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很感激雍。
他第一次遇到雍, 是在花想樓的拍賣會上。作為樓被精心培養了五年的“佳人”,他的身價被喊到了天價。容清是個男人,卻是個比世間無數女子還要貌美的男人, 也是個比天底下最低賤人還要低賤的玩物。
他沒有性別的概念,也沒有為人的尊嚴,他從懂事起,嬤嬤告訴他的就是如何伺候人,如何取悅人。
嬤嬤說, 你叫容清, 容清便是容清了, 至於姓氏, 哪有什麼姓氏。
大紅高臺上,容清衣著素雅,髮髻上鬆鬆插了個玉簪,垂下的烏髮如雲似水,水墨畫般鋪滿白衣。他未著脂粉卻膚白如玉,微微垂首的姿態溫柔乖順偏又透著誘人折辱的清貴氣。
這毫無疑問這勾起了很多人的征服欲。拍賣的價格一升再升, 直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擲出千金。
饒是滿座王公貴族, 此時全都熄了聲:出不起錢的滿目嫉恨;出得起錢的都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
——被那位瞧上, 誰敢再爭。
容清微微俯身, 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 等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最高處的包廂時,周遭全是倒吸氣聲。美人在皮更在骨, 他安靜站著已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 行動間那雪色白衣下襬竟隱隱有翠色溢位,當真是荷葉鋪地,蓮步生花。
佳人如此, 誰不輕嘆。
令在場所有人都心神搖曳的容清,在進入廂房後怔住了。
見多了美人更是日日對著鏡子雕琢自己,容清以為世間樣貌不過如此,不會再有讓他驚訝之人。
直到他見到了雍。
包廂裡花團錦簇,斜靠在軟榻上的男人著一身洗到泛白的道袍,獨獨腰間系了一塊玉佩。玉佩形狀十分古怪,竟像是由半塊玉環改做,看得出玉質很好,再怎麼好也已是美玉生暇,一文不值。
容清這種身份,盯著人看是極冒失的,他匆忙垂首,腦中盡是方才的驚鴻一瞥。
男子眼尾噙著笑,精緻的五官壓過屋內一切繁華裝飾,他神態散漫,長腿搭在軟凳上,整個人沒了形狀,偏生那骨子的氣度攝得人心口生畏。
原來美麗的人,也可以有此氣魄。
容清生平頭一次,對人有了好感。
然後他知道了他的身份。
大雍的元曜帝。
坐擁萬江山的天下主。
如此年輕,如此美貌,如此尊貴。
容清不知道什麼是喜歡,遑論愛戀。他用著嬤嬤教的那些小心伺候著雍,只盼他能舒心,別趕他走。慢慢地他發現,雍不需要他服侍,甚至是討厭的。他討厭卻不會表現出來,只是慢慢引導他:他會讚歎他制的香好聞,不評價他衣不遮體的裝扮;他會誇他按摩的手法好甚至給他一本穴道相關的醫書,卻對他輕輕曖昧繾綣的暗示置不……
嬤嬤教的,雍都不喜歡。
雍告訴他的,容清很喜歡。
時間久了,雍告訴他,他是妍族人。妍族人是什麼?容清不知道,也從未聽說過,但他知道了後宮全是他的族人。
雍只是在收留淪落四方的妍族人。
雍說他在報恩。
一個妍族姑娘救了他,他要救下所有妍族人。
容清羨慕那位姑娘,也敬重她。同樣是妍族人,為什麼他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她卻能救下這位天下最尊貴的人,給了族人一線生機。
後來長公主醒了,容清知道的更多了:妍族人的命運、妍族人的驕傲、妍族人的特殊體質。
他們不是生來低賤,他們也是人。
他們也可以愛人。
年紀小的鳶貴人得知自己沒辦法給雍生寶寶,哭了三天三夜,哭得一雙杏眼更圓更亮。容清倒是沒想過這些,別說他本就是男人,即便他是女子,他也不想再去招惹雍。
雍對他們有大恩,他只願他此生順遂。
妍族人一起伺候他,只會讓他陷入不忠的詛咒。
如此通透的容貴人,甚至都想到了自己被放出宮後要如何謀生——制香也好,醫館也罷,似乎都很不錯——然後雍來了容華殿。
容清起初沒想太多,只當雍是來看看他。他熱切地拿出自己新制的香,認真給雍講著說著,直到他發現雍心不在焉,話中的暗示,饒是他不想多想都由不得不多想了!
這……這?這!
陛下怎麼話話外全是侍寢的事?!
容貴人驚了,他堅決不相信是陛下想讓他侍寢,他堅決相信是自己腦子太髒誤解了!
雍後悔了,踏入容華殿沒多久他就後悔了。
他好不容易支開沈君兆,‘千迢迢’溜到容華殿,為得是解決人生大事,哪知容清沉迷制香,話題怎麼掰都掰不到正事上。
雍就差直接問了:“如今晚朕要你侍寢,你要怎麼做?”
