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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電報廳

虹口區。

特高課駐地。

這是一個刑訊室,刑訊室門上卻掛了大道市政府警察局偵緝科的牌子。

屬於特高課將刑訊室‘借給’了大道市政府警察局使用。

汪康年的一隻手臂上打著固定石膏,他坐在轉椅上,陰冷的眼眸盯著綁縛在木架上的男子。

木架上的男子叫童學詠,他的身份是紅黨上海南市地下交通站交通員。

當然,此時此刻,汪康年還不知道童學詠的身份。

因為,童學詠還沒有招。

……

此時的童學詠皮開肉綻,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了,空氣中瀰漫著肌肉烤焦的味道。

汪康年偏了偏腦袋,一名手下便潑了一盆冷水在童學詠的腦袋上。。

冰冷的水,刺激皮膚,刺激腦部神經。

童學詠打了個哆嗦,抬起頭,血紅的眼眸看向汪康年。

“你是紅黨。”汪康年輕聲說道。

“我不是。”童學詠說。

“不,你是。”汪康年點點頭,說道。

童學詠不說話了。

“鑫盛水果店的那個小夥計是紅黨。”汪康年突然說。

“我不認識什麼水果店的小夥計。”童學詠說道,“更不是什麼紅黨,我只知道我在路上走著,便被你們抓來了。”

“不,你是紅黨,不然的話,你早就招了。”汪康年微笑說道。

“這是什麼道理?”童學詠冷笑著,質問說道,“我不是紅黨,我為什麼要招認自己是紅黨?”

“你不是紅黨的話,早就受不了,定然屈打成招了。”汪康年搖搖頭,緩緩地說到,“我們還是說一說鑫盛水果店的那個紅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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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 我不認識什麼水果店的小夥計。”童學詠嘶吼著,喊道。

……

他沒想到自己只是朝著大壯看了一眼, 竟然便引起了這個狗特務的警覺。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敵人就突然在大街上將他抓捕了。

隨後, 便將他的嘴巴塞住, 塞進了一個小汽車,押來了這裡。

車子經過鑫盛水果店的時候, 童學詠無意間看到了正在叫賣水果的大壯,臉色微變。

沒想到,就是這個瞬間的表情變化竟然被特務捕捉到。

敵人似乎因此而對大壯起了懷疑。

“那個小夥計是紅黨。”汪康年微笑說, “他死了,是自殺的。”

說話的時候,汪康年死死地盯著童學詠的眼睛看,“他自殺前, 喊了‘人民萬歲’!”

他看到這個男人的眼眸一縮。

汪康年擺了擺沒有受傷的那隻手,“照片給他看。”

一名手下一把揪住童學詠的頭髮,將一張照片放在童學詠的眼前:

死去的大壯躺在冰冷的雪地裡,地上是鮮血, 他的身邊站著兩名日軍憲兵, 一名日軍的刺刀指著死亡者的頭顱,正在對同伴說著什麼。

童學詠痛苦的閉上了眼眸,他沒想到只是自己不經意間的一個眼神, 就害了自己的一個同志。

……

“你害死了你的同志。”汪康年的眼眸泛出興奮的光芒,“你是叛徒!”

“我不是叛徒!”童學詠情緒失控, 大聲吼道。

吼完,他便知道壞了。

憤恨的眼神盯著汪康年,“卑鄙無恥。”

汪康年輕笑一聲,“謝謝誇獎。”

說著,他在小四的攙扶下起身, 走了兩步, 靠近童學詠,“招了吧, 你現在已經是紅黨叛徒了, 在他們眼裡,你開口招供, 害死了自己的同志,是徹頭徹尾的叛徒。”

“我不是!”童學詠咬牙切齒說道。

……

“冥頑不靈!”汪康年冷笑一聲。

他朝著身旁的小四說道,“人帶來了嗎?”

“帶來了。”小四點點頭。

“請進來吧。”汪康年微笑說。

一名特工拎著一個嘴巴被布團堵住的小囡囡進來。

小四走上前,一把摘下了堵住嘴巴的布團。

小囡囡看著木架上被綁著的, 皮開肉綻的男子, 立刻哭泣著喊著,“阿爸,阿爸。”

說著,就要掙扎著靠近。

卻是被一個特工直接薅住了小辮子,疼得哇哇叫。

“婷婷。”童學詠抬起頭,便看到這一幕,雙目通紅,竭力掙扎,撕心裂肺的喊道,“放開她!放開她!你們這幫畜生!畜生啊!”

