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傳言的主人公,兩位當事人都不知道輿論已經發酵到何等誇張的地步。
蘭斯推開臥室門,在乳白色的水霧中,看到了渾身赤|裸的路加。
皮膚光潔無暇,沒有任何想象中的傷口。
“都看清了吧。”路加沉回水中,懶懶趴在木盆邊緣,“滿意了?”
蘭斯收回目光:“需要我服侍您沐浴嗎?”
路加挑眉:“怎麼服侍?”
“濯發、擦身,其餘的聽憑殿下的吩咐。”蘭斯將端來的托盤放在一邊,“有我幫助沐浴過程會快一些,殿下,貧血不適合長時間泡熱水。”
“……哦。”路加還真不知道還有這種細節,“托盤裡裝著什麼?”
“您的早餐,殿下。”蘭斯說,“來之前我從廚房拿了一些蔬菜、肉、蛋和奶,這些食物有助於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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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眨了眨眼睛。
這感覺太奇妙了。
書裡那個坐於至尊之位、萬民向他俯首稱臣的冷冰冰的神王陛下,竟然會這麼細心貼切地照顧別人。
又溫柔又聖潔的大美人,他好喜歡。
路加緩緩將臉埋在水下,不知道是不是水溫的原因,他的臉頰有些發熱。
但這個美人是註定只能遠觀的了。
蘭斯洛特是神選者,根本不懂世俗的情|愛,即便真的學會了什麼是感情,愛慕的人也會是阿芙拉那樣純善的女孩。
路加的目標是至少幫助妹妹得到他的愛。
他不知道的是,此前蘭斯連失血的症狀都看不出來,又怎麼會知道調理失血的方法?
蘭斯只不過是在回到府邸後,立刻去查閱了此方面的書籍,又向廚娘詢問之後才瞭解到的。
“你比我的管家還要周到。”路加情緒不明道。
“殿下值得更好的管家。”
“你知道什麼?”路加抬眼。
“您似乎並不信任他。”
“……已經這麼明顯了嗎?”路加不太在意道,“看來瞞不了多久了。”
想到不久後的國王狩獵日,他又陷入了思索。
有人舀起水緩緩灑在他髮間,金色髮絲被水打溼,軟軟耷在耳畔。水珠順著路加面部輪廓滾落,遇到眼睛時,惹得他眨動了兩下睫毛,那些水珠就隨著眨動瑟瑟抖落。
蘭斯就水揉搓裝滿無患子果皮的棉織袋,搓擠出泡沫,按揉在路加髮絲間。
他動作不輕不重,手指有種內斂的力量感,路加的精神放鬆下來,輕輕合上了眼。
“你為別人做過這種事嗎?”
“修道院的嬤嬤教過我如何服侍貴族,”蘭斯回答,“不過這還是第一次派上用場。”
……他本不用學會這些,路加默默想著,蘭斯洛特本應該是溫士頓家族的小少爺,一輩子高枕無憂,享受他人的服侍。
是他路加的家族,這個國家的王族,讓蘭斯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路加緩緩伸了個懶腰,仰面靠下去,雙臂向上伸展,放鬆地搭在木盆邊緣。
臉,喉結,鎖骨,胸|膛,曲線向下延伸,沒入清水中,掩藏在飄浮的玫瑰花瓣之下。
路加側頭瞥向銀鏡,從朦朧的鏡影中,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很美。
傳說中納西瑟斯因戀上湖面自己的倒影而化作水仙花,路加喜歡一切漂亮的東西,同樣也包括自己的身影。
這有違教義,人應為自己與生俱來揹負的罪孽而懺悔自卑,而驕矜傲慢是惡魔才會犯下的罪行。
路加很愛自己,愛自己健康的腿,愛自己任何一個青春美麗的部位,可以為了保護自己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他是惡魔,是濃豔到幾乎腐爛的玫瑰。
註定不會和蘭斯洛特這樣的聖人產生瓜葛。
……是嗎?
