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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馮相心中一驚,面上卻絲毫不變,微微轉身,等燭光照到對方臉上,馮相甚至微笑著問:“先生,怎麼是您,大半夜的,您怎麼來政事堂的庫房了?”

來人正是盧質。

盧質看著馮相,突然笑了,“當初我之所以看重你,就是看中你這泰山崩與面而色不改的沉穩,覺得你正好和急躁的先帝互補,現在看來,果然我眼光不錯。”

“先生一向眼光很好。”馮相笑著說。

“是嗎?”盧質抬眼,“可我沒想到你膽子這麼大,連他的孩子都敢頂,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馮相神色如常,“先生,你這是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那塊玉佩到底是誰的,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他的玉佩雖多,可他自幼在晉王宮裡出生,身邊佩飾衣物都有專人收拾記錄,每一塊都有記檔,你敢不敢讓開,讓我看看你身後那幾個起居手札。”

馮相面色終於變了,“先生,有些事何必說破。”

盧質簡直痛心疾首,“我不說破,你知道你扛了多大的事麼,這事要被陛下知道,你還有活路麼!”

馮相微微嘆氣,“當時一時情急,我見那玉佩,又見那孩子的模樣,一時心亂了。”

盧質聽了也嘆了一口氣,“這事,你做的糊塗啊!”

馮相苦笑,“我一輩子都沒做幾件糊塗事,可最糊塗的,哪有比得上十七年前那件事。”

盧質心一軟,“你到現在還放不下這個心結麼,當年又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回去丁個憂,誰知道他們兩個,居然陰差陽錯弄到兵戎相對,唉,也是命!”

馮相閉上眼睛,“是啊,都是命,都是命啊!”

過了一會,盧質問:“那個孩子,你真覺得他是?”

馮相睜開眼,“和他年輕時隱約有三分神似。”

盧質只覺頭疼,“那你是怎麼想的,你可別犯渾。”

馮相淡淡地說,“我沒想怎麼樣,就多養個孩子罷了。”

盧質簡直無語,“那是多養個孩子的事麼,你知不知道你身份多敏感,那孩子萬一被爆出來,別人信你只是養個孩子麼,陛下信你只是養個孩子麼?”

馮相頓了一下,“我會送走那個孩子,讓他遠離京城。”

“把他送我那吧!”盧質嘆了一口氣。

馮相忙說,“先生,這事你沾不得。”

“都知道了,沾不沾有區別麼,”盧質苦笑,“我和你不一樣,你在政事堂,身在中樞,身份敏感,我好歹只算了閒人,就算哪天真出事,大不了我抱著先王爺的牌位哭一哭,陛下難道還真敢欺師滅祖。”

馮相看著盧質,“先生……”

“這事就這麼定了,”盧質擺擺手,晃悠悠往外走。

“咱們這群掌書記命苦啊,陪主子造反是日常,幫主子背鍋是義務,遇事頂缸,孩子替養,當年謝安嘲諷郗超入幕之賓時,是不是咱們的命運就註定了,唉——”

馮相目送盧質離開,動作迅速地拿過手札,一目十行地瀏覽過,然後塗抹修改了幾處,把手札放回原處。

等做完,馮相拿著燭臺退出來,鎖上門。

看著手中的鑰匙,這政事堂的鑰匙只有四把,先帝時,除了當時兩個宰相,先帝特地給了盧質一把,他一把,後來當今陛下登基,他拜相,這一把算是名正言順,而盧質那把,皇帝也沒提過,想不到,今日竟被他堵了個正著。

馮相嘆了一口氣,撐著燭臺回去了。

滄州節度使府

“我爹是先帝的心腹?”林風瞪大眼睛。

孔循嘴角抽抽,“你這麼驚訝幹什麼,這不是滿朝皆知的事情麼,先帝沒稱帝前,你爹就是其掌書記,先帝稱帝後,你爹是先帝的翰林學士,當年在朝上,你爹和先帝出則同輿,入則同席,當時朝廷初立,諸事繁雜,所有政令詔書,一概出自你爹之手,你爹是先帝心腹這事,是鐵板釘釘的。”

林風驚呆了,他爹原來還有這麼一出,可先帝不是兵變登基麼,登基後居然沒趁機宰了他爹這個先帝心腹,這不科學啊?

孔循看著林風的表情,笑道:“大概你爹人緣好吧!”

人緣好,這種政治大事人緣好管用?林風懷疑的看著孔循,你莫不是驢我。

孔循笑了,“關鍵時候還是挺管用的,當初先帝一死,京中大亂,多少人趁亂下手,再加上陛下有意清洗,和先帝有關的官員將領幾乎無一倖免,可你爹趴先帝屍體上吐血暈了一天,旁邊皇帝這邊將領站了一片,愣沒一個人上去補上一刀,還是後來皇帝來了,看了你爹,忙找了個太醫,這才救活你爹。你看,人緣好重要吧!”

林風歎為觀止,原來他爹人緣竟然好到如此地步,不過,林風看著孔循,“這些你怎麼知道?”

