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扣動了扳機。
“呯！”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迴音傳來——這座通天塔的直徑有數公裡之多，配合上幽暗的光線，完美營造出了一種幾乎沒有邊際的廣闊感，在加上腳下的“鏡面”，就連垂直方向的距離感都被拉伸到了極致。
在距離三十三眉心十公分的地方，一枚由“尼羅軍工”生產的零點五英寸口徑鎢芯穿甲彈彈頭正靜靜地懸停在半空中，而在三十三槍口的延長線和地面交界的位置，同樣停留著一枚一模一樣的子彈。
三十三打出去的那一發彈頭既沒有形成跳彈，也沒有擊穿如鏡子一般的地面，甚至連裂紋、彈坑或是擦痕之類的痕跡都完全沒有留下——就好像是彈頭上的動能在接觸到鏡面的一瞬間都被全部吸收了一般。
柯嵐走了過去，將這枚彈頭和掉在旁邊的彈殼都撿了起來，然後又“摘”下了懸浮在三十三面前的那枚彈頭。
“兩枚彈頭的序列號都是一樣的，從材質工作上來看，應該就是同一枚。”柯嵐仔細觀察了一下之後，將兩枚彈頭丟給了三十三，後者看了兩眼之後也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就像是複製出來的一樣。”三十三說道。
“我覺得這裡大概就是第一道試練了，這一層的地面是一塊巨大的鏡子，而且是可以將鏡中的影像實體化的鏡子。”柯嵐說道，“但讓我有點感到奇怪的是，它的實體化似乎是有選擇性的……”
“嗯？什麼意思？”三十三用詢問的眼神看了柯嵐一眼。
“並不是所有的東西扔到鏡子上，鏡子都會彈出一件一模一樣的玩意出來。”柯嵐用兩根手指捏在那枚彈殼，“我在地上只知道一枚彈殼——你的唾沫和彈頭觸碰到鏡面都得到了反饋，但彈殼卻沒有。而且，我用時停將整個過程分解成了數百幀畫面逐一檢視，發現了一件很有興趣的事。”
柯嵐換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彈頭在觸碰到鏡面的時候，瞬間就靜止了下來，就像是澤珞用空間力量‘捏’住了射向你的第二枚彈頭一樣，但彈殼從拋殼窗飛出、落在地上卻還彈跳了幾下，然後滾出去了一段距離。”
“嘶……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奇怪了，連一口唾沫都能‘反彈’，沒道理彈殼就沒有反應啊？”三十三蹲了下來，伸出手去撫摸腳下的地面……或者說，鏡面。
鏡面很光滑，摩擦係數極小，還泛著一絲詭異的涼意……三十三用指節輕輕叩擊了一下，聲音沉悶無比，這意味著鏡面後並不是空的，如果說鏡面和地面是一體的話，厚度少說也在半米之上。
“會不會是因為力量或者速度不夠的原因？”三十三抬起頭來看向柯嵐，“唾沫和彈頭的飛行速度比較快，或許會被這面鏡子判定為是來自外界的攻擊，觸發一系列的反饋機制……而自由落地的彈殼對鏡面產生的衝擊力還沒有達到觸發這個反饋機制的閾值？”
“那你覺得，如果我們跳下來，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鏡子裡會不會蹦出第二個自己？”柯嵐歪了歪腦袋，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問道。
鏡子裡的柯嵐也歪著腦袋盯著他，嘴唇上下開合——雖然沒有聲音從鏡子裡傳來，但從口型來看，“對方”說的內容和自己是一模一樣的。
在正常情況下，這就是一句廢話，鏡子裡的倒影做出的動作當然和鏡子前的人是一模一樣的……可問題是，柯嵐眼前這塊鏡子裡的那個自己，真的能算是倒影嗎？
“你別試，要試也是我來試。”三十三連忙伸手拉住了柯嵐，“要是從鏡子裡蹦出來的第二個你對我們沒有敵意還好，但如果‘他’把我們當成敵人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但如果是我的話，以你和澤珞的能力，應該能夠輕鬆把我的‘複製體’給幹掉吧？”
