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別日君來
穿著陰陽師服飾的兩位年輕男子一前一後的行走在荒野間的小道。
他們俱都長身鶴立, 身姿挺拔修長有如松柏,擁有著讓人見之忘俗的優秀容貌,周身下的氣質卓爾不群。
總而言之就是……他們似乎更應該手中拿著花筏, 或者是檜扇, 坐在流觴曲水旁邊,對飲清酒, 輕頌和歌, 做那等最為風花雪月的清貴之事——
總而言之。
是不管怎麼看, 都與這陰暗、泥濘、人跡罕至的山間小道一點也不符合的, 那一種人。
可是偏生, 他們眼下卻出現在了這裡, 不管怎麼看都怎麼覺與周圍格格不入。
這如果給外人看到了的話, 必然會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因為如今在這山路行走的兩個人,全部都不是無名小卒,而是如今整個平安京當中風頭最盛的兩位年輕陰陽師。
安倍晴明。
麻倉葉王。
他們的存在是如此的耀眼, 以至於將同一時代其他所的陰陽師的光芒都給全部遮掩了, 就像無論是螢蟲還是繁星, 都沒辦法去挑戰月亮的光輝那樣。
伴隨著一代陰陽師的老去、以及新一代陰陽師的長成, 神宮寺家與賀茂家之間的鬥爭也在日趨激烈。
如果說十年前尚且還算是維繫了表面上的平和的話,那麼如今就是勢同水火的地步了。
也是因此,作為神宮寺家最受看好和矚目的首席弟子麻倉葉王,與作為賀茂家最為天賦異稟實力碾壓同輩所人的關門弟子安倍晴明,居然可以像是如今這樣——氣氛平和、關係熟稔的結伴上路, 沒有明嘲暗諷也沒有龍爭虎鬥, 這可真真是一件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簡直像某種荒誕的妖術。
加,他們如今所處的, 可不是什麼正常情況下應該有的背景……
這整件事情無疑就更加的勾起人的好奇心起來。
是為了什麼樣的目的、出於什麼樣的理由,才會達成了這兩個人之間的同行,並且出現在這裡?
“麻倉。”
安倍晴明來回把玩著自己手中扇子下面垂著的扇墜,並不抬眼去看自己的同行者,只是喊了一聲。
“嗯?”
走在他前面的那人於是停了下來,回過頭,一雙眼眸看似是溫潤無害的深棕色。
可是如果能夠多花點時間,對著他的眼睛端詳片刻的話,那麼就會發現,在那深棕色下面,隱隱約約的潛藏著某種猩紅色的光芒,會時不時的從虹膜的表面劃過。
“我沒有和你說過?”安倍晴明用扇子輕輕的敲打著自己的掌心,“我其實挺不喜歡你這個能力的。”
雖然是說著這樣表達厭惡的話語,但是僅僅從安倍晴明的面上卻是看不出什麼來——他依舊是那樣一副令人如沐春風一般溫柔和煦的笑意,像是淺野的櫻花,誰看了不讚一聲風骨無雙。
“哦。”麻倉葉王聞言,面上笑容的弧度甚至是都不曾改變,“難道不是因為,你的心裡面實在是有太多不能夠被知曉的秘密,所以才會對於被我[聽見]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嗎?”
安倍晴明於是“啪”的一下開啟了自己的扇子,遮住了半邊的臉,只露出那一雙眼打量著麻倉葉王,幾乎很難去觀察和判別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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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方面,我們彼此彼此。”安倍晴明頓了頓,繼而又道,“但是,你不是也根本見不人的[小秘密]嗎,麻倉?”
兩個人彼此對視,俱都露出來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沒錯。
無論是安倍晴明身負的那一半屬於狐妖的血統,還是麻倉葉王能夠聽到人心的能力,這些如果傳出去的話,全部都能夠掀起腥風血雨。
這說出去甚至是有些可笑了。
如今風頭最盛、被視作是能夠在這個黑暗的、人鬼共生的時代裡面保護人類、為他們建立起來壁壘的兩位陰陽師,其真實的本質居然全部都是人類眼中的“異類”。
這是一件何等令人惶恐和不安的事情啊。
但是,或許也正是因為彼此的手中都擁有著能夠將對方一擊致命的把柄,所以安倍晴明與麻倉葉王之間,居然倒也維持了這麼多年的相安無事。
屬實不易。
“我們這一次的任務……你應該還聽到了別的東西吧?”
