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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5 章 螞蟻(二十八)

打破靜謐的,是再度鳴響的汽笛。

火熱的蒸汽撕裂冰冷的霧氣,用新的白填補了舊的白,像是電影裡的疊影,呈現出奇妙至極的視覺效果、

距離發車,只剩下30分鐘。

接下來,每隔5分鐘,駕駛室裡的乘務員都會鳴響那催命的汽笛,無情地提示他們時間的流逝。

之前的亂麻已經被一刀斬開。

目前,他們所有的行動可能,都坍縮成了兩個具體的選項。

上車,或是不上車。

李銀航緊張得氣管都在痙攣抽搐。

在極端的緊張下,空氣中潮溼陰冷的嗅感被放大了無數倍,逼得人喘不上氣來。

留給他們選擇的時間所剩無幾。

事已至此,李銀航反倒想通了,為什麼高維人想把南舟設定第一個回到火車上。

首先,不管副本怎麼設計、南舟都是有實力第一個完成任務的人。

第二,能兼顧觀眾的觀看效果和戲劇效果。

這點很好理解。

畢竟如果換李銀航打頭,自己恐怕會當場表演一個心態爆炸。

都是決賽局了,高維觀眾想看的是強強對決,而不是菜雞跳腳。

第三,南舟和江舫,是隊伍裡唯一一對可以形成固定牽制局面的人。

把他們兩個安排在一頭一尾,最能激發其他玩家的懷疑,讓他們認為南舟的所作所為是有私心的。

換自己來,就沒有這中效果了。

因為她沒有撒謊的理由和動機,大家反倒會相信自己的話。

能在短期內選出這中水準的副本,也算高維人煞費苦心了。

最核心的問題是,既然想讓南舟和江舫形成牽制關係,那麼,江舫明明也有能力破局,為什麼不把他放在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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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維人此舉最核心的目的,是他們確信,以江舫的性情,根本不會和他們講道理。

李銀航都能想象出,如果江舫第一個回來,並目睹了車廂內的異狀後,他絕對會當場格殺質疑他的元明清,然後笑眯眯地舉著帶血的刀,問剩下的兩人究竟想不想等南舟。

他們可以選,自己不會強求。

李銀航本來就是從開局就跟著南舟他們的,哪怕不用暴力要挾,也會更傾向於選擇相信他的判斷。

剩下一個陳夙峰,也是孤掌難鳴。

但南舟和江舫全然不同。

他的性情雖是冷淡,骨子裡卻是滿滿的溫柔。

他的刀尖從來不會朝向隊友。

在那個充滿光魅的小鎮如此。

在《萬有引力》裡也是如此。

他有實施暴力的絕對能力,卻從不崇尚暴力。

他始終堅持在夾縫中尋找最優解。

南舟緩緩呼出一口氣:“我知道,勸你們不上這趟列車,是很難的。只是車一開,你們再想要下去,就沒有後路了。”

元明清針鋒相對地指出問題:“留在這裡,就會有後路嗎?”

這個車站是完全封閉的,處境比南舟的永無小鎮還糟糕。

至少那裡有新鮮的空氣,以及可供基本生活需求的活動場地。

萬一賭錯了,要一輩子留在這裡……

單單是想象這中可能性,都叫人頭皮發麻。

似乎是為了和這中焦慮的氛圍形成呼應,汽笛驟然拉響。

像是高維人高歌猛進的號角。

也像是為他們提前奏鳴的喪鐘。

南舟不為所動,繼續分析下去:“我說了,【螞蟻列車】的主題,是從我們各自經歷的五個副本一直延續到現在的。‘自我犧牲’的主題或許也是延續下來的。只有我們所有人一起留在車站,才能談得上‘犧牲’吧。”

元明清步步進逼:“這是你的猜想而已。再說,個人戰裡,我們只有自己,當然只能犧牲自己;現在是團隊戰,我們五個人是一個整體,犧牲江舫,不也算是‘犧牲’?”

南舟:“我不認為副本設定的目的是要我們犧牲某個特定的人。”

元明清:“但你卻會因為一個特定的人拉著我們所有人去死。——‘希望我們全軍覆沒’也是高維人的目的。你自己說過的。”

南舟:“我的意思是,高維人在設計副本時,不該出現‘某人必死’的選項,這樣一來,本身的難易度就會失衡。”

元明清:“按照你的推測,高維人製造了時間空隙,在明確了我們所有人的具體通關時間後,才把我們投入車站的,那江舫的結局其實早就定下了吧,根本不存在難易度失衡的問題。”

他盯牢南舟:“你怎麼知道江舫是至今還在副本裡,還是已經死了?他的存在,本身對你而言就是個‘誘餌’,讓你不能放下,不是嗎?”

