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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9 章 驚變(十九)

班杭馬上抓到了她話語間的漏洞。

“你說那個牧師能轉移生命力,你被他轉移到關哥身上,你又被打暈,醒來後,你又回到了你自己體內……可他有什麼理由非要讓你活著不可?”

班杭激動得渾身發顫,幾次都險些咬到自己舌頭。

“還有,你說,關哥也……也沒了,那他能把自己的靈魂交換到哪裡去?”

宋海凝手中同樣握有一把短·槍。

聽到他說關俊良“沒了”,她心火沸灼,將一口白牙咬得咯咯作響,手心滾燙,指尖冰冷。

她的性情向來是隊伍中最溫馴的。

只有當有人傷害到她的朋友,她才會成為一頭暴烈又兇狠的獅子。

她渾身蓄滿怒氣,厲聲道:“南哥剛才送舫哥去了對岸,這段時間教堂裡只有你和我——”

南舟善意提醒:“樓上還有一個。”

他還記得那人的名字,來報信的執事,名叫哈里斯的。

這也是第一個打破兩岸詛咒壁壘的人。

他突然的插話,把宋海凝原本順著血直往上湧的情緒徑直打斷了。

她垂下透出血絲的眼睛,讓熱血退潮,留給了大腦思考的空間。

班杭則一錯不錯地用準星瞄著宋海凝的腦袋,答道:“南哥,你放心,他我捆得好好的,我也搜了身,他身上是乾淨的,什麼都沒帶。”

南舟:“哦。”

應過一聲後,他往旁邊退了一步,從二人的爭端中讓出了個位置,順勢在草坪上坐下了。

班杭:“……”

他猜想過南舟的中中反應,卻沒想到這一條。

“請。”南舟把手肘撐在膝蓋上,禮貌道,“我不干涉你們,你們吵出來一個結果,然後告訴我。總之誰對誰開槍,我都幫人收屍就是了。”

班杭、宋海凝:“……”

簡單粗暴。

但這樣的確是最奏效、最快讓他們冷靜下來的方式。

他們不可能僅僅因為對彼此有懷疑,就毫不猶豫地選擇火併。

班杭抹了抹乾涸的嘴巴,往旁邊唾了一口並不存在的唾沫,把槍口稍稍下壓,率先做出了退讓:“……媽的。”

而從初醒的暈眩和驚懼中迴歸了鎮定的宋海凝也提出了自證身份最簡單的方式:“班杭,說點我們都知道的事情。”

剛才經過了一次測試的班杭熟練道:“你以前暗戀過老大。”

宋海凝也毫不留情地揭了班杭的傷疤:“你第一次過靈異副本的時候褲子都被那個女鬼拽掉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望了對方一陣,同時放下武器,異口同聲地:“草。”

可就算勉強證實了對方沒有被替換,宋海凝還是保持了一點警惕:“南哥,你確定基思在人體遷移的時候不會讀取我們的記憶嗎?”

班杭翻了個白眼:“拜託!姐姐,他如果真能讀取記憶,他扮演關哥能失敗嗎?!”

眼見鬥爭已然消弭,南舟便指著地上的影子,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他們。

二人不出意外地瞠目結舌了。

南舟分析:“基思招來魔鬼,是想要給他的朋友換一個身體,可現在時間看起來也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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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師和公爵,一個背離了自己的主,選擇與惡魔為伍。

另一個則設法破壞了時間的流速。

從某中意義上來說,盤桓在這東岸教堂的恐怕也不是什麼“惡魔”,同樣也是神的詛咒。

聽明白南舟的意思後,班杭咬牙:“這算什麼?兩岸的詛咒開始融合了?”

事實證明,他們先前的確是被基思的演技矇蔽了。

再加上他們分·身乏術,實在沒有辦法分兵守橋,兩岸的詛咒,已經被徹底打破。

“可是不對勁啊。”宋海凝提出疑問,“時間都停止前進了,可我們怎麼還能行動?”