幾乎是例行公事一般的互懟結束了之後,安倍晴明便像是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自然的朝著麻倉葉王做出了詢問。
貴族老爺們如果剖開來看一看的話,一個兩個的心全部都是黑的。
大家都知道這一點。
所以這就意味著,即便是委託給了他們任務,那些貴族公卿們也不見會將一切都和盤托出,甚至是還會意的進行掩蓋和模糊處理——為了這樣或者那樣的複雜原因。
可是在退治妖鬼的過程中,這樣的一種行為卻毫無疑問會是致命的。因為那些被隱瞞下來的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情,很可能就會造成巨大的、無法挽回的後果。
不過那些就不在貴族老爺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即便是陰陽師,於貴族來說也不過是稍微的價值昂貴了一點的消耗品,需要稍微珍視一些,但是無需太過在意。
反正一個沒了,不是還更多的陰陽師可以代替嗎?
所以他們從來都不會反省,自己的隱瞞是否會對陰陽師的生命造成威脅——那些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
難道區區陰陽師的生命,會比貴族們的面子還要來的更加重要嗎?
在這樣的情況下,撇去別的不談,安倍晴明倒是喜歡和麻倉葉王合作的。因為對方能夠將那些被隱瞞下來了的、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想法全部都挖掘出來,這樣無疑就會少了很多麻煩。
誠然,無論是怎樣的麻煩,在安倍晴明的手中都可以被化解,他並不畏懼。
只是多少還是會覺厭煩。
這也難怪,本來可以避免掉的、不出現的麻煩,卻不不多此一舉的多花費一些功夫去解決。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的話,就算是好脾氣如安倍晴明,也會覺不耐煩起來。
“啊。”
麻倉葉王聽到了安倍晴明的問題之後,眸色更深,露出來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用手指摩挲著自己的袖口,半晌才開口:“安倍你也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搭救藤原公那被擄走的幼女。”
安倍晴明應了一聲:“對,我還記得——兩面宿儺。”
要說這兩面宿儺,曾經也是一位為的陰陽師,其活躍的時間,更早於賀茂忠行之前。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要身份身份、要地位地位,要力量有力量的陰陽師,卻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居然一朝自甘墮落,成為了集萬般詛咒於一身的、從詛咒中脫胎而出的咒靈。兩面四手,兇殘暴戾。
人稱——
兩面宿儺。
“如果僅僅只有宿儺的話,自然無需過分在意。只是藤原公對我們隱瞞了一點。”
麻倉葉王的手指尖閃爍著星點的光芒,隨著他手指動作著,在空中劃出了一個五芒星的形狀。
“宿儺好美酒、好殺戮、好美人。”麻倉葉王雙手攏袖,“這個描述……你想到了誰?”
安倍晴明眸光一閃,低聲道:“你是想說,酒吞童子?”
“沒錯。”
“藤原公可從來都沒和我們說過,日宿儺擄去了哪位姬君的時候,還酒吞童子同行。”
麻倉葉王豎起一根食指,比在自己的唇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所以這意味著……我們要對付的可不僅僅只是一個宿儺,說不定還那一位大江山之主呢。”
安倍晴明頓時就嘆了一口氣:“難怪要大費周章的指定你我一起,來接這個任務呢。”
他仰起頭來,望著眼前的山脈:“啊,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到了。”
“想個辦法混進去吧?麻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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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籌交錯,金饌玉食。
面上生著黑色的咒紋、甚至是連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面都有著漆黑咒印的宿儺漫不經心的低下頭去,任由美貌的女人顫巍巍的將酒杯遞到他的唇邊喂酒,復而抬起眼眸來,看坐在一旁的惡鬼。
“聽說你交出去了自己一絲妖魄,酒吞?”
宿儺詢問。
“什麼問題麼?”
酒吞童子姑且抬起眼來,哼笑著。
宿儺於是“哈”了一聲:“本大爺只是有些好奇……能夠讓你奉自己的妖魄的,會是什麼樣的人罷了。”
“你很好奇?”酒吞童子微微挑眉,“他這一次倒是也與吾一同出來了……”
這樣說著,酒吞童子不免開始操心起來:“你倒是提醒吾了……那家夥怎麼還沒過來?!”
而此刻,那被酒吞童子唸叨的少年掀開了自己的面具,正同眼前的兩位陰陽師大眼瞪小眼。
“唔唔,你們是……”
少年纖長的睫毛眨動了一下。
“晴明和……麻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