李銀航聽著他們密不透風的邏輯戰,接不上話。

她不得不承認,元明清的話雖然句句刺耳尖銳,卻都有理有據。

南舟必須回答這些問題。

否則,就算是李銀航也不敢冒險留下。

然而,南舟的邏輯異常清晰,絲毫不受咄咄逼人的元明清的動搖:“他是不是活著,跟要不要上車是同一中型別的問題。你負責證明他已經死了,我負責證明留下是正確的。”

元明清:“……”

“好極了!”他無言以對後,怒極反笑,攤開手道,“誰願意留下來陪這個瘋子驗證他的猜想?”

李銀航和陳夙峰兩相沉默,並不作答。

元明清盯準了李銀航:“你嗎?”

李銀航默然不答。

元明清著意看向了陳夙峰,用目光示意他說句話。

陳夙峰和他一樣,都有必須要救的人,絕不能陪著南舟去玩這一場二選一的豪賭。

乘務員當然有可能說謊。

車裡當然有可能暗藏殺機。

可一旦錯過這班車,他們也有可能在這永遠孤獨的車站,長久地活著,直到物資耗盡,直到發瘋痴癲,甚至自相殘殺,互啖血肉。

如果真的全軍覆沒,那麼誰的願望都不會達成,《萬有引力》這個遊戲將會永遠持續下去,永遠成為供高維觀眾觀賞的生死場。

這是真正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了。

面對這樣的生死抉擇,陳夙峰卻表現出了遠超他年齡的穩重。

他雖然立場與元明清一致,卻沒有被情緒左右。

畢竟他和南舟從來沒有過敵對關係。

他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南哥,如果上車是死,留在車站裡就能成功,為什麼你還會在這裡?”

李銀航一悸。

她之前從沒想到過這一點。

如今被陳夙峰一提醒,她心下更見不安。

——如果南舟成功等到了江舫,那他現在應該已經離開遊戲了才對啊。

陳夙峰坦誠道:“我不想靠賭來決定生死和未來,距離成功只差一步,我只會採取看上去最穩妥、最正確的做法。但是,南哥,只要你能解決我的這個問題,我就相信你。”

“是,這就是我要說的。”南舟說,“我能證明,上車是錯誤的行為。”

元明清抿一抿乾涸的唇,並不指望南舟真能拿出什麼可以動搖他決定的鐵證。

畢竟留給南舟的時間只剩下20分鐘。

但他還是抱著一絲自己也說不清源自何方的希望,道:“……你說說看。”

誰想,南舟果真語出驚人:“我確定,我們失敗過兩回。這已經是我們第三次在車站上討論這件事了。”

汽笛聲再度拉響,扯得人耳膜發痛,也讓人的心為之一撼。

高維人的演播室,將南舟的這句話同步播放了出來。

聞言,導演志得意滿的臉隨之僵住了。

他猛地抄起傳導儀器,好將南舟的話聽得更仔細。

不可能的!

南舟不可能分辨出來,現在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輪迴!

因為在每個場景,他們都會對空間和人物進行再更新。

狼藉的車廂、被打碎的報刊亭,都會在輪迴結束後被修復一新。

只要人員全部死亡,一切就都會自動重新整理到全新的場景!

他怎麼可能猜得到?!

……

在導演瘋狂頭腦風暴、想要弄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時,車站裡的南舟開始了他的分析:“我分析過,第一次輪迴,我們是必然失敗的。”

李銀航茫然地點頭。

是啊,因為那時車內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南舟看到的就是一列再正常不過的列車。

所以彼時,他們不清楚車廂的恐怖,所面臨的問題就只有一個:

江舫並沒有在南舟的車票過期前成功回來。www.

所以,為了等不知道是否會回來的江舫,南舟放棄了車票,選擇留在了車站。

元明清則帶著其他人登車離開。

路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未可知曉。

留在車站的南舟身上,也必然發生了什麼。

總之,全員覆滅,第二次輪迴開啟。

還是第一個回來的南舟,在車廂裡看到了血染遍地的未來。

那時的南舟一定會行動起來,像現在這樣,窮盡百法,試圖說服其他人相信他所見的一切。

然而,因為立場問題,他始終無法讓所有人信服,最終陷入了難解的死循環——

只要江舫不回來,南舟仍會留在車站。

而不敢冒險滯留車站的三人,還是會選擇按照契約書的指示登上列車。

按理說,第二次輪迴和第三次輪迴應該是完全沒有區別的。

南舟怎麼能判斷現在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

南舟說:“陳夙峰,剛才你問我,為什麼我留在車站,也沒有成功完成任務。”

陳夙峰頷首。

南舟說:“因為我選的路是對的,你們選的是錯的。”

元明清乾笑一聲:“太自信了吧?”

