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成能量塊……十七塊。”
“動物蛋白壓縮餅乾，四……三塊。”
“標準鮮蔬配給，一份。”
“標準水果配給，一份。”
“免費醫療接入許可，一張。”
“人類命運同盟紓困救濟金，四百五十元，”櫃檯後，李涼抬頭問道，“現金還是轉ID？”
趴在櫃檯上的老太太壓低聲音：“ID，YL45824。”
李涼點了幾下面前的光幕，微笑道：“已經轉過去了。”
“謝謝，謝謝，”老太太把櫃檯堆著的東西劃拉進袋子，拎著走出了簡易板房。
李涼看了眼系統時間，已經接近中午。
這個時代居委會綜合了大量基層管理職責，工作本來就非常繁雜，戰後人手不足，再加上聯席會議下達了多項統計任務，要求必須在這週末前完成，導致早上李涼“報道”的時候，只有主任獨守空房。
那位姓劉的主任也是老熟人了，訊息還算靈通，知道他的任命直接來自聯席會議，好一頓獻殷勤，說著諸如“早就看出你不一般”等等蹩腳吹捧，另外還單拿出一份標準水果配給，說是送給老梅賽補補身體。
李涼收下了水果，詢問自己該乾點什麼，得到的答覆是“主任開會期間負責坐鎮居委會主持工作”，簡單說就是，閒待著。
最終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劉主任勉為其難地讓他負責發放物資。
所以整個上午，他就坐在居委會門口臨時搭建的板房裡發東西。
尚未領取物資的市民已經不多了，他想了想還是一口氣把活幹完，於是按住手邊的按鈕說道：“下一位。”
片刻，一個人推門而入，愣了一下。
李涼抬頭，挑眉道：“希肯？”
“李涼？”希肯表現得更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李涼笑了笑：“新工作。”
眼前的希肯正是一直給梅賽仿生寵物醫院提供客源的德國佬，之前第一次從靈理世界返回，他為了擺脫監視，還忽悠了一把希肯。
沒想到德國佬還活著。
“Holy Scheisse，”希肯罵了一句德語髒話，大大咧咧在櫃檯前坐下，“看到你活著真好，老梅賽呢？他還活著嗎？”
“嗯，”李涼納悶道，“你不是住伊勢商圈麼，怎麼來五街領物資？”
“世道亂了，Kurwa，亂了，我的朋友，”希肯怒道，“機械工會懦弱無能，現在的伊勢商圈，青合圖說了算，那些小眼睛在佔領我們的地盤……”說到這裡，希肯反應過來李涼也是亞裔，擺手道，“抱歉，你知道我沒有罵你，你是我的兄弟。”
李涼想起昨晚水野好像提過一句，青合圖在中京巷戰中出力很多，戰後估計得到了聯席會議的特別關照。
“Kurwa，據說‘宋’認識了一位大人物，有人還看到他出入聯席會議，”希肯頹然地搖了搖頭。
宋？
李涼對這個人有點印象，當初在“三個火槍手”見過，好像是青合圖的“白紙扇”，架空了山主，是青合圖實質上的老大。
宋認識哪個大人物？
“不說這些了，李涼，你的新工作很好，”希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的物資送給你和老梅賽，你只要把救濟金轉給我，XKZ231154。”
李涼搖頭：“不用，我已經領過物資了。”
他清點出一份物資，堆在櫃檯上，操作轉賬時抬頭問道：“今天一上午，所有人都不要現金，為什麼？”
希肯趴在櫃檯上低聲道：“你沒聽說嗎，現金很快要作廢了。”
作廢？
李涼一頭霧水：“你聽誰說的？”
貨幣改革這麼大的事情，李汝怎麼敢不經過他的同意。
“Kurwa，我的兄弟，”希肯左右看了看，乾脆繞到櫃檯後，神神秘秘地說道，“卓斯內戰，妖精入侵，雙子神走出神廟，這是從來沒出現過的大變局。”
李涼點頭：“大變局，然後呢？”
“前幾天，有一批滯留在西部礦場的礦工被送了回來，他們說，西部碼頭海岸線正在建造大型堡壘，荒原的天空被飛船遮蔽，沙暴的呼嘯被引擎的噪音淹沒……”希肯流露出畏懼的神情，“大家都說，海中央有通往神界的門，雙子神和妖精都來自神界，現在希安來到地面，準備反攻神界。”
李涼抿了抿嘴唇：“接著說。”
他倒是對靈理之門的訊息洩露不意外，畢竟戰爭最後，中京西門隧道臨時充當了醫療營地，人員混雜，不過，神界這種說法多少有點天馬行空了……
“有人說，反攻神界之前，希安會清洗下城區，”希肯從兜裡掏出一把鈔票，“以前我們用鈔票交易，買什麼東西都不需要經過希安的系統，軍火，致幻劑，仿生器官，尤其是軍火，聽說昨天食屍鬼在墨西哥城大開殺戒……”
“等會兒，誰是食屍鬼？”
