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池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從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底下翻出了一罐嶗山啤酒, 拉了易拉罐環, 咕咚咚灌了下去。
那陌生聲音涼涼道:“不怕有毒?”
池小池苦澀道:“一毒解千愁。”
對方:“……”智障。
好在061雖然沒了聲音, 世界線資訊還是盡數傳導入了池小池腦中。
如剛才的女人頭所言, 原主叫宋純陽。
宋純陽是個愛笑的小神棍。
他的主業是護士, 曾經有過副業, 是跟著祖母一起,給各家新宅看風水。
祖母是個鶴發雞皮、氣質冷雅的老人, 在業界頗有聲望,在外人眼中更是神秘至極。她在家鄉一家香火極盛的寺廟邊有一座草廬, 坐廬聽看,斷判乾坤, 但凡有福主前來,報上生辰八字,以及自己要算什麼,她便刷刷刷提筆在紙上寫下他們想要的答案, 並一一解斷。
宋純陽的父親不志於此, 用祖母的話說, 自家兒子沒這方面的天賦, 斷不清因果,分不清爻位,不入行也是好事。
宋純陽的父親認為母親是個老神婆,深以母親為恥,時常警告宋純陽少去理會祖母。
但宋純陽卻不這樣認為。
他從小就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小時候他不懂事, 經常被奇形怪狀的東西嚇得哇哇大哭。
他不明白為什麼隔壁的大哥哥背上會揹著一個小姐姐,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他看到祖母的摯友林奶奶陪老伴去他們定情的落日橋上遛彎,所有人卻都說林奶奶死了很多年。
宋純陽的祖母知曉事情的原委,很憐惜這個愛哭鼻子的孫子,常摸著他的額頭說,愛惜你的眼睛,這是上天給你的寶物。它讓你能比旁人更早明白什麼是因果。
宋純陽的瞳仁是異色的,一邊兒琥珀色,一邊兒湖藍色,怎麼看怎麼像是基因突變的產物。
好在宋純陽實在會長,除了這雙眼睛,他集合了父母所有的優點,還進行了非常精細的個人最佳化,口鼻眉眼生得好看得要命,從小就是白嫩嫩的糯米糰子,上學時一直是吉祥物一類的存在。
他最漂亮的就是一雙眼睛,亮汪汪的,瞳仁大得恰到好處,又有一種特殊的質感,像是做工精緻的寶石。
宋純陽嘴花人皮,討喜得很,經常會被突然出現的鬼魂嚇得滋兒哇亂叫,但不多時就又試探著和他們聊天,一來二去,倒是交了一票鬼友。
他經常自言自語地埋怨:“我這名字就起來做個心理安慰用的。”
然而抱怨歸抱怨,宋純陽仍會幫一些怨氣不是很深重、長得也不是很讓他肝顫的鬼魂實現心願,偶爾也會在月考時拜託相熟的幾個小鬼魂幫自己偷看一下前桌學霸的選擇題答案。
他很信因果,所以他不會用自己的能力做太超過的事情。
不過宋純陽總是很願意皮一下。
附近的城市有人請法,讓祖母去家中看看風水時,宋純陽擔心祖母一人去不方便,只要他沒課的時候,都會跟著。
祖母的眼睛也與正常人不大一樣,她應該是能看到人與物身上的“氣”,所以她只需在屋中裡裡外外轉上一圈,就能三言兩語地指出風水的弊端以及改風水的辦法。
然而感官難以相通,宋純陽不能理解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祖母負責指出問題,他則負責把改運的物品,如玉貔貅一類,放到祖母指定的位置上去。
他年紀尚小,本來戶主不會相信他的,但他一雙眼睛顏色相異,看著著實玄得很。
每當戶主露出敬畏表情的時候,宋純陽總會裝成小瞎子。
畢竟他一雙玻璃似的眼睛,只要靜靜的不動,看上去就和瞎子沒兩樣。
他能輕鬆繞過一切阻礙,準確地按照祖母要求的角度把改運之物放下,又折回祖母身後,這總會讓戶主更覺玄妙,把他與祖母一道視作真神下凡,畢恭畢敬地把祖孫二人送走。
一離開戶主們的視線範圍,宋純陽就會忍不住哈哈大笑。
祖母從不拆穿他的小伎倆,溫柔地看著他,無奈道:“你呀。”
在他上大學那年,66歲的祖母去世了。
臨終前,祖母對一直陪在他身邊垂淚的宋純陽說:“純陽,你要相信因果。不做壞事,多做好事。”
這祈願太樸素,也太溫柔,宋純陽把臉貼在祖母枯槁的掌心,含淚答應了下來。
高考過後,他上了一所護理學院,隔壁則是全國著名的醫科大學。
護理學院小得像醫科大學的廁所,但宋純陽卻是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經常去醫科大學玩。
小gay佬宋純陽表示,進醫科大學感覺像回家一樣,在醫科大學裡的感覺比家裡感覺好多了,裡面個個都是帥哥,說話又好聽,超喜歡在裡面的哦。
他在醫科大學學生私辦的靈異社團裡遇見了學長袁本善,自此一見傾心。
袁本善比他高兩屆,已蟬聯三屆年級第一,風流倜儻,各方面都極為出色。
他曾一度以為袁本善就是他因果。
他對袁本善深情款款道:“老袁啊,我遇見你,是因為我之前做了太多好事。”
聽了他的話,袁本善戳戳他的鼻尖:“不是因為高考數學考了七十分嗎?”
