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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獵殺

吃過早飯後,大家熄滅了篝火,收拾妥當後繼續前行。踏過裸露在溪水中的卵石,沿著水邊的灌木叢行走了一個多時辰,然後又開始翻越山嶺。

山腰滿是茂密的闊葉林,陰暗的樹板根下生滿了地衣苔蘚,一些不知名的蘑菇隨處可見,偶爾有白毒傘和鬼筆覃等毒菌混雜其間。

隊伍中不知是誰突然驚叫起來:“頭兒,你流了好多血……”

走在前面的竇領班低頭一看,自己的一條褲腿都已被鮮血染紅了,急忙脫下褲子,看到屁股和大腿上有數個出血點仍在向外滲著血。

“這是旱螞蝗,肯定是剛才在溪邊灌木叢裡叮上的,”傅藥師說道,“這東西以頭頂吸盤吸住皮膚,喝飽血後會自然脫落,令人渾然不覺卻又血流不止,大家都看看自己有否叮到。”

“我有。”一個侍衛首先叫了起來。

“我也流血了。”

“這傢伙還在,媽的。”有人咒罵著從身上往下扯拽。

“不要硬拽,扯斷了吸盤也還在皮肉上,脫下鞋底用力拍打。”傅藥師趕緊說道,同時發現他自己也被叮咬了好幾處。

整個隊伍之中只有莫殘毫髮無損。

途中,侍衛們射殺了一頭獐子和幾隻山雞,大家歡喜不已,晚飯有肉吃了。

當夜宿營在了一個大溶洞裡,侍衛們早早的生起了篝火,以防瘴氣再度襲來。烤肉的香氣飄散在密林裡,眾人圍坐在火堆前把肉飲酒,天南地北的閒聊起來。

“神農架裡最厲害的野獸是哪個?”

“一豬二熊三虎唄,”有人說道,“野豬的獠牙專攻人的襠部,撞倒後群豬一齊上來撕咬,可怕的很。黑熊只有發怒和護崽時才主動攻擊,而老虎則是‘君子獸’,輕易不傷人。”

傅藥師笑了笑,說:“據說神農架最可怕的是菜花烙鐵頭、褲襠蜂還有大夥都見識過的旱螞蝗。這烙鐵頭個頭不大卻是本地最毒的蛇,褲襠蜂築巢在土裡,人經過巢穴時,它們群起飛入褲襠裡亂刺,想想不可怕麼?”

“那山鬼呢?”莫殘突然說道。

“山鬼只不過是一種鄉間傳說而已,康熙八年,朝廷曾下旨宜昌府捕捉山鬼進京,可是百多年來,從未捉到過一隻,即使山鬼屍首也未見著。”傅藥師回答。

夜半時分,莫殘突然被一聲慘叫驚醒,眾人紛紛起身操起了兵刃,火光裡有數百只尺多長的老鼠聞風四處逃竄。一名熟睡的侍衛滿臉是血,他的鼻子和耳朵都被咬掉了,傅藥師趕緊開啟藥箱,為他止血並敷上了金創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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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不敢睡覺了,懷抱刀劍一直坐等到天亮。

早上,吃過飯後,竇領班命一名侍衛護送傷者下山回宜昌府,其餘人繼續著行程。

數日後,他們終於來到了人煙罕至的神農架莽莽原始森林。但見一望無際的林海遮天蔽日,宛如遠古洪荒時的神秘蒼涼,令人頓時心生恐懼與敬畏。

竇領班面色凝重的說道:“白熊就在這方圓數千裡的密林之中,不知道今次進去後還能有幾人出得來……不管怎樣大家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走散,一個人在這森林裡面是活不了多久的。好吧,我們出發,就看各自的運氣了。”

“跟緊我別丟下。”傅藥師叮囑著莫殘。

莫殘深吸一口氣,渾身發熱,他知道真藥一定就生長在這茫茫林海之中。

但見參天古木高聳的樹冠遮避了光線,陰溼昏暗,林間藤蔓纏繞龍蟠虯結,空氣中彌散著朽木腐菌的氣息。

莫殘依舊走在隊伍的後面,目光所及之處,看見有當歸、三七、草烏以及石斛半夏等不少的藥草,也有天麻,但是植株並不大,與真藥相差甚遠。

在一株高大的連香樹盤根錯節的根部,寄生著一株不起眼的矮小藥草,紅色的花莖上生有一叢肥厚花序,形如粗壯的毛筆,奇特的外形引起了莫殘的注意。

“這是‘文王一支筆’,因其寄生於其他植物的根上,所以叫‘借母還胎’,此藥止血愈骨甚是靈驗,唯有此地得見。”傅藥師解釋給他聽。

莫殘將這株藥草輕輕拔下,放入身後揹簍裡。

傅藥師邊走邊介紹:“神農架獨特的幾種草藥裡,還有‘江邊一碗水’,雙葉,頂生紫色漿果,根莖處有一碗狀小凹窩,因而得名,可用於上等金創藥。”