“新任秩序局總局局長，豪斯，”希肯咽了口唾沫，“食屍鬼把墨西哥城十多個幫派，幾千人的屍體掛在墨西哥秩序局門前，針對的就是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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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誰編的？”
“動視互聯墨西哥線上到處都是這樣的猜測，”希肯搖頭，“先清理墨西哥城的軍火工廠，然後收繳鈔票，只允許生物識別支付，每一筆交易都會被監控。”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李涼終於明白一個決策是怎麼被大眾誤讀，拐向奇怪的方向，給豪斯的命令是他親自下的，明明是為了儘快推進救援，而且就下城區這點軍火，有什麼好打擊的。
可惜，像希肯這樣的下城區人顯然並不這麼想。
“除了軍火，幫派也要被清算，尤其一些古老家族，中京的甘比諾，多爾塔等等，很多幫派在囤積軍火，秘密訓練新成員，”希肯從腰間抽出一把鏽跡斑斑的左輪手槍，“這種垃圾以前只賣六百，現在黑市上三千都搶不到。”
李涼皺眉道：“幫派想暴動？”
“總不能等死，”希肯嘆口氣。
“我怎麼沒聽說。”
“你，老梅賽，我，都屬於機械工會，現在工會還在猶豫，kurwa，不過遲早也會反，”希肯哼了一聲，“下城區是下城區人的地盤，我們認識的每個人都和幫派，工會脫不了關係，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妖精改變不了，希安也不行。”
咔。
板房的門被人推開。
希肯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站著四個陌生人。
李涼隨手點了幾下光幕：“救助金轉過去了，希肯。”
“嗯，”希肯感覺自己有些失言，神情緊張，低聲道，“我剛才說的要保密。”
“沒問題，”李涼起身拍了拍希肯的肩膀，帶著他往門口走去。
門外的人讓開通道。
希肯不敢仔細端詳這幾個人的樣子，眼角餘光卻不經意間看到其中一個高大男人，光頭，半張臉佈滿猙獰的燒痕，另外半張臉表情陰鷙，乍一看宛如地獄爬出的惡鬼。
“你是……”
旁邊一個藍色短髮的女人笑道：“這位是食屍鬼。”
希肯瞬間面無人色。
“她在開玩笑，”李涼擋住希肯的視線，“這些都是我的街坊。”
“那，我先走了，”希肯給了李涼一個擁抱，低著頭快步走遠。
目送希肯消失在街角，李涼轉身走進了簡易板房，在櫃檯後坐下。
豪斯，水野，該隱跟了進來，最後的李汝隨手關上了門。
豪斯猶豫了一下，想說什麼卻被水野一個眼神制止。
板房內落針可聞。
李涼從身旁堆積的箱子裡拿出一塊真空包裝的合成能量塊，放在面前的桌上。
他曾超脫阿其路，從神明的角度俯瞰世界，即便靈理世界的無窮生靈，也不過是一團團隨機漲落的弦。
他體驗過上城區的生活，擺脫了物質限制，上城區人在精神世界尋求快樂。
同時，他也瞭解下城區。
下城區就像這塊合成能量塊，是被製造出來的，壓制的科技，精細的制度調節時刻左右著下城區的生活，下城區人像被捕獲的沙丁魚，而幫派就像鯰魚，讓沙丁魚們加速遊動，保持活躍。
當他是手握道劍的半神，是希安的雙子神時，人口不過是數字，是遙遠而又模糊的棋子，他可以晃晃手指，殺掉其中成千上萬不安分的傢伙，輕而易舉地解決一切，沒人有資格指責他，或許，有些人反而會歌頌他的果決與“智慧”，反正，死亡沒有臨到自己頭上。
然而，他不願做這樣的雙子神，他要站在人們中間，看得清每個人臉上鮮活的神情。
該隱來到桌邊，撕開合成能量塊的包裝，咬了一口，含糊道：“我是吃這玩意長大的，嗯，香草味……這就是下城區。”
李涼雙手交叉，緩緩說道：“之前我一直覺得，我們和時間觀測者的戰爭，包括這條新時間線的開闢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昨晚我才意識到，我之所以被帶到這個時代，不光是為了改變‘李涼’的結局，也要改變世界的結局。”
李汝抱著筆記本，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該隱從箱子裡撿出一包合成能量塊，隨手拋給豪斯：“你錯過了昨天的聚會，只能吃這個了。”
豪斯面無表情地撕開包裝，將能量塊整個吞了下去。
突然。
門被推開，一個乾瘦的男人畏畏縮縮探進半個身子問道：“呃……物資是在這裡……”話說半截，他看到了面目猙獰的豪斯，“不好意思打擾了，”噌地一下縮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