汪康年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似乎很滿意自己看到的這一幕。

他一抬手。

小四將一支上了膛的南部手槍遞給他。

隨後,在小四的虛扶下,他來到了小囡囡面前。

直接將槍口抵在了小囡囡的腦門上。

……

“我數到三,你再不開口,我就開槍。”汪康年看著小女孩驚恐的雙眸,微笑著說,“不要怕,一點也不痛苦。”

小女孩嚇得瑟瑟發抖,哭泣喊道,“阿爸,阿爸。”

汪康年扭頭看向童學詠,“一!”

“畜生不如!”童學詠嘶吼著,罵道。

“二!”汪康年冷冷說道。

“有種衝著我來!為難一個孩子算什麼本事!”童學詠用力掙扎,喊道。

“三!”汪康年輕聲說道,他用槍管碰了碰小囡的小臉,嘆口氣,“真是一個惹人憐的小囡囡,可惜了。”

“我說!我說了!”就在這個時候,童學詠有氣無力的說道。

他撐不下去了。

……

“名字,職務。”

“童學詠,上海紅黨南市交通站交通員。”

“你是上線是誰?”

“沒了。”

“什麼意思?”

“死了,前天早晨我的上線上街買東西,經過鬼子哨卡,被打死了。”

“為什麼被打死的?”汪康年問道。

“你問我為什麼?”童學詠冷笑一聲。

“說。”

“據說是練槍。”童學詠咬牙說。

小四在汪康年的耳邊低語一番:確有其事,有一個哨卡的日軍收到家鄉來信,心情不好,喝醉後隨意射擊路過市民,打死打傷多人。

汪康年便嘖了一聲,隨意射擊,竟然打死了一個紅黨,紅黨這一年多以來發展勢頭驚人啊。

他更加認定自己的選擇是沒有錯的了。

“童先生,這麼說你是毫無價值的了。”汪康年皮笑肉不笑說道,說著不懷好意的看向童婷婷。

“一個叫苗圃的女人,在檀香山路電報廳做接線員。”童學詠咬著牙,面容痛苦說道,說完,他閉上了眼睛。

汪康年聞言,大喜。

“給童先生安排一個單間,給他治療傷勢。”汪康年吩咐說道,“將婷婷小姐安排在隔壁單間,好吃好喝送過來。”

“我家婷婷不是資本家小姐。”童學詠突然開口說道。

“以前不是,以後就是了。”汪康年微笑說道。

童學詠長長地嘆了口氣,閉口不言,看向自家小囡,眼眸中有疼愛,還有無限的痛苦。

……

汪康年不再理會童學詠,他朝著小四點點頭,“準備車輛。”

“大哥,檀香山路是法租界。”小四提醒說道。

“直接抓人,抓了人就走。”汪康年緩緩地說到,“誰敢攔截,直接開槍。”

說著,他看著眾手下,“以前我們在黨務調查處的時候,不敢得罪法國人,現在,我們現在有日本人撐腰,法國人不敢拿我們怎麼樣。”

旁邊暫時還被綁著的童學詠,冷哼一聲,露出譏諷之色。

隨後卻是想到了自己現在的情況,長嘆一聲。

汪康年沒有理會童學詠,他有些嫌棄的將自己手中的南部手槍遞給小四。

小四接過手槍,開啟保險。

汪康年活動了一個脖頸,“出發!”

