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屍的工作交給了尕娃和狐仙，楚堯則再次返回那片礦工窩棚。
他還有些事情沒有想通。
比如，是誰將這些吊死的礦工堆在那邊的？
床鋪下的蟲網又是怎麼回事？
蹲下身子，楚堯能看見床板背面密密麻麻鋪滿蟲繭，有的已經開口，有的還是閉合的，
一層層堆積，粘連得非常緊實。
“難道真像尕娃說的，屍蛾從礦洞中跑出來了？”
可回頭看向那個古礦口，楚堯微微搖頭。
之前他也只在無極塔下的石室中有看到過蟲網和蟲繭，而在那之後的礦道中，楚堯卻並沒有見到蟲網。
也就是說，即便屍蛾真的是從礦下飛出來的，也絕不該是那個礦口…
楚堯目光閃動，他確信這裡一定還有其它入口。
可在哪裡呢？
目光掃過四周，一道念頭突然在腦中閃過，
如此大的山谷，為什麼蟲繭偏偏長在床板的背面？
有蹊蹺。
楚堯目光再次轉到面前床鋪，然後將它搬開到一邊，腳下上前一掃，灰土之下竟露出鐵皮一角。
果然有古怪，
楚堯找來一旁的鶴嘴鋤，將鐵皮掀開，一個漆黑的洞口豁然出現，
就在床鋪正下方。
楚堯旋即站起，將前面一連十張床鋪全部踢開，每一張床下都有洞口出現，
這時楚堯又注意到床頭邊上的一個竹籬笆，上面積滿了灰塵，可有一點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玻璃狀碎片，非常細小，可卻呈淡淡的藍色。
楚堯仔細觀察了一陣，再轉換頭看那些個漆黑的洞口，一瞬間很多事情都明朗了。
“原來是這樣啊。”
就在這時，
“爺，您快來看。”
尕娃的聲音突然在草叢那邊傳來，楚堯心道，“大概是有發現。”
於是站起身子向那邊走了過去，
可還沒靠近，一股刺鼻的腐臭撲鼻而來。
楚堯沒有繼續上前，就站在那裡問道，“有什麼發現嗎？”
“有！”
楚堯點了點頭，也沒繼續往下說。
似乎是在等楚堯過去。
這時狐仙直接給尕娃腦袋上來了一下子，接著又偷偷打了幾個眼色。
“哦哦哦！”
尕娃趕快反應過來，
只見他蹲在屍體前摸索了一陣，然後小跑到楚堯跟前，伸手一攤，“爺，您看，這些都是在屍體胸骨上找到的。”
一坨藍色的點點粉塵，在朝陽的照射下，格外美麗。
“胸骨上麼…”
楚堯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盯了一會兒道，“這是魚眼石，應該是礦工挖礦的時候不慎吸入的。”
“魚眼石？”
“爺，您知道這個東西？”
狐仙緩緩走來，臉上遮一面紗，憑添幾分氣質。
楚堯實在受不了這腐屍味，於是指了指身後的窩棚，“去那邊說吧。”
於是兩人跟在楚堯身後再次回到窩棚裡，
可面對著眼前突然多出的一個個洞口，兩人都是一愣。
尕娃，“爺，這些都是盜洞？”
楚堯笑了笑，“確實也可以算盜洞，不過盜的不是墓，而是礦。”
“盜礦？”
“沒錯。”楚堯指了指尕娃還拿在手裡的那些藍色粉塵，耐心解釋道，“這魚眼礦石非常稀有，在全國各省都有非常好的銷路，這些礦工八成是在礦下發現了魚眼石礦，起了貪心。”
“你看這裡每張床鋪下都有一個盜洞，看來這些礦工之間都已達成了默契，他們會在篩礦的時候，把好的挑出來，從洞裡丟下去，下面有網兜兜住。
等開礦結束了，再想辦法偷偷給運出去。”
不過麼，
楚堯盯著那些藍色粉塵道，“魚眼石是鉀、鈣的氟化物矽酸鹽礦物，是呈玻璃光澤的灰色的晶體，而這裡的魚眼石卻透著藍色，大概是攙進了貴金屬。”
“貴金屬？”
“嗯，我猜測大概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魚眼石礦附近有金礦，一種是這魚眼石長在青銅古器上，不過就這色澤來看，地下有青銅器可能性更大。”
一旁的尕娃卻不懂了，這些人不都是吊死的麼，怎麼又和這魚眼石有關了？
狐仙道，“我想公子的意思是，這些魚眼石因為長在青銅古器上，所以滲透進了一些銅鏽，同時還有一部分…屍氣。”
尕娃一驚，“屍氣？”
