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歸還原主, 沒有任何人發現它被其他人讀過的痕跡。
至於它在蘭斯心裡留下了什麼痕跡,就不得而知了。
伴隨著氣候逐漸溫暖,五月節舞會在少年少女們的期待中拉開了序幕。
傍晚, 封閉的會客廳裡,路加審視著戴上面具後和小王子模樣相同的貝洛克, 再次考校了他重要貴族的特徵、族徽和姓名。
這幾天貝洛克天天被按頭背誦貴族名單, 每次背誦失敗都要遭受路加譴責的眼神。
他心中自責的同時,也非常欽佩王子殿下絕佳的記憶力。
“記不得就隨機應變吧, 我相信你的能力。”路加最後拍拍他的肩膀, “記住,只要走出這個房間, 你就是聖國的小王子了。”
“是,殿下。”貝洛克面具後的眸光閃動,“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幾乎所有僕人都跟隨“小王子”出了城堡,路加把自己鎖在臥室裡,從窗邊遠遠望著他們離開。
盛裝打扮的阿芙拉只留給他一抹背影,便消失在了馬車裡。
路加的眼睛有些黯然。
……他多想親眼看到妹妹閃閃發光地跳舞啊。
天色漸暗, 城堡中的其他貴族也陸續離開, 這座由冰冷石塊建造而成的軍事堡壘變得非常寒冷, 甚至要靠壁爐取暖。
路加趴在窗邊, 石縫裡的涼意侵入骨肉裡。
此事雖是迫不得已, 卻是他自己決定的。他為之辛苦準備了數日, 現在卻產生了被所有人拋棄的感覺。
有點孤獨。
這時,敲門聲輕輕響起, 不急不緩,溫雅平和。
在這座城堡,知道他藏在臥室裡的只有蘭斯了。
——留下來, 將會替他解決魅魔化的蘭斯。
路加心情低落,久久未應。門外的人也不急,隔一段時間便輕輕敲兩下,耐心地等待。
或許是覺得房間裡太過冷清,過了一會兒,路加還是去開了門,撥開門鎖後立刻倒在床上。
蘭斯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小王子把臉埋在軟枕裡,平時神氣揚揚敲起的金色捲髮蔫蔫
耷拉著,和它的主人一樣垂頭喪氣。
路加忽然感覺床下陷了一塊。
蘭斯坐在了床頭邊。
路加沒有心情訓斥他大逆不道的行為。
他感覺蘭斯的手似乎抬了起來,緊接著有什麼東西蹭過了他的捲髮,動作輕柔得像觸碰一朵雪花。
然後那只手落在了他枕邊。
“殿下,”蘭斯道,“我們一起去五月花舞會吧。”
“你在說什麼鬼話。”路加疲憊道,“我為什麼不能去,你我心知肚明。”
“現在是傍晚,殿下兩次魅魔化發作都在深夜,我們可以在深夜到來前離開。”
“兩次的資料證明不了什麼,風險仍然存在。”路加拖長了嗓音。
蘭斯像是笑了一下。
“最近我一直在研究一種新的聖力,這種聖力產生的祝福既不會傷害到魅魔化的殿下,又能夠遮蓋惡魔的氣息。”他溫聲道,“而在剛才,這個研究成功了。”
路加一怔,耳邊繼續傳來蘭斯的嗓音。
“即便殿下突然魅魔化,我也有信心將您的黑暗氣息全部隱藏起來——即便是教皇冕下與您擦身而過也不會發現。”
路加不由轉過臉來,面上有種驚喜和疑慮混雜的神情。
他察覺到最近蘭斯在頻繁地試驗聖力,所有聖力試驗都是當著他的面進行,他便沒有干涉。
路加本以為蘭斯是為了增強實力或是其他什麼——而現在蘭斯告訴他,所有的聖力試驗都是為了他。
為了能更好地、更無害地幫路加隱藏身份。
……是真的嗎?
路加眨了一下眼睛。
他一半臉壓在枕頭上,像個嘟起臉的小孩。
蘭斯還是第一次發現,身形纖瘦的殿下臉上還殘有一點點嬰兒肥。
柔軟無害,但蘭斯知道殿下在懷疑他。
“我們還有契約在身,傷害殿下對我沒有任何好處。”他道,“所以殿下可以信任我。”
路加被他提醒了。
也就是說,他可以去參加舞會了?