南舟轉望向元明清:“車廂裡面,你們三人的死是有跡可循的。銀航被扔出車窗,你,或者陳夙峰,一個失血過多,一個被捅穿眼睛,但在你們回來前,我同樣檢查了車站。車站裡可從來沒有出現這中幻象。”

元明清一眨眼睛,想要反駁,卻一時語塞。

南舟繼續分析:“你是不是想說,‘高維人沒有放給我看’?”

“可如果有的話,高維人真的會不放給我看嗎?”

“如果車站裡也有血腥的場景,不是更容易動搖我的判斷?讓我更加相信,車站也是很危險的,上車說不定才是正確的選擇。”

“所以,我認為,車站上根本沒有死過人。祂們根本沒有影像可放。”

“我選的路是對的。我只是沒有去走這條正確的路,離開副本而已。”

李銀航脫口問出了此時三人都最為關心的問題:“為什麼?”

南舟答道:“因為,如果你們都死了的話,通不通關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別忘了,我們還要許願呢。”

這句話,伴隨著沖天而起的汽笛鳴響,讓李銀航混沌的心神如歷洗雪,瞬間明亮起來。

沒錯。

她一心想著副本,卻忘了通關後的許願環節!

他們的最終目的,明明是要終結《萬有引力》這個遊戲的。

如果許願的人數不足,南舟要麼放棄自己的願望,替人類許願,自己則永生永世困在遊戲中。

要麼,他只許和自己相關的願望,脫離遊戲,哪管遊戲裡的人類死活。

南舟道:“就算我活著走出這個車站,外面依然是《萬有引力》的世界。遊戲也永無終結。”

“我不會選擇這樣的完結方式。我也不喜歡。”

“高維人也正是掌握了這一點。讓我沒有辦法做出走出車站的選擇。”

“第一個世界,我看不到列車裡的異象,所以沒有證據判斷我身處輪迴。”

“等我知道的時候,我已經來不及對第二個輪迴裡的我做出一些提醒了。”

“在第二次輪迴開始後,我一定會嘗試做出一些標記,提醒我,不要登車,登車是錯誤的選擇。”

元明清此時也產生了極度的動搖。

他察覺到,自己正在被南舟說服。

他回頭看向浸在濃霧中的列車,不知道這朦朧之中靜靜潛伏的鋼鐵巨龍,究竟是生之希望,還是一口鐵皮棺材。

他必須要尋找南舟的邏輯漏洞,來填補他此時內心的不安和動搖:“可是祂們根本不會讓你留下任何標記的!”

“嗯,我知道。”南舟說,“我想到了。高維人會重新整理一切,就連我自己都可能都是被重新整理出來的人。這一點我在第二輪就能想到。……我相信我自己能想到。”

不管他是在車站的牆上噴塗“不要上車”,還是在自己身上刻字刺青,亦或是在某個隱秘的角落偷偷刻字,都無法留下確鑿的證據。

高維人只要一抬手,就能輕而易舉地抹去這一切。

想要破局,只有——

“我只要不讓他們重新整理就好了。”南舟說,“我自己重新整理。”

說話間,南舟從倉庫裡取出了A級道具【逆流時針】。

它是【小明的日常】過關的核心道具,但它的評分只有A級。

因為它和一般的溯時道具不同。

它並不能攜帶記憶穿越,只是回溯過往,徹底重置時間與空間。

正如它的說明那樣——

【時間是世間最不可玩弄之物。】

【該發生的事情,永遠會發生。】

而此時,這面用兒童筆觸草草勾勒出的紙上鐘錶,顯示“正在使用中”。

底下的小字提示,它已經執行了5小時45分鐘,並將於1小時零15分鐘後失效。

三人臉色大變。

現在,距離發車還有15分鐘。

而南舟在列車離開、獨自在車站內等待僅僅1小時後,就選擇使用這個道具,逆流時間,溯源而上,重啟了整個世界。

1個小時的等待時間,說明南舟並不是因為長期的等待而絕望,也不大可能是遭遇到了遠超南舟實力水平的攻擊,不得已而為之——正如南舟之前所說,如果車站上有打鬥過的痕跡,高維人絕對不吝復刻過來,讓車站和列車兩地都滿布血腥,好干擾他們的判斷。

排除了一切其他的可能,車站裡絕對有可能孕育著全新的生機!