楚堯點頭，“狐仙說的沒錯，這青銅古器必是墓主的陪葬品，深埋地下幾百甚至上千年，沾染上屍氣，並不是什麼怪事。”
“屍氣入體，讓這些礦工發瘋，最後一個個上吊自盡。”
“至於這些蟲繭，那是因為魚眼石有個特殊的效能，就是會在黑暗中發光，礦工在床鋪下藏魚眼石，自然會吸引來屍蛾子。”
“可是，就算真的是這樣，那屍體會翻身又是怎麼回事？”尕娃覺得這一切太詭異。
楚堯卻笑著道，“這個問題其實最好解釋，因為這地下有一座磁山。”
屍體內有銅鏽，大概是密度以及分佈的問題，所以才會在磁山的作用下，發生翻屍現象。
“磁山？”尕娃一喜，“爺，那也就說真正的礦墓就在這裡？”
楚堯笑著點了點頭。
“太好了。”尕娃激動握拳。
來長沙的火車上，楚堯就對尕娃說過一些關於礦墓的事情，其中就有磁山。
據說是當年隕銅天降，產生的一股神秘磁場。
這時狐仙走到一個洞口前，“公子，你說這些會是入口嗎？”
楚堯搖了搖頭，“這些只不過是礦工偷礦的盜洞，不會很深，而且他們明顯是挖到了屍蛾子，從這裡下去，太危險。”
“咱們再往前找找吧，如果實在找不到，也只有從這裡下去碰碰運氣了。”
兩人點頭，跟在楚堯身後。
可就在這時，遠處雜草突然晃動了一下，
楚堯目光一凝，下一秒就疾步衝了出去。
到了雜草邊上，楚堯一伸手，便從雜草後面拽出一道人影，那人身著灰色布衣，是個乾瘦的老頭。
楚堯目光在後者身上掃過，確定這只是一普通老頭，並不是先前那個黑衣人。
“你是誰？”
“為什麼在這裡？”
楚堯沉聲喝問。
小老兒一激靈，顫聲道，“你，你要幹什麼？”
“我是山裡砍柴的，你抓我幹什麼？”
“砍柴的？”楚堯側頭瞥了一眼草叢後面，確實有著一捆柴火。
尕娃也看到了，對著楚堯說，“爺，他確實是砍柴的。”
這時狐仙卻在楚堯耳邊輕輕道，“公子，這方圓三里沒有一處人家。”
“哦？”
楚堯笑了。
狐仙在這山裡封印百年，恐怕沒人比她更瞭解這裡，她說沒人家，就一定沒人家。
既然如此的話，一老頭跑這麼偏的地方砍柴，必定有鬼。
這時尕娃突然目光一凝，盯在小老兒的腰間，“爺，那是日製手槍。”
尕娃的聲音沒有遮掩，老頭當下目露兇光，猛地伸手向腰間。
“哼！”
楚堯冷哼一聲，直接一腳踢在對方的手背上。
“咔嚓~”
隱隱能聽見骨裂的聲音，接著老頭嗷嗷一聲躺在了地上。
尕娃連忙上前按住老頭，並繳了械。
“爺，沒錯，這就是日本貨。”
楚堯盯著地上的老頭，冷笑道，“私藏槍支，還是日本貨，竟是個殺人的主。”
“啊~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沒殺人，我沒殺人。”老頭被尕娃壓在你身下，一個勁的撲騰。
尕娃冷聲道，“人贓並獲，還想狡辯？”
“回頭就把你送到城裡派出所吃槍子。”
一聽這話，小老兒哇啦一下掉下眼淚，哭著道，“幾位爺，我真的沒殺人，真的沒殺人啊，那槍是我撿的，撿的啊。”
“撿的？”
“對對對。”
楚堯心想在這片山谷撿到日本槍，大概能找到線索，於是示意尕娃將後者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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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撿的，帶我們去。”
老頭一時猶豫，但是尕娃手上可沒個輕重，
老頭哎呦一聲，便乖乖的在前面帶路。
可剛走了一會兒，楚堯就聞見一陣濃濃的屍臭。
尕娃上前，一把扒開前面的雜草，只見又是一堆屍體。
這些屍體一個個趴在地上，和先前那些礦工死狀一樣，
不過，
屍體尚沒有腐爛，衣服款式也還是新的，
“這些人死不超過一週。”
楚堯看向老頭，“你就是在這裡撿到的槍？”
老頭連忙點頭，“是的，是的。”
“幾位爺，你們可得千萬相信我啊，這些人真不是我殺的。”
尕娃一翻白眼，“廢話，就憑你那身板，就算真給你一把槍，也不可能殺了這麼多人。”
尕娃數了一下，一共十五具屍體，而且每一個人都肌肉結實，一看都是練家子。
