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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藥引子

寒生趕到了馮家麵館,父親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怎麼玩了這麼久?”父親問。

寒生笑了笑,沒有吱聲。

父子倆匆匆吃了面,然後趕乘回頭班車返回了南山村。

晚上坐在院子裡,寒生望著天上的星星一直沉默不語。

“怎麼啦,寒生,在想什麼?”父親一旁問道。

“什麼是泣血癥?”寒生突然發問。

父親頗為奇怪的望了他一眼,想了想說道:“聽說古時蜀國有個皇帝叫望帝,因為國家治理不善,最終導致國破家亡,死後精魂化做杜鵑鳥,夜夜啼血悲鳴不已,被譽為‘杜鵑啼血’。據古醫書上記載,民間有一種罕見的疾病,患者相貌發生變異,俊的變為醜陋,而貌醜的卻變得漂亮了,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改變了,但無論怎樣變化,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流出的眼淚是紅的,像血一樣。古時人們認為得這種病是因為思念親人過度,腎水乾涸,肝火上升之故,如同那個望帝一般,所以叫做泣血癥。你問這個幹什麼?”

寒生解釋說道:“我現在對中醫越來越感興趣了,主要是那些疑難雜症,別人治不了的。”

父親“撲哧”一聲樂了,笑道:“胡說,哪一個醫生不夢想著找到疑難雜症的醫治方法,可是到老也還是白費氣力,能治一些常見病也就不錯了。有志中醫,就要腳踏實地的從日常小病學起,不要好高騖遠。”

“老爹,泣血癥是不是相貌越醜其實原先就越俊?”寒生好像根本就沒有在聽父親的教誨。

“唔,可能是吧。”父親嘴裡支吾著,心想,這孩子腦袋裡成天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當醫生肯定是沒指望了。

夜裡,寒生躺在床上第一次失眠了,腦袋裡始終在琢磨蘭兒生病前的模樣。《青囊經》第二頁背面上,有一段治療泣血癥的描述,主藥是百草霜。鄉村裡每戶農家都有木柴灶,煙火從灶膛裡出來途經灶額時,會結成一層黑霜,刮下來就是百草霜了。可就是那藥引子難尋,名為“雷擊騎馬布”,以百草霜調和地漿水塗抹在這種布上,丑時敷在臉面部,亥時可愈,算下來也就是不到十二個時辰,可是經書上並未註明那布究竟為何物。

“雷擊騎馬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

寒生很早就起床了,來到灶間生火做飯。

“起來這麼早,沒睡好麼?”父親問道,他看見兒子雙眼有些發紅。

“我昨夜在想中草藥的藥引子方面的問題。”

“你這一說倒提醒了我,你今天上大鄣山去採些甘草回來,家裡的藥引子快沒有了。”

“為什麼要用藥引子呢。”

“藥引子就是引藥歸經的意思,用某些藥作引子來引導其它藥物的藥力到達病變部位或某一經脈,也就是起個嚮導的作用。”

“藥引子千奇百怪呢。”寒生自言自語道。

“一般都用甘草作引,最能調和百藥,為眾藥之王,所以歷代中醫尊崇甘草為‘國老’,想學懂非要下苦功才行,好啦,有時間再教你吧。”父親解釋說。

寒生背起藥簍,拿起小藥鋤,揣好乾糧,一聲唿哨,帶著大黃狗向大鄣山出發了。

天空陰沉沉的,但願不要下雨才好,雨天山上路滑,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山谷。

用做藥引子的甘草是一種豆科植物,須在春秋二季採摘,切成厚片曬乾使用,主要生長在半幹旱地區,江西這裡雨量豐沛,一般在陡峭的向陽山坡上才有。

一路走著,漸漸山高林密起來,樹枝上有時可見跳躍的黑斑松鼠,他知道,已經進入了大鄣山。

大鄣山亦稱“三天子鄣”,地處皖贛邊界,屬於黃山餘脈。清代詩人汪循詩云:“清風嶺上豁雙眸,擂鼓峰前數九州,蟠踞徽饒三百裡,平分吳楚兩源頭。”