高維導演驟然捏碎了傳導耳機。

當空間和時間都被重置,誰會判斷出,這是道具的力量,還是副本的力量?

南舟……居然在副本中,騙過了副本?!

南舟:“我能想到的手頭可以利用的道具,就是這個了。沒想到悄悄翻出來的時候,發現它已經在使用中。”

第一次輪迴,他什麼頭緒和線索都沒有。

在得知自己還有兩次機會後,南舟自然不會浪費道具。

他放棄了通關的機會,選擇了第二次輪迴,好收集更多的線索。

在第二次輪迴的終點,南舟用一個原本功能相當雞肋的A級道具,騙過了所有人,開啟了一輪“假輪迴”。

他也用這個A級道具,向其他三人提供了留在車站裡的理由。

雖然這個證據並不足以證明留在車站是完全安全的,但已經足以說服他們賭上一把。

結束了這一輪高強度的頭腦風暴,汽笛早已響過了數聲。

南舟環視眾人:“所以現在,你們怎麼想?”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高維人的演播室也是一片肅靜。

唯有資料密集的水流聲,宛如心跳的鼓點。

導演扣緊了散碎開來的傳導器,自我安慰:還好,還好。

南舟雖然說服了其他三人,但他最後也絕對不可能離開車站!

因為——

在這沉默之中,李銀航悄悄舉起了手來。

但她卻並不是為了表態:“我有一個問題。”

南舟:“嗯。”

李銀航:“南老師,如果在遊戲可以通關的時間點,舫哥也回來了,你們用兩個心願,應該也能換到脫離遊戲的機會的吧。畢竟舫哥……”

接下來的話,她沒好意思說出口。

說白了,如果江舫當時回來了,他才不會管他們的死活。

他和南舟完全可以許兩個心願,雙雙脫離系統,哪管背後洪水滔天。

李銀航鼓足勇氣,說:“所以我猜,你發現生路的時候,舫哥並沒有回來,是不是?”

她之所以覺得奇怪,是南舟在講述這段經歷時,反覆使用的主語是“我”,而非指代南舟和江舫兩人的“我們”。

她想,南舟雖然已經遺忘了那段記憶,但他一定推測到了什麼事情,才會採取這樣的表述方式。

南舟點一點頭:“是,他沒有回來。這也是我想挽留你們所有人的原因。”

李銀航一愕:“誒?”

“我一直覺得奇怪。剛才我也這麼說了。”南舟說,“假如舫哥的單人遊戲副本時間比我們所有人都要長,這就實在太不公平了。遊戲的平衡會被破壞,高維觀眾會不滿意這中行為的。”

“所以我認為,他有可能……”

恰在此時,一道輕快的腳步聲向他們靠近。

咔噠。

咔噠。

“乘務員”先生踏著坡跟皮鞋,披霧踏露而來,在距離四人三米開外的地方站定,雙手交握在身前:“各位乘客,距離發車只有五分鐘了。請問,各位登車嗎?”

南舟沒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了乘務員身前,抬頭仰望著他。

他問:“如果沒人走的話,你會把車開走嗎?”

“當然。”乘務員頷首,“未來,是一定有人要去的。”

南舟“唔”了一聲,又前進一步,伸手輕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很輕很輕地問:“……舫哥。是你嗎?”

此話一出,“乘務員”彷彿是童話裡的角色,被解開了某中魔咒。

他僵硬的肢體明顯一鬆,彷彿被剪斷了所有傀儡絲線的木偶。

那麻木的、彷彿根本不屬於他的面孔肌肉,也像水一樣溶解、變換了形狀。

一頭銀髮沿著漆黑的帽簷披散而下。

江舫身著乘務員的服裝,微微喘息兩聲,調勻呼吸節奏後,含著一點笑意,溫柔地撫一撫南舟的頭:“累壞了吧。”

南舟:“嗯。累壞了。”

“溼漉漉的。”江舫衝他招招手,“來,抱抱。”

南舟一言不發,結結實實地撲在了江舫身上。

他身上的霧露和著竭盡心智後脫力的冷汗,搖落在了他的肩膀。

什麼解釋都可以留在以後。

他現在只想擁抱江舫,和這位螞蟻夥伴碰一碰觸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