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準備完畢後,在即將執行他們的計劃時,南舟看了一眼床上的謝相玉:“不帶他嗎?”
“不用了。”易水歌說,“帶他去,他會想辦法搞事情的。”
南舟想,把他放在這裡,他也會搞事情的。
易水歌又靠近南舟,對他耳語了一句話。
南舟點點頭,不再發表議論。
南舟將南極星放在了地上。
它一路躥跳到了高處,小小的一隻趴在裝飾架一角,細細的爪子侷促地刮著木質裝飾架的邊緣,對南舟撒嬌:“吱吱。”
南舟安慰它:“別怕。”
南極星不挪窩。
南舟又鼓勵道:“放心,我不擰你脖子。”
南極星:“……”
李銀航:“……”這難道是鼓勵嗎?
它似乎不是在擔心這個。
它在裝飾架上原地踏步幾下,抬起右前爪,指了指李銀航。
南舟若有所思。
李銀航還沒意識到這代表著什麼,南舟便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要是被她看見了南極星腦袋變大的全過程,她恐怕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抱著南極星rua的勇氣了。
南極星並不討厭她,也不希望她討厭自己。
南極星用前爪洗了洗臉後,面向三人,毛茸茸的小腦袋倏然增長數十倍。
隨著重力,它從置物架上跳下,啊嗚一聲,把三個人都含進了口中。
落地時,它又恢復了正常的大小,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聲。
易水歌對這一場景見怪不怪。
設定裡,“家園島保衛戰”裡的單只蜜袋鼯boss,咬合力可以達到鱷魚水平,口中的空間可以容納一張3米寬的雙人床。
易水歌把它抱起來,轉身對謝相玉招呼一聲:“我走了。”
謝相玉閉上眼睛,不理睬他。
易水歌一打響指。
旋即,一隻人偶噗地一聲出現在了房間角落的沙發上。
它衝易水歌鞠了一躬。
易水歌衝它揮了揮手,隨後揣好南極星,消失在了門扉彼端。
咔噠。
當細微的落鎖聲鑽入耳中後,謝相玉微微閉著的眼睛睜開了。
他藉著翻身的動作,將床墊的彈簧重壓出吱呀的銳響。
……掩過了他扯松自己大拇指關節的聲音。
他的拇指被他自己擰得脫了臼。
在劇痛中,他咬牙將右手從桎梏中解放出來。
可他並未急於行動。
人偶似乎並未發現這一點。
它規規矩矩地坐定,手上還在賢妻良母地縫作一隻新的人偶。
謝相玉繼續將手藏在身後,冷聲道:“喂,我渴了。”
人偶放下縫製了一半的新人偶,沉默地倒了一杯水,向他走來。
它柔軟的足肢踩踏在地板上,發出悅耳且怪異的挲挲聲。
就當它把堅硬的杯口抵住謝相玉發白的唇時,謝相玉猛然暴起,用倉庫中取出的自制道具,徑直捅·入了人偶頸部。
針管彈射出近50釐米的長針,貫穿了人偶頸項。
而在無數橫豎縱生的毛細針,聖誕樹一樣密密麻麻地從針身上綻出,一路旁逸斜出,刺入了它身體的各個角落。
一場無聲的撕裂後,謝相玉冷笑一聲,發力拔·出針管——
人偶的上半身像是雪花一樣盡數撕裂,化作雪白的,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寂靜飄散。
下半身失去了重心,咕咚一聲坐倒在了地上。
在白絮飛揚間,謝相玉以最快的速度如法炮製地掰松左手大拇指,脫開手銬、解開雙腳的束縛。
他踏出了窗戶,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
他動用了減速道具,因此動作格外瀟灑流暢。
但當他雙腳接觸到地面的瞬間,他原本浮現出了一點得意笑容的俊臉陡然一僵,悶哼了一聲。
謝相玉捂住後腰,屈膝咬牙,好半天才穩住身形。
……這一點恥辱的痠痛還不能阻止他。
他一瘸一拐地往夜色深處走去。
他要逃離,也要把這個剛剛聽到的讓人愉快的訊息儘量傳播出去。
可惜,姓易的太捨得在自己身上砸本錢。
