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們沒有時間講究太多, 匆匆往山下跑。
紫兆一邊跑,一邊拿出藥水喝盡,肩頭的傷口開始癒合。
跑到山腰的時候, 天色陰沉,開始飄起雨絲,冷雨徹骨寒涼。
方棠棠忍不住打個哆嗦, 嘴唇被凍得微微發白。
雜貨店的癟嘴婆婆倚在櫃檯前,看到他們幾個,打聲招呼:“快來,我給你們幾把傘。”
這家小店什麼都有,等他們跑過去的時候,婆婆已經拿出三把塑膠傘:“快下去吧。”
紫兆從錢包裡抓出一把錢, 沒有數數,直接撐起傘,“謝謝您咧。”
癟嘴婆婆:“雨這麼大, 在這裡歇歇吧。”
方棠棠婉拒她的邀請:“我們到山腳等車。”
婆婆露出有點惋惜的表情:“這樣呀, 娃娃,你拿著這個。”
她艱難地彎下腰, 從櫃檯後抓了兩根玉米腸, “車還要一會才來,你們要是餓了,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別餓著了。”
紫兆笑:“婆婆, 我們三個人,你怎麼只拿兩根腸呢?這是不想給誰吃。”
婆婆癟嘴微抿,露出個沒有牙齒的笑容,卻沒有解釋什麼。
陸漣:“我們走吧。”
方棠棠:“嗯!”
他們繼續往山底下跑, 跑到山腳的時候,狗吠聲已經聽不到了。
方棠棠望向紫兆,他的傷口不再流血,但也沒有癒合。她有點擔憂,問:“你還好嗎?”
紫兆想起喝下的藥水,露出肉疼的表情,有氣無力地倚在公交站臺上,虛弱地說:“你看我像是還好的樣子嗎?”
方棠棠:“那怎麼辦?”
她摸了摸書包,想起手術刀裡寄居有醫生。醫生醫術高超,連尤開斷臂都能治好,給紫兆做個小手術,縫上傷口,應該不是難事。可如果這樣,就暴露醫生的存在了。
紫兆閉上眼睛,臉色蒼白中透出鐵青:“讓我休息一下。”
方棠棠看到他的外套被雨打溼了,拿出那件校服。
校服一直在書包裡,現在還是乾燥溫暖的。她遞過去:“你把溼了的衣服脫下來,披上這個吧。”
紫兆睜開眼,目光落在校服上,眉頭微微皺起。
片刻,他接過校服,把衣服裹在身上,低聲道:“謝謝。”
方棠棠站在公交站臺,犯愁地看著越來越大的雨水。
天空黑雲滾滾,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冰冷的雨點從厚厚雲層裡潑出,噼裡啪啦落在地上,濺起水花點點。
她蹲下來,抱緊自己。
忽然肩頭一暖,抬頭看,陸漣已經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陸漣的外套沒怎麼被淋溼,上面還帶有溫熱的體溫和淡淡冷香。
方棠棠:“你……自己穿吧,不要感冒了。”
陸漣:“沒事,我不冷。”
方棠棠攏了攏外套,低聲對陸漣說:“紫兆他怎麼辦呢?他看上去傷好像很嚴重。”
紫兆靠坐在椅子上,面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眉頭緊皺,不知是在小睡,還是陷入昏迷當中。
“他失血太多了,”方棠棠說:“要不,醫生?”
陸漣:“不能讓他知道醫生的存在。”
“嗯……可是……”女孩低下頭,咬得唇微微泛白,露出糾結的神情:“可是他受傷很重,會不會……”
陸漣語氣沒什麼起伏:“他是高階主播,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不會讓自己出事。”他頓了頓,看向女孩:“棠棠,你總不能救所有的人。”
方棠棠:“如果力所能及的話,幫一幫大家也好。”
陸漣:“你忘了,當時是他把尤開的手臂砍下來,如果不是你當時堅持,尤開也早就已經死了。”
方棠棠抬起小臉,靜靜看著他。
天空一道閃電劃破黑暗,照得陸漣眉宇清冷而無情。
陸漣垂下眸子,與女孩對視,半晌,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奈地嘆口氣:“棠棠……”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重新站起來,輕聲說:“我、我也不知道。可是他快要死了,我有辦法救他,我就忍不住……我也不知道這樣是對還是錯。”
老師只教她怎麼應付考場上的考試,在考試裡,只有一個答案,解出來了就是對,沒解出來就是錯。可是誰也沒有告訴過她,在關於生命的考題上,到底應該怎麼回答?