孔循神秘一笑,“你知道你爹這次為什麼幫我求情麼?”

林風搖搖頭,這他哪知道。

“因為當年我一時心善,當年我還是有汴京刺史,汴京是洛陽門戶,當時先帝和陛下兵戎相對,誰先奪了汴京,誰就能勝,所以我當時就大開城門,等著誰先到獻城給誰……你那是什麼眼神,他們兩兄弟爭天下,關我一個外臣什麼事!”孔循瞪林風。

林風忙舉手,“您說得有理,您接著說!”

“可我還沒等來那兩位,居然先等來你爹,你爹當時剛剛守完孝,接到吏部起復,也不知道路上聽到什麼訊息,居然日夜兼程從河北趕來,當時我好心,就攔下你爹,告訴他他已經離朝三年,無論那兩位有什麼事,也牽扯不到他,讓你爹乾脆在汴京歇一日,等局勢明了了,再依附勝的那個好了,結果你爹那個死心眼的,非要進京,我看他如此,就抬抬手讓他過去,後來宮裡又發生宮亂,先帝被流矢所傷意外身死,你爹雖然沒能見到先帝最後一面,不過還是記我這個人情的。哎呀,人果然得時不時積點德,你看,如今這不就用上了麼!”孔循自得的說。

林風看著孔循一臉我賺了的表情,嘴角抽抽。

不過轉念間,林風無語,“孔使君,您一個節度使,和我一個校書郎說這些好麼?”

“本使君又沒和外人說,”孔循伸手捏捏林風的臉,“再說,要說這朝中之事,沒人比你爹知道的更多的,你回去問你爹還不是一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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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哦”了一句,這倒也是,不過,一想到馮相,林風臉跨下去,他才剛害得馮相被彈劾,哪有臉回去見人啊!

“你這小子怎麼又不高興了,可是還擔心你爹的事,哎呀,你不用擔心你爹了,這事要擱別人身上,鐵定完蛋,可擱你爹身上,也就不痛不癢,你爹人緣好,沒人瞎提這事的,再說了,你爹當宰相也不是靠以德服人啊!”

林風疑惑,“不靠以德服人,那靠什麼?”

“當然是錢了!”孔循笑道:“你知道當年陛下為什麼力排眾議讓你爹為相,因為當初朝廷已經整整五個月沒發俸祿了,軍隊更是沒有一絲軍餉,大家都快二次兵變了,結果你爹一上臺,大家俸祿有了,軍隊軍餉有了,陛下的國庫有錢了,所以看在每月月俸份上,你這點事,大家也就當個樂子,笑笑算了。”

林風眨眨眼,這也行。

孔循笑著拍拍林風,“所以,你這孩子,開開心心出來玩玩就行了,你爹讓你出來,想必也是讓你出來避避風頭,散散心,就別想那麼多了。”

林風瞬間感覺輕鬆了不少,原來這事沒他想的那麼嚴重,還好還好。

可一想到李琪,林風又不安,“那李琪,他會不會一直抓著此事不放。”

孔循嗤笑一聲,“那老頭,你不用管,你當他和你爹的恩怨真是因為相位而起,那是那老頭心虛,當年陛下登基,先帝下葬,那老頭為了討好陛下,正任太常卿的他上書給先帝擬諡號“厲”,你爹知道後,差點從宮裡出來撕了他,後來還是你爹給先帝定了諡號,再後來相位之事,那老頭就覺得你爹是故意報復他,呵,不過是他心虛罷了。你不用擔心他,他就敢出其不意搞點小動作,不敢硬碰你爹,你爹當年就把他治怕了。”

林風沒想到這事還有如此內幕,不過聽孔循這麼一說,林風覺得他爹好厲害!

孔循還在那感慨,“李琪那家夥就是沒腦子,你爹當年雖然半死不活,可只要還有一口氣,誰都知道先帝的事戳不得,那家夥居然還敢上次踩一腳,真當你爹死了啊!”

林風不由問,“我爹很厲害?”

孔循摸摸林風的頭,“因為先帝,你爹的事不好說,也沒人敢在外面提,不過當年新朝初立,論功行賞,文臣,你爹排第二,第一,是先帝父王的掌書記盧質,也是先帝和當今聖上的太傅,不過這人勝在資歷,真算起來,你爹是第一。”

林風震驚了,“那我爹,豈不是開國功臣?”

“是啊,而且還是有封地的那種,你小子還不知道吧,你爹封地比皇子還多,話說你爹天天當宰相,大家都快忘了這事,對了,你爹爵位升到哪了來,”孔循扒著手算了算,“開國男、開國伯、開國公後來加封魯國公,陛下登基時改封秦國公、後來授開府儀同三司,再後來天下大豐收,一下解決了國庫赤字,皇帝太過高興,給累封到瀛州郡王,哦,好小子,你爹還個王位呢!不過可惜,你是庶子,這個應該是你嫡兄繼承,但你可以蔭封一部分封地啊!”

林風瞬間被這個彩蛋砸暈了。

我的親孃來,娘您當年是怎麼睡到這麼了不得的大人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