而定”這種事,過於扯犢子,有些想的太簡單了。

斯圖亞特家族,又算個錘子的正統?

而聖公會和清教徒之間的衝突,本質上就是清教徒覺得聖公會就他媽是換了個皮的、不聽羅馬教廷的天主教,這種情況下,英國還有多少正兒八經的天主教徒?

這是大順從理性角度反對登陸蘇格蘭計劃的原因。

這事兒,並不靠譜。

而且,這麼說,也算是名正言順地反對法國的冒險計劃,至少說得過去。

德·拉·克魯聽完李欗的解釋,以及讓翻譯給他仔細解釋了一下“傳檄而定”的意思,終究無可奈何。

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法國這邊也有自己的考慮。

法國,抽象的法國,具體的法國,波旁家的法國,貴族特權階層的法國,城市工商業的法國,並不是一個法國。

之前因為徵稅問題,發起的巴黎沙龍的徵稅討論,已經鬧出來事端了。

打仗,是要花錢的。

錢,是要人出的。

誰出這個錢,是要說清楚的。

特權階層出?

平民百姓出?

工商業階層出?

這件事總得說清楚,畢竟之前財政困難的時候,不合格的封建君主,竟然以為自己可以藉助中層壓特權階層,傻呵呵地發起了徵稅大討論,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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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法國這情況,牽扯的問題可就多了。

的確,大順這邊參戰,的確讓法國的國債購買數量增加了。

阿姆斯特丹的國際金融資本,原本看好英國,現在看好法國。

資本嘛,無非買期貨,誰的看漲買誰的唄。

問題在於,金銀貴金屬時代,借的錢,不能靠印,而是得用真金白銀來還。

現在,國債能借到,至少比起之前漢諾威冒險失敗之後,更容易借到。

但是,借的這些國債,將來得還啊。

法國經常賴賬,但是現在不想賴賬,因為現在再賴賬,容易自己先爆炸了。

不想賴賬,就得還。

怎麼還?

用誰的錢還?

又不能印錢,這年月印錢也沒用,沒人認。

影響特權階層的二十一稅還要不要繼續收?

特權階層要不要繼續有免稅額度?

北美的人參貂皮貿易、加勒比的蔗糖菸草貿易,這些利潤誰拿的?他們要不要為繼續戰爭而出錢?

勝利,能解決一定的問題、壓制一定的矛盾。

但,歷史上,英國打贏了七年戰爭,然後呢?

打贏了七年戰爭的英國,終究因為稅收問題、償還國債、殖民地開支等問題,丟了北美。

印度,真的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的戰略。哪怕在七年戰爭結束的時候,王冠上的珍珠依舊是加勒比的小島,印度排不上號。

如果按照此時英國對“財富”、“貿易”、“經濟”的理解,在印度並沒有那麼大價值的此時的理解程度下,七年戰爭的結果就是英國丟了北美。

此時的法國也是一樣。

戰爭的勝利,可以掩蓋一定的問題、壓制一定的矛盾,但不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法國有其特殊性。

巴黎可以打贏整個法蘭西。

大順和英國都不是的,英國的鄉紳依舊牢牢把控著英國的政治、他們的統治深入鄉村;大順也是,一個京城打不贏一千多萬平方公裡。

但法國不同。

路易十四之後,舊的統治秩序已經開始變化,而巴黎逐漸擁有了可以打贏整個法國的實力。

換句話說,巴黎的輿論、巴黎的中產階層、巴黎的啟蒙貴族……等等這些人,他們的話語權可以影響整個法國。

繼續戰爭之後的債務問題、稅收問題,這些東西不解決不行、解決也不行。

解決就得戰爭、起義;不解決,還是戰爭、起義。

故而,此時的波旁法國,已經不想打下去了。

或者,豪賭一場,登陸蘇格蘭,吃英國的血肉,把法國的債務問題壓下去。

或者,不打了,和英國和談得了,用大順嚇唬嚇唬英國,拿到足夠的好處,直接收手和談。

亦或者,大順和法國合夥,一起把荷蘭吃了。用刀槍和大炮,逼著阿姆斯特丹的金融商人,再大量買進低息的大順和法國國債,不買就打。

然而,這三件事,沒有一件是大順此時想要做的。

這就是法國和大順之間的根本性分歧。

中法同盟,在直布羅陀被攻克之前,兩邊真可謂是“親密無間”。

但伴隨著直布羅陀被攻克,戰爭的性質就變了。

法國,希望利用大順,嚇唬英國,達成對法國有利的條件,就不打了。奧利地或者俄國太強了,普魯士被徹底瓜分,對法國也不是件好事。畢竟,之前可是和奧利地打了上百年。

大順,希望利用法國,看住英國,從而讓自己的商船和巡航艦,爭取到對大順有利的條件。沒有法國的威脅,大順這點艦隊,在大西洋掀不起什麼風浪,英國的海峽艦隊可以直接把大順的艦隊趕回好望角。

大順和法國,都渴望勝利。

但,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勝利後想要的條件,兩國截然不同。

法國現在想要的條件,無法單獨達成,必須要大順的配合。

大順想要的條件,也無法單獨達成,必須要法國的配合。

但是,大順想要的戰後條約,不是法國想要的戰後條約。

法國真的打不動了,再打下去,內部多半要炸了。

大家各懷心思。

德·拉·克魯這才講了那個橫貫歐洲各種不同版本的“折箭故事”。

只不過,當做故事來說,還好。

可要是當做歷史來看,折箭故事裡所有的當事人,好像並沒有因為這個簡單直白且非常正確的折箭道理,就真的兄友弟恭相親相愛團結一心了。

鑑於此,德·拉·克魯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麼,貴國要把英國俘虜送回倫敦這件事,法蘭西應該也派人一同前往吧?”

李欗對此倒是和爽快。

“自然。便是你不說,我也會要求你們派人去的。同盟之間,最忌單獨與敵人接觸。我們只是去威懾恐嚇的,你們不去,我們這邊反倒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