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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

招弟到蘇家的時候,蘇明哲沒到家,一問才知,蘇明哲已連著好幾日都沒在家了。招弟一聽,心中難免擔心,也不知道明哲那邊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她發覺自個兒真是沒有用,竟連忙都幫不上。想著,心中就無比的惱怒自個兒。

她擔心的神情落入了陳氏的眼中。

陳氏握著她的手,道:“放心吧!阿哲會處理好鎮上的事情。”陳氏又何嘗不擔心,只是久而久之,慢慢的開始習慣。最重要的,她不想讓兒子處理事情的同時還為自個兒分心。

招弟看著蘇伯母。愣了愣,才點頭,轉移話題道:“伯母,不如我們做點其他的事情吧!”雖然不能為明哲幫什麼大忙,但她至少可以花點時間出來陪著蘇伯母,這樣他也可以少擔心一些家裡的事情。

陳氏讓人拿了裝針線的竹簍子過來,拿出裡面的一雙鞋墊,笑道:“你會納鞋墊?”

招弟微微尷尬,搖頭。大姐的針線活才是頂好的,就她一手針線活,繡出來的東西都見不得人了……哪裡又會納鞋墊啊!

她接過那雙鞋墊,用手比試了一下。好長的一雙腳。比她的不知道是長了多少。她手裡拿著鞋墊就樂呵了起來,“伯母,是明哲的鞋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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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笑著,“他常在外面跑,很費鞋墊的。”她一針一線的縫著,才納出了厚實的鞋墊來。

招弟想起那雙長腳,不知道此刻又在哪裡奔波。忽地,她腦中閃過靈光,笑道:“伯母,教我納鞋墊吧!”

陳氏樂呵了兩聲,眨眼問道:“是想給阿哲納鞋墊?”她的話讓招弟臉色登時就紅了,垂著頭,也不知道該不該應。看在眼裡,陳氏笑了,“阿哲可說了,改明兒就上門提親呢!還害羞幹什麼……”

話雖這樣說,但招弟依舊害羞。半響,她才如蚊蠅道:“伯母,我針線活是個差的,怕你是要多費一點耐心了。”她說的,可都是真話。不是謙虛。

陳氏笑,也知道招弟是不想在這事上面繼續下去,才道:“放心吧!只要是你繡的,阿哲那裡鐵定是當了寶。”

屋子裡生了火爐,暖洋洋的。

兩人坐在那裡就開始納鞋墊了,招弟有什麼不會的,問一聲,陳氏便忙著給她解釋。陳氏看見招弟有什麼地方錯了,“哎喲”一聲後,又手把手的教了起來……不時地,兩人還歡聲笑語的嘮嗑。

兩人之間的氛圍,就像真的是婆媳兩人了。甚至一半的婆媳都還沒有他們這麼好的關係。

到了午時,招弟留下來吃了午飯。吃完飯,繡了多會兒,招弟見蘇伯母打哈欠,就先陪著她進屋,等她歇下過後,招弟才轉身出了門。

她回到座位上,把一上午的成果拿在手裡仔細的端詳著。忽緊忽松的針線,亂亂的線頭……是怎麼看,也都不算好的。想著蘇伯母剛才還誇自個兒手藝有進展,臉就忍不住的紅了。

忽地,她卻是忍不住的想,明哲接到這雙鞋墊時的表情,是開心,是興奮,或是不滿意……她笑著想那英俊的眉,挺直的鼻樑,豐潤的唇……越想,臉頰就越紅。

趕緊的把鞋墊扔在了竹簍裡,幾步的就站到了屋外面。屋簷下,有冷風颼颼的吹過,她的臉卻仍舊很燙……她捂住滾燙的臉頰,心中哀嚎,還真是不爭氣,不過是想想他罷了,竟是害羞成了這樣。得虧他沒在,要是這副模樣讓他看見了,以後還不知道怎樣笑話呢!

