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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1 章 斗轉(二十八)

第一盤下來,“如夢”淨虧損7000分。

以順時針為序,下一盤洗牌的是文嘉勝。

他展開牌面,意態悠然地看了一眼,記住了幾張重要的牌面,並確認數量無誤後,就合攏了掌中牌面。

上一輪用過的14張牌被清了出去,餘牌只剩下了38張。

因為21點本來就是算牌和運氣相疊加的遊戲,他們事前約定,每玩過兩盤,就重新碼回52張牌,再玩一輪。

38張牌,相比之下就好洗許多了。

文嘉勝的模仿能力不差,略青澀地洗了幾把後,漸漸上手,速度也越來越快,數張硬質的牌在他掌心彈拍出唰啦唰啦的細響,宛如擊鋏輕歌。

然而,在洗牌中,他也暗藏了一點心思。

他獨藏了一張草花10在牌首、一張方片A在牌尾。

任其他牌風雲變幻,這兩張巋然不動。

其他兩人則雙手交握,默唸算10法的法則。

目前牌的數量只剩下了38張,那局面就容易測算得多了。

四種花色的10點牌,也即10、J、Q、K,已經16去其3,剩下13張。

其餘牌還剩25張。

在當前的牌堆裡,二者的比例是25/13=1.92。

在他們使用的參考書《擊敗莊家》中,作者提供過一張資料表格,結果顯示,1.92的比例,已經使常態下玩家大致的獲勝優勢上升到了正向區間的0%—2%之間。

這個比率,在賭場設定的各類賭局當中,相對來說已經很是理想了。

換言之,他們只要和莊家打好配合,同時結合自己的手牌,就能有效提升自己的勝率。

姜正平對這局面也是相當滿意。

戴家兄弟雖然是對只會靠攻略過關的蠢貨,但這種不大動腦、按圖索驥的事兒,他們總會幹吧。

更何況,他對文嘉勝有充足的信心。

三道保險,已經可以正式對江舫形成圍殺包夾了。

他信心滿滿地看向江舫,卻不覺一愣。

江舫應該是在沉思,煙灰色的眼睛躲在淡色的長睫後,沉在陰影裡,像是一對沒有活氣的石頭。

可在自己看向他的不到片刻,江舫嘴角輕輕一挑,桃花一樣,像是有人看著,才願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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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正平卻無心欣賞這美感。

他感覺這笑容是演出來的。

——因為感受到了自己的視線,所以他要演出這樣一張完美的面具。

這讓姜正平平白覺出了幾分恐怖。

他以為江舫會把全副精力都放在牌面上,不會注意到自己的窺視。

這是因為他有十足的信心,還是……

在姜正平陷入日常的不安時,文嘉勝也洗牌完畢。

他動作優雅地將牌一字抹平後,從牌首摸了一張牌,明牌放置。

他又將手探向了牌尾自己早已設定好的方塊A,口中說道:“我佔一個頭尾啊。”

然而,在他的指尖觸到最後一張牌時,一隻手毫無預兆地探出,扼住了他的手腕。

二人的雙手在牌尾交匯,文嘉勝的指尖已經點在了最後一張牌上,卻無法寸進分毫。

和陡然出手的江舫對上目光時,文嘉勝心中微悸。

難道他發現了自己藏牌的事情?

不過這有什麼要緊?

剛才自己已經在表面上將牌切得極亂,他不信江舫能看出來什麼。

再說,就算方片A真就在尾端,那也只是“巧合”,算不得他出千。

文嘉勝一瞬間想好了無數種應對的藉口。

……直到他感到江舫的食指抵在自己腕部,徐徐摩挲。

和他剛才驗證江舫有無在袖口藏牌的動作一模一樣。

當然,除了稍快一些的心跳,他是什麼也摸不到的。

什麼都沒有摸到的江舫縮回了手,落落大方地一笑。

這笑容直接堵住了文嘉勝的嘴,讓他連質疑都說不出口,不然只會顯得心虛。

他冷嘲一句:“江先生可真是記仇啊。”

江舫笑答:“禮尚往來嘛。”

有驚無險,文嘉勝最終還是成功取走了尾牌。

將暗牌放定之後,他也心也緊跟著定了。

他贏定了。

“黑傑克”是21點中最大的牌面,而且他這回的明牌數值是10而非A,雖然跳過了“買保險”這個可以額外盈利的步驟,但頗具迷惑性。

剩下的牌裡,A只剩下了3張,按機率算,暗牌是除A之外的其他花色的牌面的可能性太高了。

就算江舫僥倖,也在他洗好的牌中抽中了21點,那最多也只是平局而已。

文嘉勝甚至開始希望江舫抽到更大的牌。

抽到大牌好啊。多押一些,輸得更慘。

文嘉勝從來不是吃虧的性格。

上次,江舫在“黑傑克”上得了便宜,他就要讓他在“黑傑克”上老老實實地把分數吐出來!

莊家定牌後,其他閒家依序抽牌。

最後一位的江舫也沒有按順序抽取。

這個動作讓姜正平心中突地咯噔了一下。

倒不是有什麼特別不對勁的,畢竟從上一局開始,其他人都是這麼摸的。

但那是建立在對江舫的不信任上,最合情合理的應對方式……

那他們為什麼會對江舫產生不信任呢?