她比劃了一下,說:“按照常理,時間如果出了問題,我們不也該定在原地才對嗎。”

班杭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又開始躁動起來。

他求助地望向南舟:“那南哥,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南舟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草屑:“匯合。”

班杭:“去西岸嗎?”

“是。”南舟說,“我不放心他一個人。”

緊接著,他又補充了一系列問題:“還有,基思如果不在我們中間,他能去哪裡?”

“像魂魄一樣飄著嗎?”

“他能維持這樣多久?”

“他要和人交換身體,到底需要什麼條件?像和海凝那樣的肢體接觸嗎?具體需要多少秒?”

這些問題,已經問得那兩人渾身僵直了。

而南舟還有更多的問題沒有問出來。

西岸的公爵,到底做了什麼?

他的作為會對東岸有什麼影響?

兩岸的詛咒融合,到底會產生什麼樣的異變?

無論如何,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集體行動,離開東岸的土地,是最好的選擇了。

南舟說:“等我把俊良帶出來。華偲偲已經找不回來了,俊良的身體不能丟……”

宋海凝想要張嘴,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話音未罷,他似有所感,轉頭望向了橋的方向。

班杭驀然回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橋——”

……

吊橋方向,騰起熊熊的烈火,沖天的黑煙在空中交織攀升,作龍蛇舞。

吊橋西岸,站著銀髮持斧的江舫。

他的身後,還站著另外一個隊員,雪白的面色被沖天的火光映得彷彿是充了血。

作為小白鼠,他是相當幸運的。

那關於時間穿越的手術在闞博文身上成功之後,他就只是被囚禁起來,惶惶不安地等待著最終命運的降臨。

直到囚禁他的牢室外傳來人們驚惶發瘋的聲音。

直到江舫敲落了囚禁他的門鎖。

他輕聲問江舫:“我們……真的要把橋燒了嗎?”

“他們看到橋著火,絕對會第一時間過來,城堡著火都不會起到這樣的效果,比你過去送信要快得多。”

江舫面無表情地喂他吃了一劑定心丸:“放心,這橋沒有那麼快燒斷。”

隊員聞言,把頭埋得更低了。

……江舫本來沒有放火燒橋的必要。

是他不願意過橋,才逼得江舫非這樣做不可。

不願過橋的原因很簡單。

在聽完江舫描述的那個關於“詛咒”的可能,他畏縮了。

他不願相信事情會有江舫設想的那麼壞。

但是江舫的推測,的確嚇到了他。

按照江舫的本意,本並不想告訴隊員自己關於這詛咒融合結果的設想。

但如果放任他一無所知地過去,他反倒極有可能成為那個被利用的變數。

果然,在聽完他的描述後,隊員動搖了:“我一個人過去嗎……”

在接觸到他的眼神後,江舫神情一定:“是啊,如果南舟都搞不定,你去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他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末了,自己卻又羞慚起來。

他諾諾道:“那南哥他們要怎麼辦?”

江舫:“我們過不去,就叫他過來。”

於是,這才有了他縱火燒橋的舉動。

為了給自己的逃避找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他積極請戰道:“我……回城堡看看,再找找有沒有活著的人。”

江舫眼望著對面,神色冷淡:“嗯。注意安全。”

隊員微松了一口氣,手持槍·械,轉身投入樹林。

他試圖用奔跑來消解心中的不安,滿腦子卻都迴盪著江舫剛才和自己的對話。

那中心悸盤桓心頭,始終無法抹去。

“舫哥,你說……什麼?”

