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抗的, 是副本裡的npc。
這是一個短時副本。
12小時的遊戲時間,卻要2小時的準備時間……
圓月……恐懼……
為什麼雪山關卡,要起名叫做“圓月恐懼”?
眾多資訊在南舟腦中交梭時, 陸比方顛顛地從樓上跑下來了。
他懷抱著三套抓絨保暖衣褲, 三套衝鋒衣褲, 口袋裡塞著三雙防寒手套、三個防寒帽,肩上搭著三雙鞋帶交綁在一起的雙層登山靴, 腋下還夾著一個便攜氧氣瓶,渾身上下被掛得像棵聖誕樹, 再加上跑得急, 在三人面前站定時,難免有些氣喘。
他把物資迅速卸貨分給三人後, 又單獨把氧氣瓶遞給南舟:“你臉色不好。梁姐怕你高反, 先給你吸著, 我們再找幾個氧氣瓶存著。到時候先緊著你用。”
南舟把氧氣瓶抱在懷裡。
他的思路被眼前的人打斷了。
但南舟也不怎麼生氣, 只直勾勾地望著他。
陸比方看他一臉懵, 馬上反應過來, 取出塑膠袋裡裝著的吸氧面罩,套上瓶口,飛快且利索地扣在了南舟臉上。
他指點著出氣按鈕, 耿直道:“按呼吸節奏, 一下下來。”
南舟乖乖地捏住按鈕, 含混地問:“……為什麼?”
他不大理解。
身為同陣營的人,當然可以在照顧好己方隊伍的前提下, 給予隊友適當幫助。
這才是合理的。
可陸比方進來時穿的衣服並不厚,薄薄的一件毛衣罷了。
南舟在去拿氧氣罐時,指尖擦過了他的皮膚。
從他的體溫判斷, 他也應該是冷的。
為什麼他們不先給自己裝備好呢?
陸比方:“……啊?”
“群眾優先”這種被他當作常識理解的事情,讓他不大能理解南舟的思路,一時有些懵然,和南舟一起眨巴著眼睛遙相對望。
還是江舫出聲,打破了這短暫的僵持:“你們的計劃是什麼?”
陸比方很認真地看了一眼江舫,但還是沒能想起來在哪兒見過。
“就……先在樓裡搜裝備,半小時之內搞定。”他答道,“然後我們就向山頂出發。”
“找完裝備出發嗎?”
“嗯。”陸比方答道:“副本說兩個小時後,任務正式開始,又沒規定我們必須在兩個小時後出發。”
這話絕對是賀銀川說的。
南舟都可以想象到那位隊長不正經地抱臂下達這個命令的表情。
南舟再次和他確認:“半個小時後出發?”
“嗯,差不多。”
陸比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和梁姐先護送你們出發。隊長、副隊,還有小林再觀察一下環境,視情況隨時跟進。”
“副本雖然沒說,我們如果真的落後在那群npc後面會發生什麼,但儘量還是一個人都別落下為好。所以你們辛苦一下,先去找一點護膝、頭燈、雪鏡之類的必需品,拿來就行,我教你們佩戴。也不用帶太多東西,我們輕裝簡行。”
南舟還算認可這個安排。
儘管這意味著他不得不放棄和調整部分自己的計劃。
他點一點頭,說:“那你稍等一下我。”
陸比方:“……嗯?”
南舟一邊往身上套衝鋒衣,一邊隨手一指遠處那沒有亮起風燈或篝火的幾處高山帳篷:“我去那裡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他的語氣輕鬆得像是我回趟孃家,或是我去趟洗手間。
以至於陸比方反芻了一下,才明白他要去幹嘛。
陸比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等下,你要去哪兒?”
南舟絲毫不慌亂,把自己包裹得暖暖和和的。
他說:“我要去找我們的對手看看情況。”
在顯眼的橘色抓絨衣映襯下,他一張臉更顯得白生生的動人,看上去年齡小了不少。
相比陸比方的驚訝,李銀航這才恍然想起,大佬自我介紹的時候,說他23歲。
……比24歲的自己還小那麼一點。
之前,李銀航壓根兒沒敢把他往弟弟那個定位去想。
直到他換了這副毛茸茸的打扮,再加上那股凌厲感被體虛削弱了七成,李銀航才勉強有了一點當姐姐的實感。
反應過來後,陸比方馬上提出反對意見:“不行不行。太危險了!”
南舟認真同他講道理:“遊戲沒有說明不能提前出發,小樓的面積並不很大,留給我們的準備時間也太寬裕了。這不合理。”
陸比方想想,覺得有道理。
但他還是不能贊同:“要去也是我們去啊。怎麼能叫你們去冒險?”
