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彎冷月掛在漆黑墨的天空。
溪山大概一千來米的度, 不算太高，但爬起來還是頗為費力。
山上只用碎石頭鋪了一層小路，有地方連路都沒有, 需要兩人攀著旁邊的樹枝往上。
來到半山腰，方棠棠又看見那間用木頭搭成的小賣部。
木板搭成方方正正一個小屋子，正好容納下一個人, 乍看上去，有點像棺材。
這和她在槐鎮看到的小店很像，只是現在店門緊閉，用木板封死，看不見裡面。
方棠棠在店門口望了幾分鐘，陸漣誤以為她走累了, 問：“要坐下歇一歇嗎？”
“不用了，我們繼續往上走吧。”她笑了下，埋頭往前時, 目光突然看到黑暗中的一點燈光。
陸漣解釋：“是施工營地, 工人們住在那邊，明天開始施工。”
方棠棠點了點頭, 繼續往前面走。
去神廟的這條路她走過很多次了, 輕車熟路，沒有停留。
越近，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她從來沒有見過神廟裡神祇的模樣，這次終於能見到了嗎？這裡的神廟和槐鎮見過了那樣, 遍佈鮮血和死人嗎？還是，那時看到的場景，就是在這裡即將會發生的事情。
邪神詛咒。
她心中把這四個字想了想，默默念了一遍, 站在了木門前。
名神廟用一人多的圍牆給圍住，只有一扇木門作為入口。
抬起頭，就能看到那株據說已有千年的老槐樹。槐樹遮天蔽日，墨綠的枝葉遮住天空，給人濃重的壓抑感。
方棠棠深吸一口氣，山風中有草木的清香，不像在槐鎮裡，滿是血腥的氣息。
她抿了抿嘴角，心想，至少現在看上去還不是很危險，不像在槐鎮，是個絕對的禁地。
陸漣看她一眼，在她前面推了推木門，擰眉，“鎖住了。”
方棠棠想到原來的辦法，“可以繞到後面爬牆過去。”
陸漣跟著她來到圍牆後，看她熟練地搬起石頭疊在一起，也跟過來幫忙。
方棠棠先踩在石頭上，雙手攀住圍牆，幾下蹬在圍牆的凸起上，準備翻過去。
陸漣攔住了她，“門是從裡面鎖著的。”
方棠棠立馬反應過來，“所以裡面住著人。”
她踩在石頭上，踮起腳尖，拿出手電往裡面照，對上數只猩紅的眼睛。
方棠棠嚇一跳，再一回神，才看見是好幾條黑色的大狗。在槐鎮的時候，她也曾看到過這種大狗。不過眼前的狗沒有槐鎮那種好幾米長的巨大體型，是正常的中大型犬。
看起來，像是狼犬。
那幾條狗仰頭看著她，不停呲牙，像是她一跳下來，就會撲過來把她撕成碎片。
方棠棠訕訕縮回來，回憶起在槐鎮被狗追的恐懼，蹲下來和陸漣小聲說：“有好多大狗，怎麼辦？”
陸漣：“你怕狗？”
方棠棠瞪圓眼睛，“不怕，但是，那裡面肯定有它們的主人呀。”
她記得上次和紫兆一齊來到神廟的時候，看廟人手裡抓著狗，一同追趕他們。紫兆還差點喪命。
這次狗在這邊，那個守著廟、守著山的人，應該也在這裡吧。
她很快就慫了，縮在圍牆下面，溼潤黑亮的眼睛巴巴看著陸漣。
現在陸漣和她不一樣，陸漣可是厲害的頂級任務者，應當會有辦法了吧。
陸漣果然有辦法，和她說：“你，我先進去。”
方棠棠點點頭，擔心地問：“你能行吧？”
陸漣笑笑，“沒事。”
他攀住圍牆，雙腳在牆上蹬兩下就跳進去了。
方棠棠守在外面，聽到雙腿落地的聲音，為他懸一口氣，但一口氣吊半天，沒有到想象中的狗吠聲。她探出小腦袋，悄悄往裡面看，發現那幾條狗都已經倒在地上。
陸漣和她做了個手勢，指了指門的方向。
方棠棠走到門邊，兩扇木門吱呀一聲開啟，陸漣側身，讓開條路。
她跟著陸漣來到小廟裡，那幾條狗大概是被迷住了，還有呼吸，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為了不驚動小廟的主人，他們放輕腳步，交流也儘量壓低了聲音。
“這棵樹好大。”她仰著腦袋，輕聲感慨。
離近了以後，越發顯得這棵槐樹巨大，就像一個高聳入雲的巨人，挺立在他們面前。
樹幹粗大，幾個人都抱不攏，上面長滿青苔。
方棠棠打量這間院子。
這兒和槐鎮的神廟佈置相同，院中是槐樹，樹下有個銅爐。
前面就是供奉有神像的大殿，旁邊有兩間小房子，窗戶緊閉，應該是守廟人住的地方。
她輕手輕腳來到大殿門口，發現大殿也鎖住了，只能從窗戶往裡面看。
