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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縮頭王八生了個橫行螃蟹

高大的紫禁城城牆,是皇權最後的屏障。

可如今,那黑乎乎的飄在空中的東西,竟是越過了太和殿的屋脊。

李淦一驚,隨後喚來身邊的親衛和太監。

“速去西城兵馬司,查探清楚這是什麼。另去孩兒軍那裡,著孩兒軍前往西城檢視!”

孩兒軍正是皇帝的親軍,大順輾轉於明末的時候便已建立,多以戰死沙場的老兵子弟充任。

李來亨繼位時,也正是靠著手裡的孩兒軍穩住了局面,熬死了那些勳貴大臣。

自大順克復北京後,這孩兒軍也一直保留了下來,遴選各地戰死的兵將之子充於其中,做皇帝親軍。

同時也因著前朝錦衣衛的名聲實在不好,可又著實不能沒有,這孩兒軍也有一些前朝錦衣衛的職能。

旨意既下,太監和身邊親衛急忙去做。

李淦卻不慌不慌地靠近到那棵老外脖子樹,叫人取來白明遠贈送的望遠鏡,駐足觀看。

相距數里,自不能看的纖毫畢現,可依舊能看到那上面似乎有兩個人。

既看清楚了上面是人,而非鬼怪,李淦便不擔心。

自己為人見天子,既是人,那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倒是人怎麼能飛到天上?莫不是這世上真有神仙飛昇?

老歪脖子樹正可遮陰,李淦看的津津有味。

既是皇帝下旨,孩兒軍和西城兵馬司的人行動便快,很快在李淦的千里鏡中,那個奇怪的飛天物件就朝著西北方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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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有太監氣喘吁吁地來報。

“啟稟陛下。那是翼國公第三子劉鈺,參諸葛孔明之孔明燈所制,可載人飛天。”

“他在那孔明燈上,另有齊國公之第二子田平亦在其上。其餘諸人在下觀望,有襄國公之子、英國公之子、靖國公之子、遼陽侯之子……”

“據言,那劉鈺這幾日讀國朝史書,見昔年太宗攻荊州之難之險,不由憂思,便製成了此物。並說若是當年便有此物,便可窺見荊州城中防禦,太宗攻荊州定可更易一些,那叛將狗賊鄭四維亦早懸首矣。澤侯、磁侯、汝侯等也不必身中數創險沒於軍中,勒克德渾亦可斬殺的容易些……”

荊州之戰,是明末的轉折點。叛徒鄭四維降清,九宮山李自成被殺,陝西輾轉到荊襄的李過沒有整合餘部的聲望、南明隆武朝招撫、何騰蛟廢物一個放開大順餘部的側翼……

大軍屯於荊州城下久攻不下,勒克德渾率領八旗精銳來援,大順餘部岌岌可危。

要不是李過未卜先知,圍城打援,設伏陣斬了勒克德渾,可以說大順就只能委身南明當忠貞營了,最終困死在夔東山區。

勒克德渾既死,多爾袞又因為李自成死在了九宮山,放心大膽地下了剃髮令,荊州一戰後局勢大為改觀。

山東謝遷、榆園軍起義;陝西孫守法等部圍西安;山西姜襄又又又叛了;江南奴變剷平王起義支援大順;贛西礦工起義投身大順……

天下人其實都知道,如今國朝雖名大順,實在可稱新順。

舊順即便打贏了一片石,當皇帝的也是李自成一系;而新順的立國之戰當屬荊州之戰,李過雖是李自成的侄子,卻比李自成還大四歲,更不可能輪得到義子李來亨一脈繼承皇位。

提及此新順立國之戰,旁邊又是吊死崇禎的老外脖子樹,即便有罪,只怕也終究輕上三分。

況且,李淦只是微微一怔。

既是知道都是些勳貴子弟在玩鬧,又是人而非鬼,且又有此番大義之言,也就不必擔心。

既是人,便要歸天子管,翻不了天。

只是這個名字,讓李淦大為吃驚。

劉鈺的名字,這幾日他也常聽,齊國公送來的《西洋諸國略考》與永寧寺之事,都與此人有關。

他仍舊錯愕,關鍵不在此,卻在彼。

“你是說……為首帶頭的,是翼國公家裡的?”