一點點星光在少年眼中點亮。
他“嘭”地彈起身,隨即發覺
自己反應太過激烈,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
“現在趕過去剛好夠時間。”他甩頭問蘭斯,“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半個小時以前才試驗成功,我怕提前說出來會讓殿下白開心一場。”蘭斯道。
至於為什麼是半個小時以前……因為他在臥室門外等殿下開門就足足等了半個小時。
路加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由有些懊惱。
急著穿衣服時,他才想起:“可是已經有一個小王子在舞會了。”
“那麼就不做小王子。”蘭斯從衣櫥裡取出兩套禮袍,“我們以‘路加’和‘蘭斯’的身份去。”
路加盯著那兩套貴族形制、又能完全泯然於眾人的禮服,驚訝道:“我衣櫃裡什麼時候有了這種平庸的東西?”
蘭斯緊接著又從中取出了一頂淺金色的假髮,和兩隻面具。
“我三天前藏進來的。”他微笑著道,“這還要感謝阿芙拉小姐,單憑我一個人還無法聯絡到製作假髮的工匠。”
“那麼馬和邀請函……”
“奧利弗慷慨地將馬和邀請函借給了我。很普通,沒有任何人能認出。”
路加瞪大了眼睛。
如果說聖力祝福只是順勢而為的巧合,那麼這些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心思才能準備的東西又是什麼?
為了讓他去參加舞會,蘭斯竟然前後忙了這麼多嗎?
沒什麼用處……就只是為了讓他開心。
修長冰涼的手撈起路加的捲髮,套進假髮套中,再一點點將鬢角掖進去。面具戴上之後,假髮偏長的額發垂下半遮住了眼睛,隱約能看到蘭斯的臉。
蘭斯也戴上了面具,他的髮色在貴族中很普遍,並不惹眼。
而對於和他朝夕相處的路加來說,卻憑添了一絲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我們出發吧,殿下。”有些陌生的銀髮男子伸手邀請他。
兩人同乘一騎的時候,晚霞正向天邊退散。
路加不敢用小王子帶來的馬,而蘭斯在奇怪的細節上有所疏忽,只借了一匹馬。
於是路加坐在前面,蘭斯在他身後,他們
一同牽握著韁繩,有時候會碰到一起。
路加體溫高,觸碰到蘭斯涼絲絲的手時,不免激了一下,一小塊皮膚都發麻。
冰涼,然後像玉器一樣,逐漸被溫暖。
很平常的肢體接觸,路加卻覺得有些不自在。
又不能顯得反應過度或者心虛逃避,只好順著整理衣領的動作挪開手,不再碰韁繩。
……但這樣一來,隨著馬的顛簸,身體又會無法控制地靠在蘭斯懷裡。
嘖。
他的煩躁不安被蘭斯察覺到了。
“殿下?”蘭斯道,“有什麼不妥嗎?”
詢問的時候,他略微向前傾身,距離瞬間變得更近。溫熱的吐息吹在路加耳畔,少年耳廓瞬間染紅了一片。
皮薄肉嫩,紅起來晶瑩剔透,非常好看。
“……你遠一點。”路加小聲道。
“是,殿下。”
“一會兒不要叫我殿下。換個稱呼,不要讓別人認出來。”
身後的人靜了一會兒,溫聲喚道:“路加。”
他們出發得晚,路上空無一人,晚霞和古建築向身後奔騰,整個世界彷彿只有他們兩個。
隨著那聲呼喚輕柔地拂過耳畔,路加的心臟微微一顫。
太溫柔了。像是把他放在心尖上那麼溫柔。
穿越後沒有人喊過他的名字,穿越前別人也只叫他“查理曼先生”,而不是“路加”。
即便他再怎麼鐵石心腸,也不免為這句呼喚而動容。
似乎過了好一會兒,路加才道:“需要治腦子嗎?貴族裡教名是‘路加’的只有我一個。你一喊全露餡了。”
雖然罵他傻,但語氣是軟軟的。
蘭斯眼底露出了明顯的笑意。
“是我疏忽了。”他口中抱歉道。
路加心思微動,沒有再說什麼。
晚鐘敲響的時候,他們趕到了宴會大廳,隨著最後寥寥幾位受邀貴族混進了晚宴。
舞會還未正式開始,長桌上擺滿佳餚,賓客們手中端著葡萄酒,和陌生人交友搭訕。
路加確認了阿芙拉和貝洛克的情況,就找了個安靜的角
落,挑選王室御廚做的甜品吃。
咬了一口,食之無味。
蘭斯徹底把他的口味養刁了。
不過,觀賞各式各樣的甜品還是非常賞心悅目的。
小王子防備陌生人做的食物,所以府裡一直都只有值得信任的瑪吉太太。相比之下,國王的御廚們花樣就多了許多。
蘭斯也端起一碟蛋糕,用銀刀切了下去。
切了之後他並不急著吃,而是仔細地觀察著蛋糕橫切面。
“在做什麼?”路加壓低嗓音道。
“判斷它用了什麼材料。”蘭斯也像悄悄話一樣低聲說,“偷師,回去給您做改良版。”
萬民崇敬的神王陛下,鄭重其事地做著上不了檯面的小偷小摸。
路加挑眉:“想知道用什麼材料,你挑出來放在嘴裡嘗一嘗就好了啊。”
蘭斯笑著看了他一眼,沒說出自己沒有味覺的事。
他舀起一小塊藍紫色的醬料,遞到路加嘴邊。
“那您可否為我嘗一嘗,這是什麼?”