因為預先得知江舫曾經從事過賭場工作,並且……

姜正平心臟猛地一抽。

一種尖銳的恐慌平地而起,像是指甲刮擦過黑板一樣,剮過他的耳膜,旁人是聽不到的,於他而言卻是萬丈驚雷。

……並且,江舫還在賭局開始前,毫無意義地玩了一通花牌。

他展示這一手的目的何在?

究竟是為了顯示他有能力,還是為了在三人心中植入懷疑的種子,讓他們無序抽牌,好為後面的賭局打下基礎,讓他自己也自然而然地擁有了可以隨便抽牌的自由?

姜正平在一通胡思亂想中,冷汗漸生。

可在看清江舫這回抽中的明牌牌面時,他的心神略略一鬆。

……一張J,一張6。

無論如何都算不上特別好的牌。

比較之下,戴學林的牌就相當不錯了。

他抽中了一張3,一張4。

比起戴學斌的一張9和一張Q,他是目前所有人中得分數最少、最安全、最遠離“爆牌”可能的人了。

戴學斌定下了19點的點數,不再要牌。

戴學林則大受鼓舞,腦子也越轉越開。

現在,原本就少的13張10點大牌,又沒了3張。

但其他種類的牌少了4張,也不大妙。

一路作弊的戴學林,在盲抽啞選中,終於感受到了後背汗毛微微起立的感覺。

賭博帶來的對腎上腺素的刺激,一波一波地上湧,刺激得他坐立不安。

他將心魂一半寄託在機率,一半寄託在運氣上,用發汗的指尖交錯搓了幾下,以近乎虔誠的心境,從牌堆中抽出了一張。

待他看清上面的數字,他快樂得幾乎要喊出聲來。

4!

自己的總點數加起來只有11,這一輪下來,以江舫目前的手牌,爆牌的機率又將大大提升!

16點,本來就處在一個尷尬的臨界點上。

只要他抽出一個大於5的數,他就會當即爆牌落敗。

要是他謹慎一點,現在就該糾結是否棄牌了。

但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這一輪江舫摸到了2。

他的分數來到了18點。

戴學林嘴角已經抑制不住地往上揚起了。

18點!

只比已棄牌的戴學斌小一點!

如果他放棄在這裡要牌,那他的分數就連戴學斌也比不過,直接輸掉!

但要是繼續要,他爆牌的可能性就瞬間提升了不止一倍!

三家,總有一家比他大!

這就是圍殺的快感嗎!

這下,江舫的確是猶豫了。

他回頭叫南舟:“南老師,南老師。”

專注於牌局的南舟:“嗯?”

江舫把雙手壓在椅背上,用下巴點住手背,仰頭望向他,像極了一隻小銀狐在用puppyeye向人撒嬌示好:“你說這局我下多少注啊。”

南舟也蹲了下來,兩人形成了一個大聲密謀的姿勢。

南舟問:“賠率多少?”

“莊家賠閒家,閒家賠莊家,都是1賠1。我下多少,對方就要給我多少。”

南舟想了想:“那就5萬吧。”

江舫一口答應:“好。”

他轉過身來,面對了三雙不可思議的眼睛,面不改色地歷歷數出等額的籌碼,放在了賭盤上。

戴學林頗感不可思議:“你還要繼續要牌?”

江舫理不直氣也壯:“你沒有聽到嗎?是我朋友要我繼續要的。”

瘋了嗎?

18點,爆牌的風險以機率而言,不說是板上釘釘,也是刀尖起舞了。

他是瘋了才去碰這種死局。

還是說,他早有算計?

5萬積分……

一下子被迫涉及上萬的積分,戴學林又給整不會了。

他回憶起了先前被江舫搖骰子支配的恐懼,骨子裡滋滋溜溜地開始往外泛酸,甚至握不住牌,想要直接棄牌算了。

棄牌的話,他們只需要各自交付手上的1000點積分即可。

何必要去冒這個險呢?

看到戴學林動搖的眼神,文嘉勝滿心不滿,用尾指敲了敲桌面。

給我繼續!

冷靜!不過是想要詐牌,逼著他們棄牌而已!

你們兩個廢物信不過自己,難道還信不過我?

最多是平局,有什麼好緊張的!

大概是忘記了向幸運女神祈禱,戴學林渾渾噩噩地抽了個8點出來,恰和戴學斌19點分數持平。

得到文嘉勝的眼神示意後,他也選擇了不再跟牌。

場上只剩下了江舫。

文嘉勝示意他繼續。

江舫探手到了最後一張牌的位置,指尖懸在上方,虛空敲擊了兩下,選擇了最後一張,明牌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等滿心閒適的文嘉勝看見他的牌面,他頓失風度,霍然起身。

椅子隨著他的起立,像是一個低血糖發作的病人,轟然向後倒去,悶悶的聲響,把本來就緊張得像兩隻鵪鶉的戴家兄弟駭得更是說不出話來。

江舫雙肘支撐著牌桌側面,笑意盈盈把那張被文嘉勝視作王牌的方片A放在眼前,十指各執一側,用食指緩緩撫摸著紙牌邊緣,卻像是一把帶了放血槽的刀刃,貼著文嘉勝的心臟徐徐劃過。

“這張A,我作1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