“‘七葉一枝花’呢?”莫殘想起施於鶴說起過的另一種草藥。

“嗯,草醫譽為‘七葉一枝花,百毒一起抓’,七葉輪生頂部開黃綠色小花,秋天結紫色果實,江湖上常常用它來配製解藥。最為奇特的算是‘頭頂一顆珠’了,也稱‘延齡草’,匍匐鬚根,下生球形塊莖,叫做‘地珠’,具有滋陰養血延年益壽之功效。它的莖頂部生三片菱葉,開小金花,秋天結出豌豆大小黑紫色的一顆果實,稱之為‘天珠’。此物最為貴重,凡採藥人發現後無不即刻吞服,據說吃下一顆便數日內不知飢渴與疲勞,世間難得一見。”傅藥師由衷的感嘆道。

要是能採到真藥“天珠”就好了,莫殘尋思著。

太陽還未落山,林中就已經昏暗下來了。遠處傳來陣陣虎嘯狼嚎,令人心驚膽戰。竇領班命令侍衛們準備了大量的乾柴枯枝,燃起了篝火,只要火堆不滅,野獸是不敢靠前的。

晚飯時,他們把帶來的燻臘肉放在架子上烤軟,嗞嗞流油,香氣沁人。侍衛們默默地吃著,誰也不想說話,竇領班一個人對著酒壺喝著悶酒,大夥的心情都十分失落與不安。

“都靠近火堆,野獸來了。”傅藥師提醒眾人。

黑暗中,周圍不知何時多了無數雙綠瑩瑩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們,所有人精神高度緊張,手握著刀劍不敢睡覺,生怕一不小心被那些野獸拖了出去。

“頭兒,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睡覺明天哪兒還有精神搜尋白熊呢。”傅藥師對竇領班說。

“大家兩人輪流值夜一個時辰,我和傅藥師第一班,其餘人睡覺。”竇領班命令道。

儘管如此,眾人仍難以入眠,大都不敢合上眼睛。

直到天亮,那些野獸才悄然退去。

有數名侍衛渾身寒冷發抖,面無血色,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繼而發熱,面色潮紅嘔吐不已,不多時便已汗流浹背,嘴裡胡言亂語神志不清了。

傅藥師嘆氣道:“這是瘴氣發作了,接下來恐怕還會有人發病。”

“可有醫治之法?”竇領班問道。

傅藥師搖了搖頭,說道:“康熙三十二年,皇上患正瘧,御醫百治不愈,後被法國傳教士洪若翰用了一種叫做‘金雞納霜’的西洋藥給醫好了。可此藥唯大內才有,宜昌府藥局從未有見到過。”

竇領班望著手下痛苦之狀,沉思良久,最後下了決心,緩緩說道:“看來已經無法繼續下去了,若是再有人發病,大夥都要葬身這茫茫林海中。罷了,我們打道回府。”

侍衛們聽聞要回去,立刻都挺起了精神,架起患病的同伴,相互攙扶著尋路回返。

莫殘至今還未採到真藥,心裡頭雖老大不願意,但眼下的形勢由不得自己,也只好悻悻的跟在了後面。

“白熊!”前面的侍衛突然驚呼起來。

密林深處有一個碧綠色水潭,兩隻幼熊正在潭邊低頭飲水,全身通體雪白,無一根雜毛。

“噓,”竇領班輕聲說道,“我們運氣不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弓箭手準備,看準了聽我號令齊射。”

兩隻年幼白熊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飲水後竟自在岸邊嬉戲起來。

“放!”竇領班一聲令下,六七支利箭同時疾射而出。

一隻幼熊身中數箭,當即倒地,另一只屁股上插了只箭,嚎叫著逃進了樹林中。

眾人歡呼著跑上前,拔劍刺死了身受重傷的幼熊,一名侍衛當即手持利刃用力豁開牠的肚皮,割下了金黃色的膽囊,鮮血染紅了幼熊腹前的白毛。

“終於可以交差了,雖然是只熊崽兒,總好過空手而歸。”竇領班手裡拎著熊膽,長吁一口氣道。

就在這時,平地裡驀地一聲巨吼,震耳欲聾,樹枝都颯颯作響。眾人驚愕之中,但見林中“呼”竄出一隻體型巨大的白熊,滿眼赤紅的疾奔而來。

侍衛們趕緊搭弓射箭,“嗖嗖嗖”幾支箭射中了白熊前胸,哪知這只母熊皮糙肉厚,箭矢根本穿不透。“啪啪”兩聲,兩名侍衛腦漿迸裂斃命於熊掌之下。其他侍衛大驚失色,紛紛揮刀挺劍與嗷嗷大叫的發怒母熊拼死廝殺起來。

竇領班摘下自己的腰牌和熊膽一起交給傅藥師,匆匆說道:“這是我的腰牌,你帶熊膽和孩子趕緊逃命去吧,這只母熊太厲害,我們看來是回不去了。”說罷,抽出佩劍義無反顧的衝了上去。

“快走。”傅藥師將熊膽腰牌揣入懷中,一把拽住莫殘,兩人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密林裡,身後依稀傳來侍衛們接連的慘叫聲。

傅藥師氣喘吁吁的實在跑不動了,停下腳步歇口氣兒。

“他們都會死嗎?”莫殘想著那些侍衛們。

“凶多吉少,”傅藥師黯然說道,“竇領班的意思實際是在爭取時間,掩護我們逃回宜昌府覆命。”

“可我們好像是迷路了。”莫殘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