他直接用高價購得的隊友許可權卡,封掉了自己在世界頻道說話的許可權。
習慣了獨立行事的謝相玉,向來覺得其他人都是傻瓜。
他不可能放下身段,隨便抓住一個路人求救。
尤其是……他現在的身體情況……
謝相玉一邊逃,一邊壓著小腹、咬牙切齒地詛咒易水歌。
當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蜿蜒流到他的小腿時,謝相玉的殺人之心水漲船高。
如果自己夾著這樣的汙穢被人發現,只會顏面盡失罷了。
他沉默地在蜘蛛網一樣的“紙金”街頭奔跑,思考著自己的去處。
他大可以找個地方先躲起來,比如斗轉賭場這種有人庇護的公共場合。
至少進入賭場曲老闆的地盤,易水歌就不可能貿然動手了。
但謝相玉奔逃的腳步,隨著思考的深入漸漸慢了下來。
在易水歌和南舟的對話中,從頭到尾,他們都未曾提及他們打算去哪裡。
但謝相玉有腦子。
綜合南舟他們目前的需求……
謝相玉的腳步慢了下來,扶著牆壁的手掌慢慢攥成了拳,嘴角也意義不明地彎起了一個冷笑。
旋即,他背過身去,朝自己的來路快步奔去。
在搞事和自由之間,他頭也不回地選擇了前者。
……
因為目的相當明確,易水歌只用了十五分鍾就靠近了傳送點。
傳送點位於城寨和發達都市的分界線上。
一處圮塌的邊牆,將兩個世界涇渭分明地分割開來。
傳送點周圍看似只有兩三個人徘徊,然而,但凡有一些起碼的感知力,就能發現,四周暗藏著無數窺探的眼睛。
他們在戒備著南舟從“紙金”出逃,也在戒備有新的競爭對手進入。
易水歌面不改色地穿過明裡暗裡的數道視線,佯裝無知,走向泛著駁光的傳送圈。
可在距離傳送點只剩十幾米時,暗處傳來一聲冷靜的斥喝:“站住。”
易水歌依言站定,舉起雙手,泰然回身。
來人從陰影中走出,下流地打量了一下易水歌的臉:“嘁,小娘皮。”
易水歌是很容易被五大三粗的肌肉男瞧不起的長相,更何況他還戴了副茶色的墨鏡,看上去就是個斯斯文文的小白臉愣充社會人。
易水歌:“有什麼事兒嗎?”
肌肉男的禮貌相當浮皮潦草。
“得罪了。”他相當隨意地撂下這麼一句話,對身邊的小跟班一歪頭,“驗一下。”
有隊員馬上操著道具跟上,拿著一樣和美容儀差不多規格的道具,在易水歌臉上一通亂掃。
……大概是檢驗有沒有使用偽裝類道具的道具。
在易水歌受檢時,肌肉男審視的目光落在了易水歌臉上。
那是一雙帶著小鉤子的眼神,刺得人渾身不舒服,可以看出之前應該有一定的審訊經驗。
但因為目光過於赤·裸和野蠻,可以盲猜,他進入遊戲前的職業是追債的,或是私家偵探。
南極星蹲在他名義上的父親的肩膀上,鼓著腮幫子,含著它的三個朋友,前爪僵著,明顯感受到了周圍似有若無的威脅,緊張得背上的毛都炸了起來。
易水歌抬起手,溫柔地撫摸著它毛刺刺的額頂,以示安慰。
彷彿是個不知道秘密的局外人。
他問易水歌:“怎麼不在這裡呆了?這麼好的積分衝頂機會?”
“想殺南舟的人太多了。”易水歌自如答道,“不想湊這個熱鬧。”
那人眯著眼:“你就這麼急著走?不能隔個一兩天?”
易水歌:“‘紙金’的人太多了,這裡還能隨便使用道具……我實力不夠,怕被人渾水摸魚打了劫,就想去別的地方躲躲。”
這理由既合情也合理,看似沒有辦法可以拒絕的理由。
但肌肉男抱著胳膊,沒有半分要放過易水歌的意思:“你的名字,告訴我們。”
隔著南極星的嘴巴,李銀航聽到了肌肉男的話,不由後脊一涼。
如果他們真的和易水歌臨時結成隊友……那現在必然已經暴·露了。
易水歌“啊”了一聲:“有這個必要嗎?”
肌肉男傲慢地盯住了易水歌:“如果我說有呢?”
易水歌倒也沒有繼續犟嘴下去:“我姓易,叫水歌。‘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易水’,擊缶而歌的歌。”
肌肉男不依不饒:“我說一串字元,你一字不差地輸入到世界頻道。我要驗證是不是你本人,才能放行。”
易水歌一副“拿你沒辦法”的軟弱樣子,諾諾道:“……那你說,我要發什麼呢?”