她站在屋簷下來回的挪步。

“田小姐。”有甜甜的聲音響起。招弟偏頭一看,是蘇伯母身邊的大丫鬟——千枝。白芷走後,好像就是她一直在蘇伯母身邊伺候。

“不用呼我小姐的。”招弟笑著揮手。小姐在現代可是有歧義的,最重要,她覺得自個兒如今的狀況,根本就不是什麼小姐。

她笑看著千枝。千枝不僅聲音甜,連人也長得甜甜的。精緻的瓜子臉上,那雙水汪汪大眼是特別的令人注視。可她來了蘇家這麼多次後,發現千枝說話,永遠都是垂著頭的。

千枝是個懂得進退的。也沒有那麼心去攀什麼。

千枝抬眸,莞爾一笑,“或許,叫少奶奶。”

招弟臉色囧囧,如今這蘇府裡,大家揹著叫她什麼,就是不用猜也知道了。她曾對這稱呼頗有異議,告訴了明哲,明哲卻一笑而過,恍惚是對這稱呼相當的滿意……

“還是叫我小姐吧!”招弟笑,現在還沒有嫁進蘇家,下人們背地裡亂了稱呼她管不著,可當著面,卻是不能亂了這些稱呼的。

千枝點頭,“夫人吩咐,如果田小姐累了,可以先回家。”

招弟擺擺手,回家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還是先等蘇伯母醒了再走也行。她笑著,“陪著我在府裡四處逛逛吧!”她也是閒的無聊,又不想坐下來看著那醜醜的鞋墊……

有個人說話,時間倒是過得很快。

她們回到三進裡的院子時,陳氏也是剛剛的醒過來。陳氏見招弟還在,心情竟是好了不少,趕緊的收拾了就起來。招弟又陪著做了一會兒針線活,才要告辭。

“伯母,我今日就先回家了,明兒再過來。”招弟知道蘇伯母一個人住在這偌大的院子裡,甚是無聊,便想著,趁著空閒,就多陪著說幾句閒話也是好的。

她卻不知,接下來的幾日,家裡亂成了一團……

陳氏擺手笑道:“家裡忙,就別過來了。”

招弟笑了,舉了舉手上的鞋墊,“我可還得把這東西繡好呢!”陳氏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心意,就笑了。招弟這才騎馬離開。

回到家時,晚飯還沒有張羅好。招弟把馬兒牽到圈裡拴好,又喂了草,才進了屋子。姐夫和大姐要吃了晚飯才回去,所以都還在。

姐夫正陪著爹聊天,就連富貴兄弟幾人也是坐在那裡笑著,陪著細細說話。

她進廚房,大姐正在幫著切菜,就笑了,趕忙洗手就要去接菜刀,道:“大姐今兒可是客,怎麼親自動手做飯了,這要是說出去,可不好呢!”

她開玩笑,得弟又怎麼會聽不出來,嗔了她一眼,“娘,您看,我這不過是出嫁了一日,回來就成客人了……以後等二妹出嫁歸寧,您可千萬不能讓她做什麼,指不定抱怨您什麼呢!”

得弟習慣了見縫插針,笑著,“哪裡還用以後啊!大姐你可別忘了今兒是你歸寧的日子,二姐她幹什麼去了?大哥哥不過是幾日沒過來,她便著急的過去找人了,只想趕緊的給蘇家當媳婦呢!”

“去、去、去……又來廚房裡偷嘴。”招弟臉色微紅,把來弟給哄了出去。

劉氏看著姐妹三個,微笑道:“你們姐妹三個……”

招弟過去蹲在灶膛口添了一把柴火。

忽地,劉氏問:“阿哲那邊是在忙什麼呢?抽不開身?”

招弟一聽,心眼提了起來,忙道:“娘,大姐,明哲那邊是真的忙,昨兒大姐婚事也不是故意不過來的……您也知道,仁和堂的分店如今都開到了鎮上,處理的事情肯定多了……”

她著急的解釋著,半響,廚房裡劉氏和得弟都直愣愣的看著她,只餘下鍋裡的菜在滋滋的響著。她有什麼地方說錯了?

正在她疑問之間,兩人已笑開了。

得弟看了招弟一眼,衝著劉氏笑道:“娘,看二妹那緊張的模樣,還真怕因為昨兒那事,影響了在我們家人心目中的印象。”她足足是笑了好幾聲過後,才道:“放心吧!大姐可不敢……”

“做娘的也不管,不然我家二妹還不得吃人了?”劉氏見鍋裡都快冒煙了,趕緊的用鍋鏟的鏟了兩下,“我不過是問問,看阿哲這幾天到底是在忙什麼罷了……難不成你還真以為我怪罪他?”

