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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2 章 末日症候群(十六)

在一聲“如果”後,南舟遲遲沒有給出那個答案。

“我騙你的話……”江舫湊近了他,話音裡帶著點不安和委屈,“那你就不要對我負責任了嗎?”

南舟:“……?”

責任?

他懂這個詞的含義,但因為詞義太大,內容寬泛,一旦落實到具體的人身上,還是要經過一番審慎思考的。

對一個家人以外的人負起責任,他不懂其中具體的流程。

於是他真心請教道:“你想要我怎麼負責呢?”

江舫捧起他的臉,悉心教導:“你以後只能跟我去旅遊。”

南舟:“好。”

江舫:“以後你未來的設想裡,要有我的一半。……如果沒有一半的話,三分之一也是可以的。”

南舟:“我會努力。”

江舫:“只能跟我做剛才的事情。”

南舟:“我為什麼要跟別人做?”

一問一答間,江舫的心都被老老實實作答的南舟催軟了。

而南舟也定定望向江舫。

月色從他身後透來,將他□□的身體進行了一番描線渲染,層次分明的、深深淺淺的,讓他看起來像是畫裡的一樣靜物。

無聲處,又是一次雙雙情動。

南舟開口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江舫將手覆蓋上了他的額頭,用拇指撫摸他的眉心:“那你仔細想想呢。”

腦海中的白孔雀菌株拂動著尾羽,搔動著南舟脆弱的神經。

南舟的呼吸漸急,原本還算清晰的思緒漸墮混沌。

他仰著下巴,微嘆一聲:“你又要摸我了嗎。”

江舫不答反問:“南老師,你喜歡你自己的哪裡?”

南舟一本正經地回應他的調·情:“我沒有特別看過自己。”

江舫:“現在想想。好好想想。”

南舟便真的聽了話,很仔細地想了想,並得出了結論。

他把自己的頭髮撩向一側,指了指自己的後頸。

他怕指代不明確,又用修長食指在那齒痕周邊描了一整圈。

江舫訝異地微笑了:“……喜歡這個牙印?”

“不是喜歡。”南舟說,“是我想知道,它是怎麼來的。”

江舫斂好眉目,神情間有一絲身陷回憶的恍惚。

不過,他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緒,抬手扶住他的肩膀,俯身從他的口袋裡抽出他這兩天時時隨身攜帶的筆:“乖,咬住。”

南舟提問:“為什麼?”

江舫不說話,只笑盈盈地把筆端湊到南舟唇邊,目光裡流露出一絲欲語還休的請求意味。

南舟只好聽話地咬住了筆身。

隨著齒關的分啟,他的舌尖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點端倪,是淡粉色的,形狀有點尖。

江舫捉過他的手,曲起指節,抵著他腕上浮凸感極強的蝴蝶刺青上下摩挲兩下,是一個再紳士禮貌不過的動作,卻撩動了膚下暗藏的密集的神經受器。

他在一片戰慄中,從後面摟住了南舟,極輕地吻上了他頸後的區域,一下一下,宛如蜻蜓點水。

南舟照例閉目耐受。

可在被橫咬的筆強制撬開了一條縫隙的唇,是根本封鎖不住任何聲音的。

南舟聽到了從自己喉間發出的低吟:“呃……”

……這聲音過於陌生,南舟愣了半天,直到又一次不堪承受地出了聲,才敢確信,這的確是自己的聲音。

他越是試圖隱忍,越是調不成調,荒腔走板。

夜色已昏,亮得微微透藍的月亮悄無聲息地退隱到了雲後,把一整片雲暈染得像是一團熠熠有光的白焰。

江舫趴在雙眼已是一片霧氣濛濛的南舟身上,溫聲撒嬌:“好累啊。”

全程咬著筆、乖乖地沒吐出來的南舟神色恍惚。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在幹什麼。

他就在亂碼堆砌一樣的思緒中,呆呆咬著筆,拖著步子再次走入了盥洗室。

而“很累的”江舫,在南舟為他做好清理工作、又自己暈乎乎地去洗漱期間,又有了無窮的精力,替他端來了四隻口味各不同的流心蛋撻,以及一大杯牛奶,作為補充流失體力的夜宵。

南舟第一次吃蘋果餡餅時,暗暗對那口味驚為天人。

可當他第一口咬上酥脆的蛋撻皮、軟嫩的芝心流入口中時,蘋果餡餅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被徹底動搖。

南舟吃東西是有條理且勻速的,明明沒什麼特別享受的表情,但莫名有種讓人食慾大開的感覺。

江舫託腮望著南舟吃東西,意態悠然地和他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江舫天生有將簡單的故事講得精彩紛呈的本事。

之前的他人情淡漠,少有展示這項本事的機會。

他們從桌邊講到了床上,兩隻枕頭拉得很近。

他們頭碰頭地“聊”到了天亮。

其間,大多數是江舫在說,南舟在聽。

南舟間或地“嗯”上一聲,表明自己還在聽。

講到最後,江舫也不知不覺入睡,而南舟始終睜著眼睛,望著江舫偏薄又紅潤的唇。

屋外蟲鳴漸息,大抵也是睡著了。

南舟探過手,用指尖挽住江舫沿著鬢邊垂下的一絲銀髮,在指間纏繞了兩圈,又移動手指,任那一縷柔軟的頭髮徐徐抽離。

做完這樣曖昧可愛的小動作,他便把手指收回,在四周充斥著的、屬於江舫的青澀茶香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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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明清等回覆得焦灼,但面上是滴水不漏的。