“不行。”
南舟戴上手套:“這和副本達成的完整程度有關係。我們不能讓給你們。”
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套,稍稍改換了態度:“但也可以帶你們一起去。”
陸比方:“……”
太直接了吧?!
但是對方把訴求表達得這麼清楚,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彎彎繞,對他來說反倒輕鬆些。
他抓抓頭髮:“那你們先等等哦。我去請示一下隊長。”
注視著他噔噔噔奔上樓去的身影,南舟繼續穿戴手套。
沒想到,江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南舟一愣,試圖掙脫。
然而,即使江舫沒使多大力氣,也能輕鬆把現在的南舟圈得動彈不得。
江舫略低下頭來,問南舟:“你現在真的能去嗎?”
“我也反對。”
見江舫也表態了,李銀航馬上跟進:“南老師,要是你沒有高原反應,我肯定一句話都不帶說的。但現在你去那裡會很危險。”
“誰也不知道那裡是什麼情況,能和我們比賽的也不會是人,就算真要調查對手,你也不能去。”
“你要是不放心,不如我和舫哥去——”
南舟抬起眼睛,盯著江舫,輕聲說:“……疼。”
李銀航被他這一聲難得一見的示弱刺激得心尖一顫。
她剛有一點心軟的趨勢,就聽江舫低低一笑,說:“我手上有準頭的。南老師,別撒嬌啊。”
南舟見忽悠他撒手不成,抿一抿嘴唇:“我只是有一點不舒服而已。不是不能行動。”
李銀航:“……”
……怎麼說呢。
大佬還真是能屈能伸。
南舟發現江舫真的沒有放開他的打算,眨著略有些潮溼的睫毛,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起伏的冷淡語調,“……還有,你問我能去嗎。那我也問你,你能去嗎?”
李銀航愣了一下,馬上掉頭看向江舫。
大概是已經將自己的不完美暴·露給了南舟,江舫並不大介意地向李銀航坦誠了他的弱點:“……我恐高。”
但他很快又說:“爬個山,還不至於。又不是攀巖。”
南舟:“嗯。”
南舟:“至於。”
看兩個人都這樣固執地對視,李銀航有些頭痛了。
她現在總算搞明白,南舟和江舫在這個副本裡,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原本應有的優勢都被封印了。
她來不及去思考他們是不是因為在松鼠小鎮佔系統便宜佔得太過分,而被系統特殊針對了的問題。
目前問題的麻煩在於,南舟的推想的確是有道理的。
本次的副本性質,是以“競速”為主。
對方是副本設定的npc,想必是登山的專業團隊。
如果他們不仔細調查為什麼要和他們比誰爬得快,也不瞭解對方的底細的話,是很難獲勝的。
然而,眼下的情況是,江舫擔心南舟,南舟也擔心江舫。
如果誰都不肯讓步的話,再想要前往對方營地調查,他們三人只能被迫分開。
要麼是李銀航一個人跟著“青銅”的人前去調查,要麼是南舟留在這個為期兩小時的庇護所裡休息,江舫和李銀航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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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李銀航自己發虛,也不敢保證,憑藉她自己的能力真能問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後者,就等於把戰鬥力歸零的南舟一個人留在了陌生的地方。
哪怕“青銅”已經非常有誠意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出於謹慎考慮,南舟和江舫也無法立即做到全方位、無條件地信任他們。
畢竟上一個副本他們碰到的隊友都相當一言難盡。
他們不得不保持應有的警惕。
三人對視了一會兒。
南舟率先表態:“我真的可以跟你們一塊去。就算我現在不能動用武力,我的腦子也還算清醒,可以去跟那些紮營的npc聊一聊。”
擁有了“大佬是個比自己年紀小的人”這種認知的李銀航,也敢跟他開玩笑了:“與其帶你,還是帶舫哥更好。舫哥活潑一點。”
李銀航實在擔心南舟一開口就把npc氣到提前比賽時間。
聞言,南舟頂著一張冷淡的臉,眼中露出一絲不服氣:“我也很活潑。”
江舫一時沒能繃住,笑出了聲來。
南舟抓住他的袖口,一臉莊重地搖晃了兩下:“一起去吧。”
江舫往後一靠,嘴角噙著一點無可奈何的笑意。
南舟確認道:“帶我去嗎?”
江舫用雙手撐起柔軟的防寒帽邊,貼著他的耳朵為他戴好,並輕輕攏住了他的耳朵。
南舟眨眨眼:“還是不放心我?”