路加微微笑著,仰面對上蘭斯的眼睛。那雙綠色眸子裡平靜無波,像很深又清澈透明的潭水。
換了任何一個人近距離服侍路加沐浴,都不會像他這樣淡然。
但在蘭斯洛特眼中,紅顏枯骨沒有區別,無論做什麼事眼神都很單純乾淨。
這是他最好用,也最讓路加放鬆的一點。
反正他做什麼都不會引動蘭斯的情緒,那麼無論他展現出怎樣奇怪的一面——就像剛才那樣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的身體,就像現在這樣長時間地盯著蘭斯的眼睛看——一切的一切,蘭斯都不會介意。
由理智和神性支配的人,是最好的僕人,也是最好的君王。
他又望著蘭斯笑了。
“請您閉眼,”蘭斯忽然說,“我要為您沖洗泡沫了,殿下。”
路加聽話閉上了眼。
他自然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時候,蘭斯眼底微微波動,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平靜。
水流溫柔地澆了下來,漣漪打散了他身邊聚集的玫瑰花瓣。
“昨晚殿下那位黑髮情人,您對他瞭解嗎?”蘭斯問。
“安其羅?”路加閉著眼說,“他很忠誠可信。”
蘭斯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斟酌到底該不該開口。
“你想說什麼?”路加問。
“奴隸身上都會刺有一塊紋身,闡明他成為奴隸的原因。”蘭斯陳述,“安其羅的手背上有骷髏頭紋身,那證明他的直系血親犯下過殺人的罪行——或許不只是幾個人。”
他說的很委婉。
路加知道,安其羅的父親或母親是一名殺人無數的兇手。
“這恰恰證明他會像他的父母一樣具備良好的身體素質,很適合做暗……”路加本想說做暗衛,改口道,“做情人。”
“您不介意他父母的罪行嗎?”蘭斯問道。
“那和他有什麼關係呢,他是一個獨立的人,只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路加道,“而養大他的是赫卡莊園,不是殺人犯。”
他大概想通了為什麼安其羅連做人都不敢奢望,只把成為他的“狗”當做夙願。
其實完全沒必要。
等他登上王位,就讓安其羅這個名字載入史冊又怎樣?
路加的思緒飄到了其他地方,蘭斯看著他,忽然開口:“有人教導我‘父債子償’,應該憎恨國王陛下,也憎恨他的所有家人和子嗣,包括您……唔。”
路加被他這話驚得瞪大眼睛,忙爬起來捂住他的嘴,又四下裡看了看。
“你不要命了?”他低吼蘭斯,“敢把這種話說出來?”
蘭斯的眼睛慢慢彎了起來。
他在笑。
不是平常掛在嘴角的禮貌笑容,而是因為開心而笑。
路加又是一驚,怔怔松了手。
“但殿下會保守這個秘密,對嗎?”蘭斯悄聲說。
“……我竟然會看到蘭斯洛特·溫士頓做出這種事,不是你瘋了就是我產生幻覺了。”路加喃喃道。
“殿下說笑了。”蘭斯眼睛又彎了一下。他用毯子裹住路加,替他擦拭身上的水跡。
“剛才那個秘密,您還想接著聽下去嗎?”
路加的眼神訴說著無言的期待,像個想要偷聽禁|書又害怕被大人發現的小孩。
看羊皮卷裡的描述,他一直以為蘭斯洛特深恨查理曼王族,其中包括小王子。
但聽起來蘭斯本人似乎並不是那樣想?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很努力地依照他們的教導培養恨意。效果不太理想,我一直在為此自責。”蘭斯微笑著道。
“不過……殿下剛才說的話,似乎為我找到了一個不再強迫自己討厭您的理由。”
他用毛毯揉搓路加的頭髮,隔著那層薄布,他如願以償地感受到了殿下柔軟的髮絲。
“不用再討厭您……這讓我輕鬆多了,殿下。”
他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