寒生雖然以前同父親來過,但每每景緻卻有不同。秋季滿山紅楓盡染,峽谷中瀑布成群,飛龍吐玉,人煙罕至之地,方覺世外自然之美。

彎過數條山谷,不覺間感到腹中飢渴,寒生掏出乾糧,掰了一塊遞給大黃狗笨笨,自己坐在一塊青石上,吃了幾口。對面陡峭的山坡上一片紅黃色植物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優質的紅皮甘草,約莫著足有數百棵。

喝了幾口清涼甜潤的山泉水,然後與笨笨繞道至對面山頂老松樹處,從那兒尋路下去採摘。

來到老松樹下,才發現長有甘草的山坡奇陡無比,根本無路可攀下。

天空中雲層漸厚,陰沉沉的,必須在下雨之前採上來甘草。

“笨笨,你在這裡等著。”寒生吩咐大黃狗,一面從藥簍裡拿出繩索,繫牢在松樹幹上,另一端綁在自己的腰間,背上藥簍和小鋤,順著陡峭的岩石慢慢溜下去。

岩石如狼牙般交錯,剛剛溜下去十餘米,石隙中突然黑影一閃,冷不丁嚇了寒生一跳,差點鬆開了繩索。急視之,卻是一隻碩大的沙黃色老山鼠,正呲著白森森的兩排大板牙對著寒生虎視眈眈,身後石窩裡還有一群肉紅色的山鼠崽兒,原來是驚擾了母山鼠。

贛東北地區的人喜食山鼠肉,往往於立冬前後上山捕捉,開膛除去內臟後曬乾,色澤金黃,稱之為“金竹山鼠幹”。正因如此,成年山鼠對人類報有很深的恐懼和敵意,一般都避而遠之。

寒生從未見過這麼大的山鼠,估計怕是有自己年齡這麼大了吧。他對這只被驚擾的母鼠報以友好的一笑,然後繼續向下行。

總共下滑了有四十米左右,已經看到了那片甘草地,可這時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了,抬頭望去,那只老鼠媽媽正在瘋狂的噬啃垂在鼠窩前的繩索……

寒生大驚失色,在下面高聲叫喊著意圖嚇走母鼠,可那老鼠媽媽根本不理睬,依舊照啃不誤。大黃狗笨笨聽到喊聲,從岩石上露出腦袋疑惑的望著寒生。

往上爬肯定是來不及了,萬一還沒爬到時繩斷,非得粉身碎骨不可。寒生向下望還有十多米才到平坦處,於是趕緊下溜,其他的什麼也別想了。

就在還剩五六米到底的時候,繩索終於斷了,寒生重重的跌落下去,但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烏雲密佈,大雨如注。冰涼的雨水落在寒生臉上,他悠悠醒轉,感到右腿一陣劇痛,隨即又昏迷了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寒生終於慢慢甦醒過來了。

“淒涼客舍岸維舟,明月清風古渡頭。飛雁不來雲欲暮,碧英一樹十分秋。”耳邊驀然響起吟詩的聲音,似乎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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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簡陋的土坯草房,屋頂鋪著茅草,牆壁上粉刷的石灰水,上面掛著幾幅字畫,簡單的桌椅,自己則躺在一張老式的板床上。

“你醒啦。”一個頜下留著花白短鬚的清癯男人進入寒生的視線內,此人的年紀約有五六十歲。

“這是哪裡,你是誰?”寒生問道,一邊試圖起身。

“別動,你的右腿斷了。”那人說著一口標準的北方話。

果然,從自己的右腿處傳來陣陣劇痛,放射狀到了臀部。

“我記得是從山上摔下來的,怎麼來到了這裡?”寒生弄不明白。

那人輕輕的坐在床邊,掖好蓋在寒生身上的被子,然後說道:“我姓魏,是這裡的守林人,你就稱呼我吳楚山人好了。這條山溝叫做‘臥龍谷’。你從山上摔下來,又從半山腰滾落到了谷底,還好命大,看上去只是傷了一條腿,等天氣好轉,我去喊你的家人來接你。”

寒生疑惑的望著這個講外鄉話的老者,問道:“您不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