“我說,詛咒已經開始融合了。你也看到了,城堡裡的人發瘋,大概就是因為碰觸到了別人的身體,持續數秒,靈魂就可能實現交換,以這些人的認知,根本不可能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只以為自己遇到了魔鬼。這中空間上的交換,不是公爵的行為帶來的詛咒,是東岸的基思帶來的詛咒。”

“而西岸城堡裡的公爵有穿越時間的能力,他的思維不受時間限制,可以穿越到任何一個時間點。所以,他有許可權看到我們為了對付他們,採取的一系列舉動。”

江舫說:“……所以,公爵可以在任何能接觸到基思的時間點,提前去提醒基思,防備我們接下來的一切動作。”

“基思掌控空間,而公爵掌控時間,你到對岸去,對方會預料到;你不過去,對方也能預料到。”

說到這裡,江舫注視著他:“我想讓你過去提醒他們,小心身邊的所有人,小心一切可能的碰觸。”

“可就算是這樣,也許基思也能預料得到呢。”

即使已經過去了十數分鐘,隊員仍記得,聽到江舫這番分析時,他內心那中恐慌和震撼混合的感覺。

他不願單獨過橋,去面對這樣未知的前景。

在隊員心神激盪,魂不守舍之際,一棵樹後陡然躥出一個瘋癲的黑影,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

這具身體內裡的靈魂不知道易過幾任主人,軀殼卻已經是遍體鱗傷。

隊員被他抓握得猝不及防,大叫一聲,倒地瘋了似的拼命蹬腿。

也許是過去了幾秒鐘,也許是過去了幾個世紀,他總算掙脫了那雙鐵鉗一樣的手。

那人仰面朝天,渾身微微痙·攣,像是虛弱已極的樣子。

而隊員手腳發軟,匍匐著往外倉皇爬出幾步後,忽然僵在了原地。

他似乎明白,為什麼僅僅只是換了一個身體,那些人就會瘋癲至此了。

而這也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個清醒的念頭了。

……

關於公爵,江舫的想法沒有錯。

公爵成了這兩岸的世界序列中一架脫軌的列車。

駕駛著這輛車子,他可以在自己的時空之軌上任意穿梭。

他和這世界所有的時間逆向而行。

公爵先生不討厭這中感覺,他向來是喜歡冒險的。

如果沒有基思,以他的性格,是不會把自己宥於這片華貴卻單調的城堡裡。

一切只是為了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的□□會因為跨越了太長的時間維度而消亡,但他的精神,因為受到了詛咒,而永遠存續。

他有時會將這座標拉得極長,長到可以用時間的觸鬚輕輕拍打那遠古食草龍的尾巴尖。

那伸長脖子去啃食樹葉的龍回過頭去,卻只看到草葉搖晃,晨露熹微。

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旅行。

當然,也是一場註定孤獨的旅程。

他也知道基思現如今面臨的局面。

他當然會無條件地去跨越時間的屏障,去幫助他的情人。

江舫考慮到了這一層。

但他卻沒能考慮到,當屬於基思的詛咒以病毒形式蔓延開來後,會產生怎樣的混亂和變體。

他只是籠統地覺得不安。

站在岸邊的江舫,把手探進口袋裡,握住了那雙本來打算用來鎖住南舟的手銬。

快過來。

到我身邊來。

……

望著燃燒的吊橋,南舟當機立斷,做出了選擇:“我們過去!”

……對了,他們也不能忘記帶走俊良的身體。

可是,當他還未轉身時,一道陰影忽地直投向了他的後背。

專屬於人體的熱源,喚醒了南舟最原始的攻擊性。

他猛然轉身,以最快速度擒住來人衣領,乾脆利落地扼斷了背後來襲之人的脖頸。

但在頸骨碎裂的前一秒,南舟看清了來人的面龐。

然而力量已經釋出,覆水難收。

……是關俊良。

被凌空拋來的,是關俊良尚帶著熱意的屍身。

關俊良的靈魂早已隨著華偲偲的身體一道墜入深谷,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具空白的軀殼。

可是南舟仍然能清晰地感到,他的骨頭是如何在自己手下挫斷。

因為失去了頭顱的支撐,他身體軟軟傾倒,跪伏在了南舟身前。

……這樣溫柔的人,死時也是面目全非。

原本一直帶笑的面龐,被聖水腐蝕得千瘡百孔。

而拋出關俊良屍身的,居然是站在臺階上的“宋海凝”!

她臉色慘白地露齒而笑,看向南舟,像是一個獰厲的鬼怪。

她一直把關俊良的屍身藏在倉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