……

程千帆翹著二郎腿,他的手中把玩著一個高腳杯,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玩味笑容。

似乎是在盯著舞池裡的某個漂亮嫵媚的女子。

又似乎是沒有什麼值得他關注的,只是在思考。

這是檀香山路的維納斯舞廳。

舞廳不大,和百樂門歌舞廳自然沒法比。

不過,勝在精緻。

舞廳的老闆是一個奧地利猶太商人,此人頗有生意頭腦,這個舞廳設定了准入門檻,只有西洋人以及獲得舞廳認可的高等華人才可入內。

一時之間,西洋賓客倒是沒什麼,中國人紛至沓來,都想要獲得一張入場認可券。

小程巡長自然是屬於高等華人的範疇了。

程千帆的目光在皮特的身上。

此前,他向戴春風去了一份密電,建議若要營救鄭衛龍,除了國府高層向法租界施壓的話,也可以在法租界政治處內部做文章。

皮特此人,對於中國被日本侵略多有同情,若是利用好了,當是助力。

當然,他沒有忘記提醒處座,皮特是一個淳樸之人,喜歡黃白之物。

故而,程千帆需要跟著皮特一起玩耍,然後順水推舟的透過皮特見到鄭衛龍。

如此,才是最不著痕跡的初步接觸。

……

“魯先生辦這個舞廳,不是為了你勾搭他的女兒的。”程千帆和跳完舞回來的皮特碰杯,挖苦說道。

這廝剛才和一個金髮碧眼大xiong大屁股的女孩子跳舞,兩人眉來眼去的好不熱烈。

程千帆絲毫不懷疑,這要是再跳一會,這隊狗男女會滾到床上去。

這個女孩是舞廳老闆魯倫斯的大女兒。

“請注意你的用詞,我的朋友。”皮特輕輕喝了一口酒,隨後舉起酒杯,向遠處的女孩遙遙致意,“我們是靈魂共鳴的舞者,是精神上的共鳴引起的肢體上的觸動。”

說著,皮特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

他的內心也是有些焦急的。

他要找機會去私下裡秘密去見鄭衛龍,只是,程千帆一直跟著他,他又不好直接趕人。

以程千帆的精明,若是突兀的趕人,這傢伙肯定會有所警覺的。

若是被程千帆這個親近日本人的傢伙知道他收了國府的錢,暗中幫助國府方面救人,總歸是一件麻煩事:

他不擔心,或者說不怕程千帆向日本人舉告他,日本矮子是不敢得罪強大的法蘭西共和國的。

他擔心的是,自己被日本人就此盯上了,被人監視的感覺很糟糕。

此時,皮特心中靈機一動。

……

“我和露絲約好了一會見面。”他又假裝看了看腕錶的時間,“我的朋友,祝你在這裡玩的開心。”

說著,他靠近程千帆,擠眉弄眼,“你的左側,斜對面,那個姑娘一直在暗中關注你。”

程千帆順著皮特所點出的方向看過去,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正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對視,小程巡長微微一笑,舉杯致意,小姑娘嬌羞的將視線移開。

然後便看到應該是姑娘的家人的中年男子急忙走過來,拉著女孩,逃一般的避開了。

程千帆臉色陰沉,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皮特則哈哈大笑。

說著,皮特便起身準備離開。

程千帆自然也跟著。

“你跟著我做什麼?”皮特沒好氣問道。

“有發財的好機會,你休想撇開我。”程千帆慢條斯理的點燃一支香菸,冷哼一聲說道。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皮特皺眉說道。

“魯倫斯的女兒漂亮吧。”程千帆突然問道。

“當然,海蒂是我心中的海倫。”皮特看了一眼遠端的姑娘,微笑說道。

“勾搭上了這麼一個漂亮的姑娘,你竟然沒有趁機下手,竟然對我說要去赴露絲的約會。”程千帆譏諷說道,“你皮特什麼時候這麼念舊情了?”

皮特愕然,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裡露出了馬腳。

……

“能夠讓皮特你這個傢伙放棄即將到手的新鮮女人,而急匆匆要離開的。”程千帆微微一笑,“只有錢財!”

說著,他輕輕吐出一口煙氣,“很顯然,你這傢伙有發財的機會,卻要吃獨食!”

“我沒有,不是,沒有的事情。”皮特竭力狡辯。

無奈乎,程千帆一幅認準了心中所猜想的樣子,根本不相信他。

皮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擔心,似乎還少算了一個,那便是:

他忘記擔心程千帆這傢伙會見錢眼開,橫叉一槓子,想要分一杯羹這種情況了。

等等。

皮特想及此處,卻是有了新的想法。

“我的朋友,我向你道歉。”皮特露出笑容,“確實是有一件好買賣,對方出價很高,我之所以沒有和你說,是覺得你對這筆買賣沒興趣。”

“我會對賺錢沒興趣?少為你自己吃獨食找藉口。”小程巡長深深抽了一口煙,冷笑說道。

兩人邊說話,邊出了維納斯舞廳。

程千帆彈了彈菸灰,將菸捲叼在嘴巴,雙手豎起風衣,他神情微動,他看到了三輛小汽車停在了對面馬路上:

當中的那輛汽車裡,汪康年下了車。

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小年輕給汪康年披上了大衣。

有五六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呈包圍姿態,徑直、快步走向了電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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