宋純陽驕傲道:“哪裡,七十二呢。”
袁本善:“四捨五入七十分。”
宋純陽:“胡說八道,四捨五入一百分。”
袁本善拿他沒辦法,只好抱著他舉高高:“好好好,聽你的,小神棍。”
袁本善是知道宋純陽的陰陽眼的,但他從來不相信。
他之所以加入靈異社團,只是很喜歡靈異故事那種新鮮的獵奇感,從不真正相信鬼魂的存在。
宋純陽說:“我真能看見鬼,不信你看我的眼睛。”
袁本善捧著他的臉仔細看了看:“嗯,看出來了。虹膜異色症。”
宋純陽委屈道:“你前面就有一個過路的。”
袁本善笑,對著前面的空氣禮貌鞠躬:“你好呀。”
那路過的學生打扮的鬼魂被嚇得一哆嗦,馬上回禮:“學長好。”
宋純陽就咯咯地笑,笑得袁本善一點脾氣都沒有。
宋純陽讀大二那年,袁本善便開始忙碌起來了。
宋純陽每天都會橫跨千米的距離,打包飯菜,給隔壁學校的男票送溫暖。
……偶爾還會奉送肉體。
“千米送菊花。”宋純陽靠在袁本善懷裡,苦著一張俊秀可愛的臉,“禮輕情意重。”
袁本善都服了宋純陽這張嘴了,捏捏他的鼻子:“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宋純陽趴在袁本善懷裡,笑嘻嘻地撒嬌:“老袁你得疼我。”
袁本善輕輕去掐他的腰:“疼不疼,疼不疼?”
兩個人滾在一起,嬉鬧成一團。
他們一直很甜蜜。
但在某一天,發生了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
冬至時,袁本善去一間老式圖書館借資料,宋純陽就沒有去找他,買了餃子粉,興致勃勃用在宿舍裡拿有限的工具給袁本善做頓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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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純陽躊躇要去超市裡買個小擀麵杖還是拿2b鉛筆湊合湊合時,袁本善打了個電話來。
電話那邊,袁本善問了個聽起來挺沒頭沒腦的問題:“純陽,你是真的有陰陽眼嗎?”
宋純陽乖乖道:“啊?是啊。”
袁本善沉默片刻,解釋了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我在這裡翻老資料,發現有很多關於陰陽眼的記載。”
宋純陽心裡甜滋滋的:“你不是去學習的嗎。”
袁本善說:“看到和你有關的資料,總要翻一翻。”
宋純陽嘿嘿一樂:“你中午前能回來嗎?”