涉及繪畫、甜品這些路加比較熱衷的話題,路加總是格外好說話。
少年絲毫未覺被餵食有什麼不妥,順著遞到嘴邊的勺子,“啊嗚”一口含了進去。
舌|尖掃掉了那些藍紫色的醬料,咬在口中品嚐。
蘭斯能想象到他舌|尖捲動著果醬的樣子。
“列伊牧場的乳酪,藍莓醬,一小小部分玫瑰花醬……嗯,你是不是不小心帶了一點巧克力味的蛋糕渣進來?”
路加判斷完畢,卻見蘭斯盯著自己發怔,不由疑道:“蘭斯?喂。”
“您的感覺非常細膩。”蘭斯回過神來,垂下眼睫淡淡道:“如果您能為我多嘗幾份,我想我今天‘偷師’的任務會輕鬆得多。”
“當然沒問題。”路加唇角得意地勾起來。
……能來五月花舞會實在是太賺了!這次回去又能吃到很多新鮮的樣式。
他心裡的小鳥撲扇著翅膀。
在觥籌交錯的宴會上,兩個人躲在小角落裡,就這麼開啟了投喂的活動。
路加全副身心都在自己的味覺上,而蘭斯
全副身心都在路加身上。
忽然蘭斯耳尖微動,捕捉到了不遠處少女們的八卦,八卦內容還是他和路加。
“那對同性情侶,你們看到了嗎?”
“我看看……真的啊。好甜蜜,長髮的那個也太寵了,另外一個好乖。”
“我倒沒聽說過圈子裡有這麼一對。”
“或許平時是地下情人,只有在誰也認不出來的化裝舞會上,才能光明正大地一起相處吧?”
少女們紛紛認可了這個猜測。
面具之下,蘭斯眼角的弧度更柔和了些。
要是殿下知道被人用“乖”來形容,恐怕會當場炸毛吧。
管弦樂隊隨著音樂歡快地搖晃著身子,樂章結束時指揮收手,再揮下的時候樂曲風格隨之一換,從活潑變向莊重。
國王和他的重臣來了。
這也意味著,舞會即將正式開始。
路加推開了蘭斯遞來的勺子,將注意力投向人群中心。
舞曲響起,第一對進入舞池的是國王和王后,然後是大王子和他的女伴,第三對是“小王子”和……
——一名從未出現在眾人眼前的金髮少女。
“路加殿下的女伴是誰?燦金色頭髮,難道是王室血脈?”
“兩個私生子,呵呵。”
“據說那位小姐身懷聖力,你瞧不起她,你有聖力嗎?”
“聽說聖力強度堪比主教。”
“從哪裡聽說的?”