他照常在混亂中作息,照常在噪音中工作,唯有在夜間四周此起彼伏地響起鼾聲時,他才能夠放心大膽地失眠。

唐宋之所以急於行動,一是他的腿傷日益嚴重,再拖下去,他會活活因為各種併發症而失去意識,爛死在床上。

二就是,他們必須要抓住南舟懼怕月圓的弱點,搶在月中時動手。

想要贏PVP,就是要取對方的性命,沒有第二種方法可解。

就算告知了“神”,“立方舟”也是入侵者這一事實,以南舟的本事,倘若一擊不得殺,讓他跑了,單是殺了江舫和李銀航,也不算是最終勝利。

如果拖上個十天半月,“神”才肯見他,那他要找到理由、說服“神”在下一個月圓時再向“立方舟”動手,就太困難了。

可元明清也只能這樣默默焦慮著。

在這等級制度森嚴的怪異小鎮,主動權從來不握在他的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神”真的聽到了他日日夜深時的祈盼,在元明清滿懷愁緒地目送一輪滿月升至天際時,神父來了。

他帶來了一個簡短的好消息:“‘神’要見你。”

元明清愣了愣,啊了一聲。

這明明是他日思夜盼的好消息。

但他並沒有因此展現出任何的情緒。

他心裡盡是唐宋的死,和噴濺到自己後頸窩的那股燒灼的熱意。

他暗暗地發了狠。

這一局,既然是他佔了先,那就一定要說服“神”在今夜對南舟下手。

如果“神”不肯,那他就設法殺了“神”,取而代之。

他懷著滿腔沉靜的殺意,坐上了開往小鎮中心位置的觀光車。

這樣一臺行駛速度緩慢的交通工具,說要去見“神”,頗有些滑稽。

元明清孤身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將一顆心精準地剖作兩半,一半計算斟酌著諸般委婉動聽的說辭,一半醞釀著鼎沸的殺意。

觀光車在一間華麗異常的賓館前,緩緩踏下了剎車。

那年輕的男人將元明清領下車、帶入大廳後,溫和有禮地對他欠一欠身,什麼也沒說,便轉身出了賓館。

元明清猜想這是讓他在原地等待的意思,於是束手靜待著某位接引人的到來。

賓館內燈火通明,光明得像是一處聖殿。

他站在華光爍爍的大廳中央,碎鑽一樣的吊燈光芒過於刺目,像是玻璃碴一樣揉入他的眼裡,逼得元明清只得低著頭,看著地面大理石瓷磚上自己的三尺倒影。

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全面做好了作戰的準備。

他的口袋裡,有一把偷偷拆卸下來、在每個不眠之夜中,進行了緊急改裝的尖銳紡錘。

他在思考,為什麼沒人來搜他的身?

難道說,這個“神”真的很強悍?

還是祂自恃擁有掌控這種奇特的精神病毒的能力,認為不可能有人能傷到祂?

所以祂才這樣排斥不能為祂所掌控的“正常人”?

在梳理著種種可能性時,倏然間,他的餘光捕捉到,大廳側旁出現了一個端著盤子的纖細身影。

他的神經驟然緊繃。

那身影也並未躲藏,而是在一怔之後,試試探探地向他走來。

“元先生,你好啊。”抱著一大筐晚餐食材的李銀航招呼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元明清:“…………”

在一瞬的怔愣後,元明清腦中諸般念頭盡數煙消,化作萬千無形銀針,自內而起,刺得他頭皮發麻,汗毛倒豎。

而發出那聲純出於禮節的招呼後,李銀航也在距離元明清十數步開外的地方站住了。

……是啊,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兩人彼此觀望,誰都沒有先動。

一人是冷汗橫流,一人是心懷警惕。

打破了這窒息沉默的,是身穿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江舫。

他在圍襟上隨意地擦了擦手,老友一樣地向元明清點了點頭:“來了?”

說著,江舫又為元明清指了個位置:“來餐廳坐吧。飯快好了。”

驚變之下,元明清熱血逆流至頂,全身驟然冰涼。

但在心神激盪中,他仍保有了一絲起碼的理智。

他客氣地一點頭:“好。”

動作儘量不僵直地走到餐廳,他在長桌旁站定,並不肯坐。

江舫似是根本看不出他的戒備,笑道:“隨便找個地方坐吧。”

元明清伸手,溼冷的手心搭上椅背,判斷著當下的局勢。

江舫笑容不改,內容卻是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請坐。”

無法,元明清只得在末端位置坐下。

他的心念飛轉如電。

目前看來,江舫他們是投靠了“神”的。

他先行一步,在這裡謀得了做飯的職位,為“神”服務嗎?

那麼,他們既然已取信了“神”,自己要怎樣說,才能最快動搖他們在“神”心中的地位?

以及……

他現在還有藉“神”之手的必要嗎?

今天是月圓之夜,南舟的戰力基本為負值。

證據是他甚至沒有出現在這裡。

如果在這裡完全放棄偽裝,一殺二的話……

元明清的目光瞟向一側,發現剛剛送完菜的李銀航正趴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窺探他。

注意到自己看到了她,她像是受了驚的小動物,咻的一下縮回頭,消失在了門邊。

……跑得倒快。

煎炒烹炸聲不間斷地從廚房內傳來,每一下動靜,都惹得元明清殺意暴漲幾分。

在他意圖做出起身的動作時,江舫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轉出。

知道此時不是最好的時機,元明清便強行把起立的動作拗成了一個蹺二郎腿的動作,態度溫和的釋出善意:“沒想到啊,還能再見到你們。”

江舫將盛著熱騰騰菜餚的瓷盤子放下。

啪的一聲,聲音不算重。

“沒想到嗎?”江舫擦淨手指,微微歪頭,看向元明清,帶著點不莊重的俏皮,“不是你想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