身旁的太監深知皇帝心事,這話一說,便知其中意思。

做太監自是要會捧哏,便笑道:“萬歲,老奴沒有聽錯,正是翼國公家裡的。這可真是……泥胎裡蹦出個猴子了。”

李淦聞言也是哈哈大笑。

心想,朝中誰不知道?那翼國公劉盛是屬王八的,縮頭縮腦恨不得始終縮在殼裡,生怕擔一點兒事,謹小慎微到了縮頭縮腦的地步。

老王八竟能生出來個橫行無忌的小螃蟹?

倒是好大的膽子,也不怕御史參他們個窺視禁宮之罪?

這小子真是翼國公那縮頭老王八的種兒?

這可真是奇了,也真是泥胎裡蹦出個猴子、老王八生了個螃蟹。

憋住了笑,之前被傳教士鬧騰的不爽的心情大為好轉。

貴為天子,心裡想的那些吐槽的話卻是不能開口說出來。

又取出望遠鏡看了幾眼,那東西隨風飄蕩,朝著西北方而去,漸漸遠了。

放下望遠鏡,李淦竟有了心情開玩笑,笑道:“今日我若不說話,翼國公、齊國公家裡,怕是嚇得飯都吃不下,定是雞犬不寧。”

“著令,叫西城兵馬司出面維繫城中秩序,再去把那幾個娃娃送過來,叫他們在午門外候著。你也速派幾個人,去各家府中一趟,這幫不知輕重的小娃娃,這是要嚇破他們老子的膽。”

太監領命而去,李淦又回頭看了看那幾個傳教士,面色漸冷,扔下一句話。

“汝等可將朕的話,仔細琢磨,多加反思。戴侍郎,朕等你的訊息,但願你回來,還是我大順的侍郎!”

撂下這句話,也就不再管這些傳教士,自有太監們領著他們離開。

…………

什剎海旁,那十幾個被劉鈺誆騙過來當肉盾的勳貴子弟嚇得臉都白了,帶隊過來的孩兒軍軍官也是圈內的人,根本不知道皇帝在景山笑了。

饅頭和那幾個花錢僱來的壯漢,更是趴在地上不敢說話,孩兒軍的軍官踢了一腳饅頭的屁股,罵道:“還不速速回去告訴國公?這事你們誰也擔不起!”

這已然算是放水了,日後免不得對面要給個千百兩銀子的謝禮。饅頭趕忙爬起來,騎上旁邊的馬,匆匆就往家裡跑。

到了門口,連滾帶爬地去了外書房,一進去就跪在地上,哭喊道:“國公,國公!壞事了!”

劉盛正和幾個文人清客作詩,見饅頭連滾帶爬地進來,自是先嚇了一跳。家教嚴苛,若無大事,這些下人小廝哪裡會這樣放肆?

“三爺……三爺出事了。”

哭喊著嚎了兩句,那些清客們也都有眼力價,紛紛告辭。劉盛一聽是自家老三,心裡咯噔一下,連聲發問。

“三爺效仿孔明燈,做了個大的孔明燈,能帶著人飛到天上。和齊國公、襄國公家的幾個公子在什剎海邊玩,就飛到了天上。這剛飛不久,孩兒軍就來了,說是驚動了宮裡,萬歲下的旨意來捉拿……”

“什麼?”

劉盛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狠狠地跺了一下腳。

自己千般小心、萬般謹慎,就怕出什麼事。這可好,自己養了個兒子,可真是做出了好大事,連宮裡都驚動了?

這還有好?