“你覺得……如果你的複製體被幹掉的話，你本體會受影響嗎？”柯嵐突然問道。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三十三微微一怔。
“既然鏡子的另一頭也存在著一個‘真實世界’的話，那對於那個世界裡的人來說，我們是不是就相當於是倒影？”柯嵐喃喃自語道。
“你說什麼？你這思維也太跳脫了，我有點跟不上你的思路了？你的意思是……鏡子裡的事物也都是真實的？”三十三的眉頭越發緊鎖，“如果說鏡子兩側都是真實的話，那誰才是影子？”
“互為倒影……”柯嵐向三十三攤開手掌，“把剛剛那兩枚彈頭給我。”
“你要做什麼？”三十三問歸問，但還是把彈頭放到了柯嵐的掌心上，“這一枚是剛剛我打出的，這一枚是剛剛從鏡子裡蹦出來的。”
“如果互為倒影，那兩側世界的事物必然是高度統一的……但這個鏡面卻存在著一個我們暫時還不清楚的機制，可以讓某些東西打破這個介面，穿越到鏡面的另一側……但在這東西穿越到鏡面另一側的話，原本的世界裡則是會出現複數的倒影，你看，現在算上鏡子裡的倒影，是不是總共有四枚彈頭？”
“是……但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有點被你繞暈了。”三十三看了看腳下的鏡面，又看了看柯嵐，“你就別賣關子了，有什麼就說什麼吧。”
“這是那枚從鏡子的另一邊射過來的彈頭。”柯嵐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這枚彈頭，兩指同時開始發力——雖然高等級強化人的力量還不足以掰彎一枚鎢鋼合金材質的彈頭，但加上澤珞的輔助就不一樣了，這枚彈頭很快被捏成了扁圓狀，而躺在柯嵐掌心處的另一枚彈頭，在沒有受到任何壓力的情況下，竟然也變成了這個形狀。
“啊，這……”三十三不由得愣住了。
“你看鏡子裡，那兩枚彈頭也變形了。”柯嵐說道，“如果鏡子另一頭的你穿越鏡面來到這一邊，我們將其殺死的話，這一邊的你也有可能會死掉。”
“這……這也太古怪了。”三十三咂吧了一下嘴唇，“我探索過的遺蹟也不算少了，但這麼古怪的地方還真是頭一遭見。話說，我們該不會是在夢境裡吧？老狗那家夥跟我說過，你們當初探索無底天坑那個遺蹟的時候，可是遭遇了罕見的雙重夢境……如果這裡是在夢裡的話，那什麼古怪的事情就都能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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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不像。”柯嵐搖了搖頭，看著掌心裡那枚自動變形的彈頭，“照理來說，如果已經成功穿越了鏡面，那這枚彈頭就應該不會再受到影響才對……這兩枚彈頭都擁有了‘新的倒影’，就算要保持一致性，也應該是和新的倒影保持才對……”
“我突然在想，利用這個機制，我們是不是能將某件事物無限複製出來？”三十三突然說道，“雖然我知道在阿爾法文明的遺蹟裡扯什麼物質守恆定律顯得很蠢，可這……也太……”
三十三搜腸刮肚了半天，卻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最後也只能用回了“離譜”這兩個字。
“三十三，你試著用力跺一腳鏡面試試。”柯嵐說道。
“哦……”三十三點了點頭，將右腳抬離鏡面大約二十公分的距離，然後用力地跺了下去。
“冬”地一聲悶響從鏡面上傳來，與此同時，三十三彎腰捂住了自己的膝蓋，臉上流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
“見鬼……這鏡子上突然傳來一股很強的反震力，就像……就像……”
“就像是在鏡子的對面有人用同樣大的力量和你對了一腳一樣。”柯嵐幫他把後半句話補了上去。
三十三點了點頭，不斷地搓揉著自己被震得發麻的膝蓋和膝蓋。
柯嵐思索了片刻，將身後的揹包甩了下來，向高空拋去。