當然沒問出口,一來吧太直白了有點不好意思,二來吧容清好不容易有了新的愛好,他不敢打擊他。
彥君玥和他提過,目前後宮的這些美人,也就容貴人有點能自力更生的希望。其餘的還沉浸在不能生孩子的沉痛打擊中,每天以淚洗面,了無生趣。
雍哪敢再勾起容清的興致?回頭容貴人也想給他生孩子,長公主要打死他!
可除了容清,他找誰問去?總不能讓子難帶個假髮去買帶圖小書本吧?
宮裡沒個長輩真不行。
雍眼看在容清這問不出什麼,也就沒了興致。
這個香那個香的,哪有他家昭君香?
走了走了,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這都半個時辰沒見著沈君兆了,想得心尖疼。
眼看雍有了去意,容貴人心下一鬆,忍不住勸諫道:“陛下,長公主教誨過,妍族有不忠詛咒,若是傷到陛下,奴萬死難辭其咎。”
雍:“……”
容清:“況奴這身子不乾淨……”
雍聽不下去了:“朕不是要讓你侍寢。”
容清甚是寬慰:“奴知道。”
雍:“……”你知道個串串!
容清想了下,道:“陛下也莫要讓旁人伺候,身體安危最重要。”
雍氣到了,不想再容貴人,拂袖離開。
好傢伙,這一轉身他就看到了某妍族第一美人,啊呸,是官復原職的大雍首輔黑著張傾國傾城的臉站在殿外。
元曜帝腿軟了。
容貴人撲通一下直接跪下,行了好大一個禮。
沈相面無表情。
雍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哦,不久前他嚷著要立容清為後時,沈君兆也這般站在店,一身冷氣能冰封半個大雍。
不過今日雍可沒提什麼立不立後的,沈君兆怎還如此生氣?
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他家阿兆武功高強,耳聰目明,站在殿外也能聽到屋的談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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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什麼時候來的,聽了幾句?
不會偏巧就只聽到侍寢二字吧!
不久前是容清摔跤,沈相扶了一,雍醋得飛起。這次誰也沒摔跤,沈君兆走進殿裡,行了個君臣之禮:“陛下聖安。”
雍心驚肉跳:完了完了!
沈君兆將雍打橫抱起,筆直穿過跪了一地的宮人,出了容華殿。
雍直到被放到了龍床上,回過神來:剛發生了什麼?沈君兆……他家天大地大禮儀最大的沈昭君當著一堆人把他給抱回了長心殿?!
雍沒覺得丟人,他只覺得稀奇。
稀奇沈君兆竟然能如此“失禮”!
雍渾然忘了自己幹了什麼破事,眼巴巴地看著心上人:“阿兆……”
沈君兆黑眸沉沉。
雍小腦袋瓜轉回來了。
沈君兆問他:“陛下想讓誰侍寢?”
雍一口氣提到嗓子眼:“不是,朕去容華殿……”
沈君兆修長的手指按在他腰上:“去做什麼?”
雍只覺腰間一陣麻癢,悶悶哼了聲:“朕想知道到底該如何侍寢……”
沈君兆:“……”
說完雍臉通紅,害羞極了,卻膽大極了:“朕想與你更近一步,可你不懂,朕就想去問問。”
毫無疑問,沈相臉更黑了。
雍連脖頸都泛著薄薄的紅暈,領口下扇面式的鎖骨都染上了熱氣:“你別生氣,朕心只有你……唔……”
沈君兆吻得他氣喘吁吁,放開雍時,他扯了下自己緊束的衣領:“陛下。”
雍心跳得砰砰砰,聲音細弱蚊蠅:“嗯?”
沈君兆俯身:“別哭。”
雍哭了嗎?
哭得沈君兆差點停下。
然後他哭著央他不要停。
不哭是不可能了,床褥上分不清是淚水、汗水還是其他什麼了。
這一宿,元曜帝可算知道了什麼是“侍寢”。只是究竟誰侍寢誰啊!
雍覺得自己虧大發了!
為什麼是他被這樣那樣,不應該是他這樣那樣沈君兆嗎?
等等……為什麼沈君兆比他懂?
雍回過神來,氣勢洶洶地質問沈君兆。
沈君兆:“沈府書閣有。”
雍:“???”
沈君兆想起他差點與旁人聊這些,是心口發悶,在他本就腫起的地方咬了一下:“這種事,不許問旁人。”
他難得語氣強硬,雍心反倒甜滋滋的:“朕不知道你知道。”
沈君兆:“……”
雍更理直氣壯了:“你既早就知道,怎不早些教朕!”
沈君兆看著他:“陛下當真不知為何?”
雍想想昨晚那回事,尤其是剛開始自己的鬼哭狼嚎,頓時慫了:“倒倒倒也不必操過急。”
渾然不覺自己冒了個葷段子的雍道:“還是子瑜穩當,行事不疾不徐,深淺有度……誒……你怎麼……”
雍哭得下不了床,罪魁禍首絕對是這張不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