要說這些人都是倒在一個老頭手裡，他是一萬個不信。
老頭一聽這話，頓時放下心來了。
接著道，“我就是貪財，所以才拿了他們點兒東西啊。”
楚堯冷笑，“拿錢財我可以理解，可你拿槍是什麼意思？”
“而且這荒郊野嶺的，你怎麼會跑這裡砍柴，千萬別告訴我你是碰巧路過。”
老頭眼神閃爍，明顯是心虛了。
這時尕娃配合道，“爺，這裡發生了命案，咱們還是把他交給派出所吧。”
一聽派出所，老頭激靈一下，老實道，“我說，我說，一週前這些人找上了我，他們給了我一些錢，讓我帶他們進山，
不過我帶他們進來之後，就被他們打發離開了，
之後一直沒見他們出山，我就尋思著是不是出事了，
這不過來一瞧，都死這了，然後就遇到了你們。”
楚堯道，“那他們為什麼會找上你？”
“還有他們來這裡幹什麼？”
小老頭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啊。”
“嗯？”
楚堯眼睛一瞪，老頭趕忙道，“可，可能是他們聽說我以前在這裡當過礦工，所以找到我了，至於他們要幹什麼，我是真不知道啊。”
“你在這裡做過礦工？”
“嗯！”
楚堯眉頭一挑，這是訊息著實有點意外。
忙問道，“那你知道礦洞入口在哪裡嗎？”
“那邊不是有一個嘛。”
隨著老頭手指的方向，楚堯看見是那個古礦口。
旋即搖了搖頭，“那裡是虛冢，不是我要找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老頭搖了搖頭。
楚堯冷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些人找上你應該也是讓你幫忙找礦洞入口的吧，如果你沒找到，他們會放你離開？”
老頭很是慌張，結結巴巴道，“各，各位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老頭，你幫日本人，卻不幫自己人，我現在很懷疑你是日本的奸細。”
“你說的話我聽不明白，我什麼時候幫日本人了？”
“還不說實話嗎？”楚堯向著尕娃抬了抬下巴，尕娃立刻會意，然後將那些屍體的鞋子全部脫下，
果然能看到他們的腳趾出現明顯的蹊蹺，這是常時間穿木屐造成的。
“你還要狡辯嗎？”
老頭拉著臉，“我人老了，眼花了，我分不清誰是中國人，誰是日本人。”
楚堯說，“人分不清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是哪個礦洞。”
老頭仍然死咬著嘴巴，不吭聲。
楚堯的臉色慢慢變得陰沉，“老頭，我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老頭臉色幾度變幻，最後嘆聲道，“真不是我不願帶你們去，是那裡不能去啊。”
“這些人就是進了那裡，然後都死了，我害了這些小日本，不能再害了你們啊。”
楚堯微微皺眉，目光盯在老頭身上，似乎想看清楚對方話中真假。
如果是真，那這些人就都是因為進了礦洞才死的？
十五個日本人，且個個身強馬壯，還有槍火防身，這都被全滅了，看來過去這麼多年，死人墓依舊邪性。
低頭再將這些屍體檢查了一遍，楚堯發現了些奇怪的現象，
除了屍體都是趴著的，身上被蟲網包裹呈半脫水狀態，另外這些人怎麼都是光頭啊。
日本人這次來探墓，那一定是極其小心隱藏才對，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楚堯越想越不對，
回頭問道，“他們來之前也是光頭嗎？”
老頭連連搖頭，“可不是，可不是啊，他們找到我的時候，可沒有一個光頭啊，那都是有頭髮的呀。”
楚堯樂了，“難不成這礦洞裡還住了位剃頭匠？”
老頭臉色一變，“可不敢這麼講啊，被神靈聽見會受到懲罰的。”
“神靈？”
楚堯戲謔一笑，然後扔給老頭一塊金定子，
“帶我們去礦洞，放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