她還記得自己曾經對張熙說過,生命是可貴的,誰也不能夠輕易去踐踏。所以張熙他們拿她當小白鼠的時候,她會反抗、會生氣、會想努力生活下去。
而現在情況倒置,如今的她,有能力去救別人,但是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方棠棠看著陸漣,黑潤的眼睛乾淨澄澈,亮得像天上星。
陸漣避開她的眼神:“醫生他想出來嗎?你別忘了紫兆是個什麼樣的人,被他知道你身上有紅衣,懷疑你的身份不說,他隨時可能會因為想得到紅衣,對你起殺心。這種事,在任務者之間不算少見。”
他轉頭看連結天地的大雨,臉上沒有表情。
“你是任務者,以後會明白身為任務者的殘酷,不能總想著依靠鬼怪的力量……”
女孩總要學會任務者之間的勾心鬥角和叢林法則,才能在接下來的考驗中生存下去。她不能一直天真,一直稚嫩,總要明白完成任務的殘酷。
陸漣輕聲問:“如果沒有醫生,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方棠棠一時啞然,“我也不知道。”
陸漣:“棠棠,很多事你都沒有想明白,沒有想清楚前,還是不要做出選擇了。”
重重雨簾中,一輛老舊的公交車緩緩駛來,車燈照破周圍的黯淡天幕。
司機開啟窗戶,喊:“來吧,快上來!”
方棠棠:“車來啦,我們先上去吧!”
陸漣回頭看眼紫兆,眉頭極輕地皺了皺,“我去喊他。”
他喊了兩聲,紫兆並沒有醒。陸漣知道他是失血過多而昏迷,毫不客氣地掐了兩下他的人中。
青年幽幽醒轉,有氣無力地說:“我都要死了,你不能輕點啊。”
陸漣:“死不了。”
紫兆扯了扯嘴角:“廢話,爺的命大著呢。”
陸漣扶著紫兆上公交車。
司機大呼小叫:“老闆你這是怎麼了?上山的時候摔著了?”
紫兆:“差不多……”
但總比被木頭直接插進心臟要好一點。
陸漣把紫兆帶到視窗的位置坐下,自己坐在他旁邊。
紫兆:“不和你的小女朋友一起聽歌?”
陸漣沉默著,沒有理會他.
紫兆現在沒什麼力氣再說話,靠著車窗,雨珠打在窗戶上,匯成一縷一縷地往下面滑。
方棠棠坐在他們前面的座位上,這時候她扭過來,緊張地問:“你感覺怎麼樣?”
紫兆:“感覺我要死了。”
這時候公交車的音樂響起,提示音溫柔地提醒他們,下一站童愛醫院馬上就要到了。
紫兆沉默片刻,說:“算了,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如果死在這裡,不是正好給女鬼抓過去當老公嗎?他才不要喜當爹!
方棠棠彎了彎眼睛,微笑道:“別想了,你不會死的。”
紫兆望向窗外,雨幕模糊了景色,“其實死不死沒什麼關係,早就習慣了……總之,很謝謝你們。”
身為任務者,他們很早以前就已經接受自己註定要死亡的宿命,無論是最厲害的頂級主播、還是剛入門的新手主播,結局都是一樣的,區別無非是死法不同而已。
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紫兆自嘲地勾下嘴角,大概是受傷,意外讓他變得傷感起來。
本來他很少去想這種事情……想又能怎麼樣,無非是自添煩惱,反正他們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能活一天就活一天,知道終點是死亡,但總是想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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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自己哪一種死法都不意外,唯一意外的是,在身受重傷的時候,身邊居然還有不拋棄他的隊友。簡直太可笑了,說出去沒有人會信吧。
“你們啊,真不像是任務者。”紫兆聲音小的快聽不見。
坐在他身邊的陸漣眼神微變,看向方棠棠。
女孩笑起來,眼睛彎起,新月一般。
陸漣蒼白的臉上漫起淡淡紅暈,別開腦袋:“怎麼?”
方棠棠:“其實你也在擔心紫兆對吧!所以才坐在他旁邊。”
陸漣:“不是。”
方棠棠笑彎眼睛:“就是。”
陸漣:“……”他的目光落在窗戶外面,雨幕之中,一道紅色的身影出現在窗下。
陸漣用肘撞了撞青年,面無表情地說:“你兒子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