招弟臉色微囧,不早說,還得她急急地說了這麼一些話。娘和大姐都還在笑她,她是聽不下去了,丟下手裡的火鉗,“我去叫二叔三叔過來吃飯。”

她一抹煙的,就溜了出去。

劉氏和得弟對視一眼,母女倆是笑的更歡了。

此時,已將近傍晚,天慢慢的黑了下來。昨晚上就已商量好了,今晚上準備一頓飯,一家人好好地聚聚,也讓奶奶和三叔之間的矛盾得到解決,只是不知道,事情在今晚會不會有大的進展。

甩了甩腦袋,她已到了田家的老屋子。

二叔家建了新房過後,舊房子也早就賣了出去,連她們家的那舊房都已賣了,如今,田家的老屋也就只剩下這處了。在這老屋裡,她度過了來到這個世界最為恍惚的時間,現在回想——爺爺蹲在門坎抽著旱菸,往屋子裡走,奶奶端著簸箕在搓拾來的稻穗,二嬸在一旁眉飛色舞的說這村裡聽來的八卦,爹和兩個叔叔在談論著莊家的事情,大哥與三弟在鬥嘴,二弟老成的坐在那裡;廚房裡,三嬸一個人忙著張羅著晚飯,沒多會兒,娘就拿著簸箕進屋來……

那樣的時光,對現在的她來說,已是相當的熟悉,可對於那時的她,卻是……回想,她好像又置身在了那個熱鬧的夜晚裡,忙碌的……

“二姐。”

成材略顯低沉的聲音響起,招弟才發現自個兒在門口站了許久,笑著抬腳進屋,“三叔三嬸呢?要吃晚飯了……”

成材回頭衝著屋子裡叫了一聲,聽見兩人答馬上就來,沒多會兒,兩人出來,四妹則是由章氏抱在懷裡,粉嘟嘟的小臉,鼓著腮幫子,煞是可愛。

招弟衝著四妹揮了揮手,四妹也衝著她笑了笑,軟糯糯的叫了一聲,“二姐。”甜膩膩的聲音,讓人心裡忍不住一軟。

一起出門,田光友鎖好了門,幾人這才走。

路上,田光明甚是有些擔心問道:“二妹,奶奶那裡怎麼樣了?”

招弟也是才回家沒多會兒,搖搖頭,表示自個兒不知道,可想著昨天拿鑰匙的情景,就笑:“老屋子的鑰匙一直放在奶奶那裡呢!”她的話說的很明顯,如果沒有奶奶的答應,她是拿不來鑰匙的。

田光明聽得這話,稍微的松了一口氣,希望等會兒會情況好一點。

等到家的時候,二叔一家都過來了,一家人,坐在屋子裡,頓時熱鬧了起來。

招弟搜尋了一圈,“奶奶呢?還沒起床?”略微皺眉,早上她離開的時候,就已躺在了床上,怎麼還沒有起來。

來弟道:“剛才我進屋看了一下,還閉著眼睛呢!我問了好幾聲,才嗯了一下,看來這氣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了了,今晚上這頓飯,怕是沒什麼用的。”

招弟推開房門進去,看著奶奶背對著她躺著,就坐到了床沿,輕聲的道:“奶奶,您可都躺了一天,該起床吃飯了哦!我以前可就給您說過,就算是老了,身子骨也要多動彈,才能健健康康的。”

“……”

“奶奶,還在生三叔們的氣?您嘴上沒說,可是大家都清楚,您盼著三叔家回來呢!如今三叔家回來了,您氣氣也就算了……奶奶……”

“……”依舊沒有聲。

招弟心中詫異,連忙起身把奶奶的身子板了過來。奶奶的臉色略微蒼白,雙唇還在打顫,她伸手一摸,額頭好燙,登時,她是驚出了聲。

“奶奶……奶奶……”

堂屋的人被這聲音一驚,連忙的湧進了屋子裡來,紛紛雜雜的問道:“怎麼了?”