室內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陸漣按住門上的鎖，啪嗒一聲，就開啟的鎖鏈，輕輕推開門，低聲說：“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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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棠頓時有種抱大佬大腿的感覺，興地跟著進去，手電筒光線破開黑暗，照在黑暗的神廟內。第一次，她看清了神廟內裡的情況。
中間的臺上立著一尊雕像。
雕像雙腳是蜿蜒的樹根，爬滿整張祭臺，往上，則是穿著鎧甲披風的威風人形。
鎧甲上面頂著一個鹿頭，尖銳的鹿角，半闔的眼眸，冷冷俯視他們。
方棠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怪異的神祇，歪頭看了看，又將手電光線掃向其他地方。神廟很小，放了這尊雕像後，就已經顯得很逼仄。
一根橫樑橫在神像頭頂，橫樑被噴成深紅色，兩側的牆壁掛著兩幅壁畫。
他們走到畫前望過去。畫上面繪製的是古人在這裡像神明祈求的景象。
左邊是畫的是一場大旱，人們在這裡舉辦儀式祈雨，結果沒多久天空就陰雲密布，下了場甘霖解掉旱災。右邊畫的是一對無子的夫妻來這邊求子，山中偶遇山神，回去後就懷上孩子，生了一對龍鳳胎。
方棠棠小聲說：“還真是有求必應，這麼顯靈，拆掉幹嘛。”
果真的有山神，山神幫他們做什麼多事，又要保佑風調雨順，又要賜福子嗣綿延，結果還落到一個被忘記被拆掉的下場，山神發怒詛咒也算是有因有果。
陸漣：“棠棠，你看這裡。”
方棠棠跟著他轉頭望去，才發現神像後面，還有一尊神像。
這尊神像也是鹿頭、人身、樹根作腳，只是它的眼睛瞪圓，一臉怒容，眼珠子也被塗成深紅色。
方棠棠眨眨眼，“有兩個神？”
陸漣：“有菩薩低眉，也有金剛怒目，也許這是神的兩面。”
方棠棠對上那雙猩紅的眼睛，總覺得不祥，移開目光，手電往下，照在祭臺上。前面那尊神像還有香火，這一尊則只有一灰塵，沒有人供奉。
他們在神廟裡把線索都找完，便準備離開這裡。
臨走，方棠棠看向陸漣，“要不要去那個人的房裡看看？”
陸漣點頭，和她一起來到廂房旁，湊到玻璃窗那看了眼，皺起眉：“他沒有在這裡。”
方棠棠：“哎？”
陸漣：“反正明天會和他見面的，不急，我們先回去吧。”
方棠棠點頭，先從木門走出，陸漣把門從裡面鎖好，再次爬牆跳了出來。
下山的時候，方棠棠照舊看了眼工地那邊的燈光，心中漫出一種不祥的感覺，神像那雙被塗成血紅的眼珠子在她腦中一閃而過，那尊神像目眥盡裂的表情，似乎在宣示神明的怒火。
方棠棠一路下山，離開山路，她記得客棧在山路的下方，便埋頭往下走，走了一會，陸漣喊住了她。
“棠棠，我們走錯了。”
方棠棠皺起眉，回過頭，發現客棧的燈光停在後面。她撓了撓頭，“哎？我記錯了嗎？我記得它不是在這邊的呀。”
但就算她弄錯了，按照陸漣的記憶力，怎麼會弄錯？
陸漣搖頭：“沒有弄錯。”
方棠棠：“那是為什麼？”
陸漣看向滔滔的流水，和身後的燈光，隔了幾秒，才開口：“這個世界以神廟為基點發生了翻轉。”他低頭看了眼表，推斷，“應該在12點左右。”
這種情況，方棠棠同樣遇到過。
在詭校怪談那個任務最後一天，他們所在的世界就是翻轉的。
她喃喃：“鏡子？”
陸漣點頭，“嗯，映象。棠棠，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看看會發生什麼。你也累了，早點休息。”
——
與此同時，工地旁塑膠板搭成的簡易宿舍裡，賈周躺在鐵架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他仰頭看著上床的床板，心中想起母親總唸叨的神明。
與別的工人不同，他一直在河對岸長大，母親在山腰開間小店，後來他娶了老婆，就在河岸邊弄了座簡陋的客棧。每年總有一來旅遊或者來上香的人經過，他們也能賺個錢餬口。
按，開發旅遊區後，賺的錢肯定更多。
他本來應該覺得開心，眼前卻莫名出現了一對猩紅的眼珠子。那是小的時候，他第一次偷跑到神廟，看到的神像。
鹿頭神像瞪大血紅眼珠，死死瞪著他，怒髮衝冠。
漸漸，那片紅越來越濃、越來越大，像紅墨水一樣攤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