況且聽饅頭這麼一說,那玩意是個能飛天的,居然就敢在什剎海邊玩,那裡離著禁宮可也就百十步啊,這不是作死是什麼?

窺探禁宮?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饅頭也知道出了大事,心裡慌得不知該怎麼辦,劉盛連聲喝道:“來人!來人!”

“把這個混犢子玩意兒綁起來,扔進馬棚關著!老三屋子裡的人,一個也別放過,全都捆起來!”

“速速準備車馬,我要去宮裡請罪。去問問老三屋裡的人,都誰知道這件事,問出來,回來後全都打死!”

連聲下了命令,早有幾個壯漢衝起來,把嚇得不敢動的饅頭拖走。

真要是坐實了“窺探禁宮”之罪,縱然自己能脫身,那也保不住老三了。該扔的扔,該棄的棄,保住家裡勳貴才是真。

到時候,老三房裡的那些下人、丫頭,知情的都要治罪打死,不知情的也得扔到外面,萬萬不能留。

只要坐實了這件事是瞞著他的,就有回寰的餘地。

驚慌失措間,就聽到外面又有人跑來道:“國公,宮裡來了位公公。”

劉盛只覺得一口氣堵在了心口,雙手竟是有些顫抖,連忙道:“快快快……擺貢、焚香……”

那下人卻道:“那位公公說只是傳一句話,還請國公趕緊過去。”

開啟國公府的大門,迎了外面的太監進門,一邊領著去正堂間,那太監只道:“傳陛下的旨。”

劉盛趕忙跪倒在地,等了好半天,就聽那太監憋出了一句奇怪的話。

“翼國公可看看《三國》,簡雍勸昭烈帝禁酒事。”

等了半天,也沒有再多的字。

劉盛只覺得眼前有些黑,之前一直憋在身上的汗,一下子滾了出來,瞬間溼透了衣衫。腿也有些軟,昔年戰場上血濺了一身也從未如此過,緩了好半天。

他既喜歡讀什麼英烈傳,三國自然也看過,這故事很好理解。

劉備禁酒,凡是家裡有酒具的都抓。簡雍隨便指了路上一對人說,這倆人要行一些淫事,趕緊抓起來。劉備問你咋知道的?簡雍說,這個男的有工具。

長松了口氣,劉盛知道沒事了。他最怕的,就是有御史藉機說“窺探禁宮”。別的都是小事,這個可說不清。

既是皇帝讓太監來傳了這麼一句古怪的話,劉盛終於放心了。謝恩之後,起身,旁邊的下人趕忙遞過去了金子。

“公公辛苦。買些茶水吃,潤潤喉嚨。”

兩個沉甸甸的大金錁子往手裡一墜,這可是大手筆,莫說買茶水吃,既是買個小茶館也無問題。

太監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可能在翼國公面前拿架子,況且之前皇帝在景山的神情他可都看在眼裡,只怕這件事不但無過,恐怕還是好事呢。

既如此,便道:“國公可放心就是。”

劉盛擦擦汗,問道:“犬子何在?”

“陛下正叫人去尋,與齊國公公子、襄國公公子等,一併去午門候著。陛下還稱讚了一句,若有此物,日後攻城拔寨,則可盡窺城中底細。”

一句話,讓劉盛的心徹底寬了下來,可心裡的疑惑更多。

他只是謹慎,卻老謀深算,有些事,一想便通,可今日的事,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老三的確不能襲爵,可老三在武德宮裡的學業評了個上上,京中勳貴子弟裡最有可能入上舍的。

就算不能襲爵,能入上舍,將來分出去那也是前途無限。混得好一些,也未必就差了。

就老三那腦子,能不知道什剎海離著禁宮就百十步?

別人不知,他既是做出來的,便知道那東西真能飛。難不成不知道飛起來就比太和殿高?

他在試探什麼?

實在猜不透,想不通。

到底什麼東西,值得他用命,用爹孃兄嫂乃至國公一族的富貴地位來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