“奶奶發高燒!”招弟回神,連忙站直身子,急急地催促道:“得趕緊請大夫過來才行。”

“怎麼會這樣,三妹剛才不是進屋看過嗎?”田光明上前摸了摸娘的額頭,真的好燙。

來弟察覺到眾人的目光投在自個兒的身上,一時也是愣住了,揮揮手,“我……我剛才進屋,奶奶還是好——”話卻戛然而止。她眼睛裡淚水打轉。

富貴已道:“我這就過去請大夫。”蔡卓越出聲說要跟上。

成材也是十分著急,“我也去。”

三人連忙趕了馬車,火急火燎的往集市上趕。因張氏生病,大家也都沒了心思吃飯,又打了熱水過來,趕緊的擰乾帕子放在那燙燙的額頭上……

招弟見滿屋子都擠滿了人,皺眉道:“大家也都別在這裡擠著,去了堂屋,讓奶奶呼吸順暢一些。”雖不解招弟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整個家裡現今也就她一人懂得醫術,大家免不得聽了入耳,都退了出去……

屋子裡就只剩下田光明三弟兄。田光友更是著急的給娘額頭換帕子……

堂屋裡,來弟已記得掉出了眼淚,呢喃道:“我剛才是真的沒有發現……奶奶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得弟抱著她的肩膀,感覺她身子的顫抖,出聲安慰,“如今家裡也沒人怪你,就別擔心了,奶奶一定會沒事的。”

招弟覺得自個兒還是疏忽了。奶奶等了這麼多年,和著爺爺的那份心情一直等待著,三叔一家如今終於回家,那緊繃的心絃肯定會放鬆下來……

如今,奶奶的年紀大了,就算是發高燒,好了也會脫層肉的。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陣心疼,著急的站在了門口,遠遠的眺望,只希望大夫能夠早些請過來。

臥房裡。

田光友握著那乾枯的雙手,跪在窗前,聲音哽咽道:“娘,您醒醒,兒子還望著您原諒自個兒呢!”眼裡有淚花打轉。

大夫沒有來,整個屋子裡的氣氛都顯得有些壓抑。

飯桌上,那一席原本熱騰騰的晚飯,卻已漸漸涼了,蘿卜湯上面,已浮起了一層油膩。

終於,屋外傳來一聲馬鳴,大家都著急的迎了出去。

是仁和堂的老大夫。

他把了脈過後,面色有些不好,出了堂屋才沉聲道:“胸腔間有一團氣上不來……多年鬱結成疾,得先解開心中的結才行啊!”

田光友著急的問:“這病嚴重嗎?”

老大夫凝眉道:“解開了就不嚴重,解不開……”話沒有說完,但一家人從老大夫臉上的神情已看了出來,如果解不開,怕是……

田光友一聽,著急的抓緊老大夫的雙手,“你一定得救救我娘,無論花多少銀兩都沒有的。”他太過著急,雙手上的勁兒有點大。

田光明見此,連忙讓他松了手,給老大夫賠了不是,“還勞煩大夫開服藥。”

老大夫這才坐下趕緊的開了藥方。

富貴幾人送老大夫回去,隨便去仁和堂抓藥過來。

田光友這邊,已是趕緊的進了臥房。來弟也是早已哭成了淚人,也不知是受她的影響,還是聽了大夫的話給嚇著的,連廖氏眼睛裡的淚花都盈盈打轉,咕噥著,娘可別出什麼事啊!家裡條件如今好了,她都還沒有來得及享福呢!

“二嬸。”招弟皺著眉頭說著,二嬸雖說的是實話,卻是個嘴上沒把攬的,一點都沒有顧忌,竟是說了這樣的話出來。

廖氏忙是掩嘴不說了。

劉氏這邊也忙個不停,趕緊的又燒了一盆水送了進去。她摸出娘身上出了重汗,趕緊的讓三弟兄出來,叫了兩個妯娌進去,幫忙給張氏的身上擦了擦。

這麼一忙,大家終於等得藥回來了,趕緊把藥放入了早已生火的爐子中。

等藥煎好,終於伺候著張氏喝下時,時間已是不早了。

月上中天。

才吃了藥也看不出什麼好壞來,大家吊著的心仍是沒有一刻鬆緩。

堂屋裡,眾人圍著的火爐早已熄了火,冷冰冰的。眾人卻是沒有心情去管那個……

半響,劉氏嘆道:“大妹,這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什麼來,你先和卓越回去吧!馬上就到午夜了,歸寧不能在孃家歇下的。”

“可是娘,奶奶那裡……”得弟蹙眉。

蔡卓越也擔心道:“那些不過是凡俗,奶奶現在還病著,我們哪裡能夠回去。”

“回去吧!你們在這裡呆著也不是個法子,人總要休息的……奶奶那裡,你們有這份孝心就行了,再說,這邊有我們看著,出不了什麼差錯,你們還是先回去,要是擔心,明兒早上再過來就是。”劉氏想著,大妹如今怎麼說也是蔡家的媳婦了……

田光明也道:“回去吧!”