就在這時,從一處暗巷處探頭的謝相玉,遠遠看到了被一行人團團圍困的易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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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雙腿即便跑得發抖,也擋不住嘴角那抹從心底漾起的笑意。
殺掉他的大好機會!
他張開口,打算將易水歌私藏南舟的秘密直接公之於眾。
……然而,從他身後倏然探來的一隻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將他所有的聲音都熄絕在了這漆黑的小巷裡。
易水歌按照肌肉男的指示,在世界頻道內輸入了一段亂碼後,終於成功獲得了信任,拿到了通行的綠卡。
他笑著對肌肉男一點頭,換來了肌肉男不屑的一撇嘴。
而易水歌也沒有多作停留,一扭頭,帶著嘴角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踏入了傳送點。
當眼前的時空渦流漸次收束、四周的景物復歸正常,南極星快速從他肩上彈射起步,蹦到了地上,一張口,把三個人都吐了出來。
它往前歪歪斜斜地扭了幾步,啪嘰一聲軟倒在地。
……看起來是被累壞了。
還不等他們向易水歌道聲別,或是說點別的什麼,噗的一聲,他們眼前的“易水歌”身形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迅速化變成了一張薄薄的人皮。
南舟把南極星揣回口袋,一邊喂精疲力竭的它吃蘋果,一邊好奇地蹲下身來,用指尖拈起那一層薄薄的皮,細細觀察。
上面繪製著易水歌有點狡黠的笑臉,地上還落了一副茶色墨鏡。
李銀航一頭霧水:“……什麼時候換人了?”
“可能是在他離開旅館、前往傳送點的路上。”
緊接著,江舫用一句話,成功地讓李銀航頭皮一炸。
“……也有可能,真正的易水歌,從來沒有出現在我們面前。”
“看來,他可以操縱的,應該不止那些粗糙的小玩具。”
南舟把那張人皮一層層疊起來。
李銀航好奇地上手摸了一把,頓時被那滑膩又真實的觸感噁心得縮回手來:“南老師,你要它幹嘛?!”
南舟說:“再見的時候,可以還給他。”
江舫笑:“剛剛分開,就在想再見了。”
南舟聽了江舫的話,回頭看他一眼。
綜合了前不久從小人魚關卡裡學到的新知識,南舟大膽假設,也大膽求證道:“你在吃醋嗎。”
江舫一噎:“……”
南舟:“為什麼?只是剛遇見的陌生人而已。好看一點而已。”
江舫偏過臉。
南舟:“……啊。是因為這個嗎?他好看?所以我和他說話,你會吃醋?”
南舟:“可他又沒有你好看。”
這個邏輯南舟想不通。
但他卻發現江舫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單手攬住了他的腰,往自己懷裡認真地一送。
江舫稍低了頭,問他:“走嗎?”
南舟被抱了個正著。
他有點搞不清楚這個攬腰的意義,卻不討厭這種感覺。
他低頭看著江舫環住自己腰的漂亮指尖,覺得自己的腰和這隻手適配度很高。
“……嗯。”
江舫攬著他走出幾步,狀似無意地問道:“剛才,易水歌對你說了什麼?”
江舫記得,當時,南舟的問題是,為什麼不帶上謝相玉和他們一起走。
明明謝相玉是個最不穩定的因素,把他塞進倉庫裡,封住他的行動和發聲渠道,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南舟:“因為易先生跟我說……”
……
四隻人偶將謝相玉圍堵在了小巷裡,牢牢鎖住了他的四肢。
而他背後人偶,一手捂嘴,一手按住他最敏感的腰,刺激得他滿頭大汗,站也站不穩當。
就在他羞惱萬分時,一串輕快的足音從小巷外向他靠近。
聽到這個聲音,他本能地腳軟了一瞬。
他握緊了掌心的尖突刺,想作殊死一搏。
但很快,掌心便是一空。
一隻人偶當場沒收了他的武器。
在他彈盡糧絕時,一個高挑的身影慢慢欺近。
易水歌扶一扶茶色墨鏡,貼近了氣得直發抖的謝相玉,溫柔宣佈:“……今天我們的自由活動時間結束了。有感覺筋骨被放鬆嗎?”
……
而就在同一時刻,世界頻道裡,一條和南舟相關的資訊再次重新整理。
這是一條系統自動更新的通告。
放在以往,任何人都不會把這樣司空見慣了的自動提醒放在心上。
但今天,這個通告卻在人人未眠的深夜,輕而易舉地引爆了整個世界頻道。
——“歡迎玩家隊伍【立方舟】進入‘古城邦’鬥獸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