袁本善說:“當然可以。”
這事兒揭過就算,宋純陽也沒上心。
他飛快弄出了一大鍋餃子,顛顛兒地送到了袁本善的宿舍,他的好朋友以及宿管阿姨都有份。
宋純陽人好看,嘴更甜,對宿管阿姨一口一個李姐,比太太靜心口服液都管用,哄得人家宿管阿姨直把新納的鞋墊往他手裡塞。
相比之下,大概是心裡藏著什麼事兒,袁本善反應淡淡的,不過倒是把餃子都吃了,還問了許多關於宋純陽的家事。
宋純陽當然知無不言,還特意提了許多關於祖母的事情。
大概半個月後,袁本善要忙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就約了宋純陽晚上八點看電影。
宋純陽穿了自己新買的白羽絨服,還戴了個雪白的絨線帽,兩朵茸茸的小球垂下來,襯得他眉眼極漂亮,唇紅齒白的。
他到了約定的奶茶店門口,袁本善遲遲未到,他便自然地走進店裡去,給袁本善買了一杯檸檬柚子茶,自己則要了一杯奶茶。
這家店門口已經貼出了轉讓通知,瀕臨倒閉,沒想到宋純陽進去時卻發現裡面客人不少,起碼有十個。
很多人用詭異的眼神鎖準了宋純陽。
宋純陽有點莫名其妙,但他確認這些人不是鬼後,就自顧自安坐下來蹭空調,並等著袁本善來。
有一個姑娘路過他時,手一歪,故意把滾燙的奶茶潑在了他的身上。
被淋了半身奶茶的宋純陽猛然站起:“臥槽!”
不等他開口,那姑娘就凶神惡煞道:“把我奶茶碰掉了!你賠!”
那奶茶溫度不低,宋純陽被燙得像只小海狸鼠直蹦躂,脖子上都被燒紅了一片,可他一邊齜牙咧嘴地脫衣服,一邊還不忘急急地問那姑娘:“沒燙著吧?!沒燙著吧?”
姑娘顯然沒料到他居然還有心思關懷自己,剛才的凶神惡煞竟瞬間一掃而空。
就在這一耽擱的功夫,街面上濃重的霧氣翻卷滾湧,將奶茶店氣勢洶洶地包圍了起來。
剛才為宋純陽做奶茶的小妹走出櫃檯,摘下圍裙。
從剛才起,她便是眼圈通紅、神思恍惚,宋純陽以為她是失戀了,也沒敢多問。
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卻叫宋純陽陷入了迷惘。
她說:“……想走也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宋純陽豁然變色。
他有靈感,因此他能清晰感覺到,奶茶店外陡然而生的白霧裡,有著無數行走的怪異之物。
剛才那些眼神麻木的人慢慢聚攏到了奶茶臺邊。
唯獨理會了宋純陽的,是那個把奶茶潑在他身上、並試圖將他趕出店的姑娘。
她為他講解了一下,他究竟遇見了什麼。
簡而言之,他闖入了一個以恐懼能量為食的主系統。
主系統會在特定時間和某一個特定地點開啟異度空間的門扉,將事先指定的任務者們拉入其中。
在這一空間中,會發生一些恐怖的靈異事件。
而任務者們必須要在規定時間內抵達特定地點,譬如現在他們所在的奶茶店,等待任務開始的訊號,且必須在異度空間裡活過規定的時間才準離開。
只要時間一到,將恐懼能量攫取足夠的系統就會自動放他們從空間內出去,返回現實世界。
而不管在異度空間內過去多久,在現實中也不過是短短一瞬而已。
宋純陽是知道鬼神存在的,因此他快速接受了這一情況,努力控制著打磕的牙齒:“如果在異度空間裡死去……”
那姑娘輕聲說:“那麼在現實之中,你的存在也會被抹消。不會有人再記得你是誰。”
宋純陽眼中含了淚。
姑娘安慰他道:“我是第三次執行任務。只要完成十次,就能結束這單方面的契約了。這些內容本來該是由你的系統告知你,但是我想了想,還是提前告訴你比較好。”
“系統?”
“負責給出任務、記錄任務次數、告知任務所剩時間,隨著存活時間的增加給出活命的關鍵資訊……我們這裡經常會有誤闖事件發生,新人第一次的任務只是試練,只有成功存活至最後,才會有個人系統自動與你繫結。”
宋純陽淚汪汪地掃視四周。
剛才宋純陽誤闖這裡並坐下時,沒有人願意提醒宋純陽他即將面臨什麼。
一是因為他們已試過了許多遍實話實說,沒有人相信過他們,二是因為,幾乎所有人都在惡劣地想,能拉進來一個是一個。
宋純陽收回目光,聲音輕得讓人幾乎聽不清楚:“這次任務……是什麼?”
那女孩答道:“捉迷藏。”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的渣……可以說非常之煞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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