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吹風
一個月後，天氣哇涼哇涼的時候，第一批桃源風扇正式下線了。
看著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五百臺電風扇，武達欲哭無淚。
這幫孫子，就知道卯足了勁兒，加班生產。大冷天兒的，風扇賣給你，你要啊！
還真有想撿便宜的：“半價，行嗎？”
據說，外國那些黑心腸的資本家，情願把多餘的產品扔了，都不會降價促銷。還據說，某國那些爛心腸的房地產商，情願欠著一屁股債，也不會把房價少漲一分錢。
咱堂堂一介來自星星，啊呸，是來自三十年後的漢子，還能玩不過他們？
“把這批風扇，全擺在廠子門口，咱玩兒票大的。”
價值六七萬的五百臺風扇，整整齊齊地擺放開來，一下子就吸引了眾多眼球。
這是要開展銷會嗎？
不像。因為沒有標價，也沒有漂亮的導購員，也沒有請縣裡的領導出席講話啥的。
那是要便宜處理？
家裡人多，買個便宜的，過幾個月不就能派上用場了？
你想多了吧？
看見沒有，就那個大黑漢子，臉黑，心黑，手更黑！
我表哥就在廠子裡工作，想拿個內部價都不行……
懶得用喇叭話筒什麼的，武達直接站在一個桌子上吼：“靜一下！”
看一圈人都被自己的誠意所感動，沒有一個說話的了，武達很滿意地點點頭：“咱們桃源風扇廠，第一批風扇做好了！東西好不好，咱自己說了不算！
所以，我決定，把這批產品全部通上電，不間斷使用十天。凡是出現問題的，一律就地銷燬。”
大喊一聲“通電”，搞得像火箭發射似的，數百臺風扇就呼呼地搖頭晃腦地轉悠起來。
五百臺風扇一起吹風的場景，您見過嗎？
狂風大作啊，妖風四起啊，沙塵暴來了啊！
猝不及防吃瓜群眾，被吹了個灰頭土臉。一邊呸呸地吐掉嘴裡的灰塵，一邊退後罵娘，一邊繼續看熱鬧。
有眼尖的，已經發現不對了：“看，快看！前排有一臺已經不轉圈兒了，壞了！”
有膽大的，已經開始起鬨了：“這產品不行啊！”
武達惡狠狠地瞪了竇建國一眼，竇建國趕緊要上前，準備撤換修理。
“修什麼修？殘次品，就不能出廠！”
武達抄起一根木棒，照準那個裝死的風扇就是一記。砰，木棒斷了，風扇的防護網癟了一大塊。
可能是感覺到了武達的怒意，受到一萬點傷害的風扇也不裝死了，呼哧呼哧也又轉起圈來。
竇建國笑了：“這不是沒事兒嘛，稍微修理一下，可以當三等品賣！”
當時，電器產品供不應求。
蘿蔔快了都可以不洗泥，電器快了更可以不講質量了。
最好的質量最可靠產品定為一等品，出口或優先供應關係戶。其次二等品，往大城市銷售。再其次三等品，往中小城市或鄉鎮上銷售。
最出格的是有個等外品。
癟了一塊兒，爛了一片，屬於幸運的。質量不保證，才是真正要命的。
就像這個時不時裝死的電風扇，難不成，一到不轉圈的時候，就給它來一棒子？
竇建國倒沒有那麼暴力，人家只是覺得，肯定只是某一個連接點接觸不良，修一下，就好了嘛！幹嘛那麼要殺要砍，不依不饒的呢？
風扇的搖頭裝置早已經連線上了，在地上還一扭一扭地蹦躂，像條出了水的鹹魚。
武達看得那個心煩，一腳把那風扇踹到街心，抽出一根鐵棒，大喊一聲：“妖怪，納命來！”
咣咣兩棒子，碎了，了。
“我們公司，不生產三等品。”武達手持鐵棒，面對一大堆的吃瓜群眾，侃侃而談，“我們桃源公司的產品，只有合格與不合格兩種。出廠後，只要是產品本身的問題，三年包換。”
有人就問了：“要是進水了呢？”
“腦子進水，上醫院！我們不管腦子的事兒！”
到了晚上，天氣越發的冷了，圍觀的群眾也早早地縮排了被窩。
桃源風扇廠門口，除了幾個看場子的保安，就剩下那五百臺，呃不，是四百九十九臺風扇依然在不停地搖頭，不停地吹風。
路過的，睡不著的，對某個敗家子大冬天吹風的行為嗤之以鼻孔。也有不少人，在暗暗揣摩，夜裡，應該會停掉吧！幾百臺風扇一起轉，光電費也不少花錢啊！
有閒極無聊的，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特意跑去一看，那些風扇還在搖頭晃腦地，使勁地吹風。
只吹得天昏地暗鬼神愁，幾個保安鼻涕眼淚一起流。
幾個保安心裡還在抱怨，以您武老大的威名，有哪個活膩歪的，敢來偷東西？看到沒，聽說您在這裡搞活動，根本不用交警封街，這一整天了，連個過往的車輛都沒有啊！
還有那，躺在街中間的風扇的殘骸，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某人的粗暴和野蠻。
當晚，省臺和市臺同時播出了一條評論員訊息：做什麼樣的企業？
省臺評論指出：電器類產品，其安全性和可靠性牽涉到千家萬戶。在當前家電市場火爆的情況下，一個剛剛浴火重生的鄉鎮企業，依然堅持不合格產品不出廠……
市臺的訊息就詳細多了。
不僅把風扇廠的前世今生說了個清清楚楚，還把這次炒作的意義誇成了人間少有的善舉，罔顧早就有兩個大家電企業砸了數百臺冰箱的事實。
沒錯，就是炒作。
你要把是真想做好產品質量，生產的時候嚴格一點，質檢的時候認真一點，不就啥事兒都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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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漏網之魚，你悄麼聲地把它砸了，保證誰也不知道！
這一切，都是武達和縣長一手策劃的好戲。
國企改革是個大難題，魚梁縣走在了西洲市乃至東江省的前列。
縣長需要政績，市裡也需要政績啊！
要不然，就憑武達的紅包戰略，錄個影片可以，當新聞播出也沒什麼大問題，想混個評論員訊息，你誰啊？
有省裡和市裡的吹風，遠的不敢說，本省的訂單那是紛至沓來，接單接到手軟。
雖然武達一再強調，蘿蔔再暢銷，也得把泥洗淨了再賣。銷售部門還是玩起了區別對待的把戲：公家採購全款的優先，私人採購全款的次之，部分付款的等著。
打白條的？死去！
各種要求參觀學習的信函，邀請武達外出講演的也不少。
來的都是客，武達一律熱情接待。費用嘛，嘿嘿，你們自理。想跑我這兒吃大戶，白日做夢！
外出講演的，一律推掉。實在推不掉色的，關門，放竇建國！
你不是啥都見過嗎？使勁兒吹就是了，怕啥？
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
向來只錦上添花，從不雪中送炭的銀行也主動伸出橄欖枝。
您要不要擴大經營啊？需不需要擴充產能啊？採購原料的時候，流動資金充裕嗎？需不需要從我們這裡拿一點小錢錢啊？
不用憐惜，啊呸，是不要利息，不要擔保，什麼都不要！你值得擁有啊！
這麼優厚的條件，武達都犯嘀咕了：難道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