“不知道,不認識。”
路加滿意地聽到了逐漸蔓延的流言。
這些話當然是他故意讓人放出來為阿芙拉造勢的——在這種假面舞會上,流言總是擴散得很快,而且無法追究其源頭。
而且據他獲取的情報,第一首舞曲是宗教舞。
阿芙拉最擅長的舞蹈。
莊重聖潔的舞蹈在她身上綻放出了別樣的美感,她輕靈純潔的舞步讓每一名觀眾都為之矚目。
“她在使用聖力嗎?我怎麼感覺她在釋放聖光。”
“簡直像傳說中的天使一樣。”
甚至有人誇張地表示:
“看了她的舞蹈,
我又開始信神蹟了……”
讚美聲落入耳畔,路加捧起一塊蛋糕,擋住了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
好像他親手從亂灘上撿起一塊原石,切開之後將晶石精心打磨成珠寶,而這一天珠寶終於向世人釋放出了她本應值得的光輝。
第一支舞結束後,便紛紛有貴族青年向阿芙拉邀舞。
少女剛開始還有些拘謹,很快便融入其中,舞裙如花朵般旋轉盛放。
而原書裡的阿芙拉一直默默無聞,甚至沒有作為貴族小姐參與過一次舞會。
她的命運已經開始轉變了。
“阿芙拉小姐很受歡迎。”蘭斯對路加道,“您是成功的老師和哥哥。”
看著別的青年和阿芙拉跳舞,他絲毫未有嫉妒之意。路加盯了蘭斯一會兒,遺憾地發覺,自己好像不小心把原書中一對準情侶拆成了兄妹。
幾支小步舞曲之後,奢靡華美的樂章響起,這種優雅又帶著幾分挑|逗的舞曲向來是路加的最愛。
舞曲一響,他渾身的血液便開始躍動,醉了酒似的想要隨之舞蹈。
但怎麼可能呢?能來舞會就已經很衝動了,下舞池跳舞絕對會鬧出大亂。
為了不顯得像個傻子,路加使勁剋制住了自己晃悠的衝動,只用腳尖輕輕打著節拍。
蘭斯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
“我去為您取一些酒。”他提議道。
吃了不少甜食之後,路加確實有些渴了。
酒水在舞池的另一邊的長桌上,他不便多走動,便點了點頭。
他沒想到的是,前腳蘭斯剛離開,後腳就有一股燥熱衝上自己喉間。
——魅魔化的前兆。
蘭斯似乎天生有壓制惡魔的能力,他一離開,之前潛伏著不敢多動的魅魔血脈便開始露出爪牙。
路加壓下一瞬間的慌亂,踮起腳尖在人群中搜尋。
蘭斯……人群裡看不到蘭斯的身影。
忽然有一隻手拍在他肩頭。
“先生,有什麼我可以幫助您的嗎?”
那是一個戴面具的男性,聲音很陌生。
路加厭惡地躲開他。
誰料那貴族男子又貼了過來:“要喝酒嗎?反正你的伴侶也不在,不如我們……”
路加摸了摸藏在腰間的匕首,抬腳便走。
不跟著就饒了這不長眼的傢伙,如果敢跟上來,找個沒人的地方削掉他的褲腰帶。
……關鍵時候,蘭斯真是一點都不靠譜。
路加有些憤然地想。
他擠過人群向大廳外圍走去,那個貴族男子像是誤會了什麼,也笑著跟了上來。
隨著燥熱感加重,路加的腳步也急快起來。
在靠近陽臺時,忽然有一隻手從厚重的窗簾裡伸出,攥住路加的手腕,將他拉了進去。
“?!”
路加大驚,手肘猛地後頂,還未出聲,面具下露出的小半張臉便被捂住了。
嘴上觸感冰涼,還有淺淡的青草氣味。
“噓。”蘭斯在他耳邊道,“有人。”
窗簾外有人影晃動,是在尋找他。
路加在蘭斯指縫間急促地呼吸。
“先生們,”窗簾外的陌生貴族開口詢問,“你們剛才有看到一位淺金髮的先生了嗎?那是我的朋友,我們走散了。”
“‘朋友’?”蘭斯在少年耳邊道。
“他胡說。”路加從齒縫間擠出氣音。
他藏在這一處小小的空間裡,幾乎被人摟在懷中,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
如果有人掀開窗簾,這場景一定妙極了。
偏偏蘭斯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此時的尷尬處境,捂在他臉上的手略微移動,指腹在他頰邊輕滑。
摸、摸、摸。摸什麼摸?
“殿下的臉好燙。”蘭斯的呼吸吹在他耳邊,“生氣了嗎?還是……”魅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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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顯然嗎?當然兩者都有。
路加一腳踩在蘭斯腳尖上。
蘭斯照舊沒有生氣。
然後,路加感覺自己的臉被捧起,向側上方偏移的一個角度,冰涼的唇覆了上來。
窗簾外人來人往,他們在隨時可能被發現的狹小空間裡,接了一個吻。
作者有話要說: 蘭斯:自從用了輔導書,殿下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
路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