“當然不放心。”江舫指尖微屈,捏了一下他冰冷的耳尖。
“不過,隊友不就是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嗎。”
就在這時,樓上再度響起了陸比方匆促的腳步聲。
他又帶回了一些物資,以及賀銀川隊長的批覆:
“隊長讓我跟你們一起去。”
將蒐羅到的所有防寒用具穿戴整齊後,四人一起踏出了水泥小樓。
也多虧他們做好了防護工作。
小樓內外,溫差起碼有45度以上。
走出十幾米後,南舟舉目回望。
在海拔4500米的雪山間,這座人工小樓在天然雕飾的茫茫雪山中格外突兀。
兩個小時後,這處副本特地留給他們休整的安全區,或許就會被從地圖上強制抹去了。
儘管臉被雪鏡遮蓋了大半,南舟還有部分皮膚裸露在外。
強烈的月光和著冰冷的雪風落在南舟身上,就像是白磷,在他皮膚上縱情濺落燃燒,襯得南舟的臉色越加蒼白,透著股一觸即碎的脆弱。
細碎的雪霰粒打在臉上,有些痛。
南舟討厭自己這種異常敏感的狀態,於是儘量把身體蜷縮在江舫的肩膀後。
江舫也主動護在他的身前,把自己戴著厚厚保暖手套的手交在他手裡。
同時,江舫也悄悄深呼吸著,用清新的、帶著潮溼氣的雪風,強迫自己忘記因身在山中而引發的輕微眩暈。
橙紅色的頭燈,只能照亮眼前的一片扇形區域。
頭燈之外的地方,都是一片淒厲的白。
純粹的白,有的時候比純粹的黑還要讓人恐懼。
即使知道現在還處於安全時間內,陸比方對於他們此行的結果心裡也沒底。
他小聲地指出:“沒有篝火。”
但剛一開口,他就喝了一肚子風,牙齒凍得發糝,不得不馬上閉嘴。
不過,即使沒有篝火,他們也不至於迷失方位,找不到對手紮營的位置。
巨月之下,天地間一片雪白。
對方的營地和水泥小樓的距離並不遠。
大約十五分鍾,他們就抵達了對方營地的集中點。
南舟雖然體力流失得厲害,但他的判斷力並沒有因此下降。
帳篷數量不多。
三個雙人帳篷,最多住了六個人。
他們紮營得非常潦草,沒有任何為了取暖或是驅趕高山野獸而點燃的篝火。
帳篷上肉眼可見有數處破洞,一處帳篷的釘子竟然鬆脫了,半面帳篷正在被剛才驟起的一陣雪風吹得噗啦噗啦狂響,像是一面破損的戰旗。
這裡更像是一處被廢棄了的營地。
李銀航壯著膽子,正想上去看一看,便有一個身著明黃色登山服的中年男人從另一處帳篷裡悄無聲息地鑽出,走到那處被風吹塌了一半的帳篷前,一手操著一把巨大的登山錘,把飄飛的帳篷布攏回原位,動手固定帳篷釘。
剛一打上照面,李銀航心裡重重打了個突。
那人鳩形鵠面,極度乾瘦。
……看起來不像活人,像一具走屍。
……這就是要和他們比賽的npc?
她下意識就想原地告辭。
但往後退了一步後,她才想起,南舟和江舫現在都不是最佳的狀態。
身為隊友,她必須得支稜起來。
李銀航吞嚥了一下口水,走得近了些,鼓足勇氣,揚聲道:“……大哥,你好。”
大哥專心釘帳篷,彷彿對眼前的四個大活人視而不見。
小年輕陸比方心裡也不免敲著鑼打著鼓,不安得很。
他跨前幾步,護在李銀航身前發問:“同志,您好……”
這位同志也對他的招呼充耳不聞。
南舟收回了打量營地的視線。
他隔著十來米遠,對中年男人說:“借問一下。我們想要上山——”
中年男人霍然抬起臉來,直勾勾盯住了南舟。
近距離看到他年輪一樣的黑眼圈和枯槁到近乎青黑色的雙唇,李銀航險些驚叫出聲。
男人緊盯著眼前的四人,聲帶震顫,和著山風,幾乎形成了嗡嗡的共鳴迴音。
“不要……上山。”
“上山,會被神明懲罰。”
南舟扒著江舫的肩膀,略略踮腳,用不高的聲音詢問:“什麼神明?”
男人抬起手來,似乎要指出什麼,但馬上意識到了什麼,驚懼地把指尖回縮到袖中。
他提著能把人的腦袋輕易鑿碎的錘子,盯著地面積雪反射的月光,歪著腦袋,低低地、神經質地囁嚅著。
“上山,就會被月神懲罰……”
“誰都不可以上山。不允許上山……”
“上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