揹包裡帶著他大部分的裝備和補給品，算上揹包自身的重量足有近一百公斤，再加上這個高度自由落體的衝擊力，比三十三用力跺腳的力量不會差到哪裡去……至少，比那口唾沫的力道肯定是要強得多的。
“彭！
”
揹包重重地落在地上，卻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就像是摔在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平面之上。
揹包自身沒有受到來自鏡面另一邊的衝擊力，而鏡面另一邊落下的揹包也沒有穿透鏡面，跑到柯嵐他們“這個世界”裡來。
“奇怪……”柯嵐託著下巴打量著揹包，突然一道靈光在他的腦海裡閃過，“等會，我好像知道怎麼回事了！”
“怎麼回事？”抱著膝蓋的三十三抬起頭，看向柯嵐。
“你剛剛抬腳跺地的時候，腦子裡在想什麼？”柯嵐向三十三問道。
“想什麼？”三十三回憶了一下，“我在想……如果鏡子另一邊也有一隻腳跺過來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還有呢？”柯嵐繼續問道。
“還有……哦，我還想了，要是能一腳把這塊古怪的鏡子給踩碎就好了。”
“那你之前吐唾沫的時候呢？”
“唔……那時候，我好像是看這個和鏡子一樣的地板太乾淨了，心裡總感覺不太舒服，再加上裡面清晰無比的倒影讓我覺得有點瘮得慌，我想要是把鏡子弄髒點的話，會不會讓我覺得沒那麼膈應……”三十三的語速越來越慢，顯然他也已經意識到了一點東西。
“那應該沒錯了，無論是跺腳還是吐唾沫，你在做這些行為的時候，內心都存在著‘惡意’，或者說是‘攻擊性’，至於開槍那就更不用說了……但彈殼掉落，以及我將揹包拋出去讓它自由落體，這兩個舉動都不存在‘惡意’或者說是‘攻擊性’，鏡面就沒有給出相應的回饋。”
“這麼說來，這面鏡子，倒是有點像阿爾法文明製造出來的某種防禦設施。”三十三沉吟道，“所有被檢測到存在‘惡意’或者‘攻擊性’的事物和力量都會以相同的方式進行回敬，而沒有‘惡意’的就置之不理……那這個判定標準是什麼？我們的思維嗎？”
“不知道。”柯嵐搖了搖頭。
“對了，你既然說這是八道試練程式中的第一道，那你有琢磨出要怎麼做才算透過這道試練嗎？”三十三抬頭看了看“懸掛”在空中的“月亮”，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鏡面，“難道試練的內容是要我們穿過這道鏡面嗎？還是說……打碎它？”
“先探查了一下四周吧。”柯嵐也抬起頭看了一眼“月亮”，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感覺，這個月亮比起鏡子裡的那顆，似乎要顯得稍微模湖一些？
三人選定了一個方向，徑直向前走去，在走了大約兩公裡的路程之後，終於抵達了邊界處。
邊界處是一堵黑色的高牆，和通天塔外部的材質一模一樣。
“這應該就是塔壁了吧？看上去這種材料強度似乎不算很高……如果我們把它鑿穿的話，說不定能鑽出去？”三十三說道。
“試試看？”柯嵐取出了工兵鏟，將鏟頭用力地插進了牆裡，然後用力一撬，一塊黑色的碎塊便從牆上崩落了下來，掉在地上。
可就在柯嵐的視線沿著崩落的碎塊看向地面的時候，他整個人卻愣住了。
鏡子裡的自己正在幹著同樣的事情，但另一個柯嵐面前的那堵牆卻完好無損。
“怎麼回事？！”
柯嵐抬起頭，發現自己剛剛挖出來的小洞竟然消失了！
與此同時，三十三的驚呼聲也響了起來：“怪事！你剛剛挖過的地方，竟然自動復原了！”
“不僅挖過的地方復原了，就連掉在地上的碎塊也瞬間消失了。”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澤珞開口道，“我沒有感受到任何空間異常波動，所以可以確定，碎塊不是被傳送走的。”
“嘶……我怎麼感覺我背後的汗毛都一根根立起來了……”三十三深吸了兩口氣，向柯嵐確認道，“我們真的不是在夢境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