沒得辦法,兩人只能起身準備回走,本來是喜慶的歸寧日,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

又不知是過了多久,幾個小的,早已是挨不住,頭一點一點,像是小雞啄米。深秋的夜,大家就算這樣坐著,很冷。可卻是這樣,也沒人提議離開。

田光明掃視了一眼,“大家該回去的就回去吧!娘那裡,有我守著,沒事的。”

大家紛紛說要留下來照看,最後,卻被田光明說服了,沒有辦法,只得先行離開……而田光友卻是怎麼說,也不肯離開的,就那樣的坐在床邊,手緊緊的握著那雙乾枯的手,生怕那手冷了,不停的哈氣,不停的揉搓著,不時地,他還絮絮叨叨的說些事情。

說,小時候,我調皮,娘你拿著棍棒田坎上面亂跑。

說,後來說親,家裡條件差,你起早貪黑……

說……

好多好多事情,怎麼怎麼都說不盡了呢!

那屋子裡這情形,另外一件屋子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招弟緊緊的圈著來弟,輕聲的安慰,“三妹可不能再自責了,奶奶醒了要是知道這事,指不定怎樣心疼……”

來弟聲音哽咽道:“二姐撒謊,奶奶最疼的明明是四弟,怎麼會心疼我……”

張氏的這場病,生得有些久了。

第二天,整整一天,沒有睜開眼睛。

第三天,整整一天,也沒有睜開眼睛。

第四天……

一家人,就輪流的守候在病床前,絮絮叨叨的說著事情,說話的時候,笑了哭了,哭了笑了。夜裡的時候,家裡又起了一場衝突。

田光學狠狠地揍了田光友一頓,揍的時候,還不停的罵著:“都是你。要不是你,爹孃那麼好的身子,怎麼會在幾年間敗成那樣……爹離去時,也是因你久久的比不上眼睛,我們都知道他在等什麼,等你回來,等你這無聲無息消失了的人回來……可爹沒等到,還是娘承諾了爹,說一定等你們回來,爹才放心的閉了眼。你消失就消失,還回來做什麼?娘這幾年活得好好地,要不是你們突然回來,怎麼會突然松了心絃,就病了……一切都是因為你……”

田光學發瘋似的,叫著。

田光友癱坐在地上,仍由那拳頭如星落下,他真的感覺不到疼。真的。

這疼比起這兩日所遇見的,真真的算不了什麼,如果這疼能夠讓心裡好受一點,他甘願就這樣的受著。如果他的疼能讓娘醒過來,再來幾百倍的疼,又能怎樣?

田光學野獸似的,誰也拉不住,誰也勸不住。

就算成材擋在了前面,那拳頭依舊在招呼。

“二叔,別打爹爹,都是四妹的錯……”四妹緊緊的抱住田光學的大腿,仰著淚流滿面的小臉,那樣可憐兮兮的求著。

田光學那拳頭,舉著,高高的舉著,最後,終是無力的垂下了。一下子,他也癱坐在地,那樣的無力。

招弟靜靜的看著,沒有忍住,轉過頭去,抹了一把眼淚。

大家都是那樣的疼痛著……

她進臥房。來弟正坐在那裡,滿臉淚痕的臉,笑得燦爛若花,“奶奶,您可說了,還要給我說親呢!等您醒了,您就給說親怎麼樣?奶奶的眼光一定是極好極好的,不然像爹那樣的木頭疙瘩,怎麼取了娘那樣的人兒。”她說著,像是多麼好笑的笑話,噗嗤一下,沒有忍住,已是笑了起來。

她垂著頭笑,笑著笑著,低聲抽噎了起來。肩膀輕輕地抖動著。

她抬手猛地敲自個兒的頭,罵道:“你這裡裝了什麼,怎麼能這樣的粗心,怎麼能……”

招弟沒有忍住,上前緊緊的捉住了那雙手,不讓她再敲自個兒的頭。

三妹,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

來弟趴在招弟的肩膀上,哭得累了,終是睡著了。招弟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的三妹,已兩日沒閉眼了……

招弟握著奶奶的手,輕輕地說著,“奶奶,您睡了好幾天,該醒了哦!您看看,家裡沒有您坐鎮,都亂成什麼樣了……好些年沒看見過二叔那樣發脾氣了,真想不到二叔的力氣那麼大,竟能把三叔的嘴角都打流血了……連爹都唬不住了呢……”

她趴在床頭上,說著說著,竟也覺得有些累了,就靠著床腳,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夢裡,她好像看見了奶奶。

奶奶說,我要去遠方了,去遠方找你爺爺,告訴他,你的三兒子終於帶著一家子回來了。

奶奶說著時,嘴角帶著那樣舒心的笑,好幾年,都沒見過奶奶這樣的真正笑過了。

可是……奶奶轉身離開,漸漸地遠了,那一刻,她聽見三妹的聲音、大姐的聲音、爹孃的聲音、二叔二嬸的聲音、三叔……

“二妹,快去把奶奶拉回來啊!”

她跑了起來,費勁兒全力的跑了起來,她一定能夠趕得上的。

招弟醒過來,睜開眼睛看著頭頂的羅帳,愣愣的發呆。

“你可算是醒了。”蘇明哲溫潤的聲音響起。

招弟偏頭一看,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掀開被子就往下床,著急的,跟丟了什麼似的。

她是真的丟了東西。她忘了夢中最後的情形……

“奶奶已經醒了,別擔心……動作慢些。”

招弟走到門口,兀地轉身,盯著他,“奶奶醒了?”聲音裡難掩的興奮。

蘇明哲走到她的跟前,微微點頭,“奶奶真的醒了。”

招弟激動地,竟是一下子就抱住了蘇明哲,這幾日,他沒在身邊,是真的太累太累了。抱住他的那一刻,她才恍惚間想起,夢裡,她追上奶奶,笑著,“奶奶,阿哲還沒有當您的孫女婿呢!您不想回去看看,萬一他後悔不做你的孫女婿,怎麼辦?”

“喲——二姐,你這是在抱抱嗎?”寶弟的聲音適時響起。

招弟趕緊的鬆開抱著蘇明哲的懷抱,轉身就往奶奶的房間裡跑去了。蘇明哲還站在原地,愣愣的,好像軟香在懷時,那一刻的心猿意馬……

“你該不會是傻了?”寶弟問。

蘇明哲狠狠地瞪了寶弟一眼,這傢伙,每次都那麼煞風景,看來得找機會趕緊的把媳婦娶回家才行,那樣,他愛怎麼抱著都行。

伸手,賞了寶弟一個栗子,才往臥房裡面去。

臥房裡,擠擠的一屋子人。

他都沒站著的地方了。他看著,招弟站在那裡,傻呵呵的笑著,也不知道是想一些什麼。

張氏才醒過來,這麼多人在旁邊唧唧咋咋的說著,難免心煩,就追大家趕緊出去,大家快退出房間時,卻聽她忽地問道:“那不孝子這會兒滾哪裡去了,該不會又是滾了吧!”

劉氏笑問道:“娘,您說的,是三弟他們……”

張氏沒有回話,只是瞪著大夥兒。

“我這就去叫了三弟們過來。”廖氏笑著說。公婆前些年的性子還不這樣,如今老了,卻是拉不下這張臉了。

張氏還是板著一張臉,可大家都看見了那眼底的笑意。眾人笑著出去。

“三弟,娘叫你們進去呢!”廖氏一出門,就揚聲道。

田光友愣愣,章氏也愣愣……

田光明搖搖頭,“還不快些進去。”

田光友這才回過神,連忙抱了四妹,帶著章氏和成材進門去了,房門關上,是聽不清裡面在說什麼了。

大家依舊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奶奶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啊?”招弟問。

“昨晚上都醒了……你卻是睡了一晚,連三妹都醒的比你早。”劉氏緩緩笑。

招弟四處看看,沒見三妹的身影,才聽寶弟道:“三姐去作坊了。”

作坊……對了,這幾日家裡一團糟,竟是把作坊那邊的事情都給忘了。她略微皺眉,抬腳就要去作坊。

蘇明哲笑著道:“我在作坊看了一圈,沒什麼事情的。”

招弟這下才徹底的醒了,笑看著蘇明哲,“鎮上的事情都辦完了?”話中有隱含意義。

蘇明哲一愣,笑著,“我這幾日都在幾個集市的作坊奔走呢!”都這樣了,居然還要說謊。

“等等,我進屋換身衣服……”招弟進屋換衣服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