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棠託腮, 努力思考到底選哪個任務才能保證生存率。
這幾個人都看著她，把她當成救星一樣，她只是個剛接觸直播間的新手, 卻擔負起自己年齡不應該承受的滄桑和機智。
她畫個表格，把任務適合人寫下來。
最後的高考，適合陸漣尤開；恐怖體測, 適合陸漣寧薇和她，而瘋狂的校長，她覺得，做奧數題，死路一條。
尤開卻有點想參加瘋狂的校長怪談，畢竟紫兆是個高階任務者, 比他們幾個人要靠譜多了，和紫兆一起做任務更有安全感。他低聲和焦霽商量幾句，陷入糾結當中。
多天的任務, 其他任務者可以在中途接取, 但是最後獎勵會適量減少，也因為沒有前面調查等工作, 錯失很多線索。
方棠棠握緊筆桿, 看著表格發呆。
這樣列出來的話，他們最適合的還是去恐怖體測的怪談。視力測試那關，道具商店有相關道具，可以幫助寧薇通關, 其他專案幾個人從前表現都還不錯。如果選最後的高考，他們剛上高二的學生，怎麼想都只有被殺的份。
只是選這個的話，或許尤開會難辦。
她為難地看向尤開, 並不想放棄男人，這時尤開也看過來，訕訕一笑，說：“前輩，我還是決定去校長那個怪談，高中知識點我都快忘乾淨，體育就更不用說，只有做奧數題還有點活路的樣子。”
他有些期待，目光灼灼，再次邀約：“你們想來參加這個怪談嗎？”
先前焦霽和他提過幾次，他關係和方棠棠他們更好，或許可以邀請他們一起參加這個怪談，人多以後，生存率總會提高。只是焦霽不太好意思說出口，害怕被拒絕。
方棠棠：“……我拒絕。”
尤開惋惜地嘆氣，對焦霽露出“我已經盡力”的表情。
做奧數是不可能做奧數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奧數的。
聽到尤開不和他們一起，方棠棠反而大鬆口氣，就選定體測的任務。
她數了下日子，一共要在學校度過七天，今天才週三，難度就已經提升到一星半了。好在這個任務時限兩天，也就是完成任務的時候正好週五。
到週五的時候，她該用什麼樣的藉口搪塞爸爸媽媽，留在學校裡呢。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爸媽肯定是不信的。
還是先活過這兩天吧。
方棠棠決定不再糾結，尤開不來後，她就可以心安理得選擇去做體測了。她的身體倍兒棒，跑步也很快，每次都是班上女生八百米的第一，區區體測，區區八百米，她從來沒有怕過！
本來還想聽聽寧薇的建議，但女孩彷彿吃多了，沒幾分鐘就打個嗝，最後紅著臉不說話，陸漣一直不怎麼吭聲，只是靜靜看著她，偶爾點點頭。
少年眼裡半帶笑意，亮得出奇，裝滿疏落星光。
她對上他深黑眉眼，立馬不自然地移開目光，“那就說好要選這個任務啦，這次真好，終於可以一起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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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單人任務真是太可怕，她還以為以後的任務都是單人。或許是直播間覺得一星半對於他們新手而言太難，又或許是體測考試這種專案，單人無法完成，總之這次沒有限定人數。
恐怖體測一共九個專案：
肺活量測試、50米跑、立定跳遠、擲實心球、握力測試、坐位體前屈、跳繩、800/1000米跑、視力測試。
兩天時間，目標是專案全部及格。
她決定把簡單的專案安排在第一天，畢竟現在還不知道體測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八百米也要安排成為最後一個專案，按照她的經驗，跑完八百米，整個人都會廢掉。
寧薇在旁邊默默吐槽：“這什麼死神直播間，這是班主任直播間吧，專門逼我們好好學習強身健體。”
如果班主任看到直播，肯定會鞠一把熱淚，給直播間重金打賞吧。
放學後，幾個人還留在外面，準備去參加任務。
他們已經喝下精力藥水，晚上可以不用睡覺，方便完成任務。
恐怖校長的任務地點——教室公寓離得較遠，尤開他們準備現在就動身，去觀察下環境。
方棠棠從書包裡拿出一件藍白校服。
404的鬼怪都是群懂禮貌又有分寸的好學生，或許能夠幫到尤開他們。如果給尤開紅衣，她怕這人承受不住。
看到校服，尤開想起那晚經歷，腳已經開始發軟了，臉色發白地說：“前、前輩，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方棠棠：“你拿著這個吧，也許穿上校服，校長認出你是學校學生，會放過你們一馬。”
尤開連忙擺手：“不用了，這個真的不用了。”
就算只是幻覺，他也有心理陰影的好吧，清一色穿這種校服的水鬼，足夠讓他得上校服恐懼症。
焦霽在旁說：“那個東西不會有人情味的，校服拿著沒什麼用，你們留著吧，何況我們還有紫兆呢。”
紫兆可是高階主播。
方棠棠訕訕把校服收回來，“好吧，那……”
她拿出兜裡的巧克力，遞過去：“明天一起上課呀！”
潛臺詞是：大家都要活著回來呀。
尤開接過糖果，眼眶莫名發溼。
他從來沒有遇到像方棠棠這樣的任務者。任務者之間，冷漠戒備才是常態，彼此合作，又互相捅刀，誰都可以為了活下去犧牲別人，在這種氛圍裡，自然不會發展出什麼正常的社交關係，不會有誰彼此鼓勵，說：一定要活下來呀。
你掙扎著求生，目的只是活下去，而活下去，本身就是件無望而冰冷的事情。
而女孩不相同，她……就像是用糖養大的，眼裡閃著對生命的熱愛，閃閃發光跟個小太陽似的。看見她，好像就看見了希望。
“活下去啊。”他輕聲說。
焦霽沒有接，也沒有動。
這個再簡單不過詞，對於他們來說卻無比艱難。
任務者們沒有希望，永遠也無法擁抱明天，早已接受自己在黑夜裡悄無聲息地死去的宿命。他們彷彿永遠活在昨天和今天，沒有明天，沒有希望，沒有太陽。
有時候尤開會想，自己只是個平凡無奇的人，沒犯過什麼大錯，為什麼會這樣？但進直播間的任務者們，哪有幾個大奸大惡之徒呢，不都是些平頭百姓，莫名被捲入死亡鬼怪之中。命是這樣，也只能這樣了。
他摸摸嘴角，有點懷念早餐吃的小籠包了。
皮薄肉多，一口咬下去汁水漫出來，噴香撲鼻。
記得從前去公司路上，也有家小籠包店，個大汁水多，每天上班路上他都會早起十分鐘，只為排隊去買幾個熱騰騰香噴噴的包子。
那時陽光燦爛，柏油路閃閃發亮，一路有翠綠的樹和明媚的花。
他有些出神。
“殺死那個npc”難度五星，獎勵是實現任一一個願望。
要是他能完成任務，肯定會許願離開直播間，回到現實的生活中。
尤開心中漫出奇異的感覺，對未來充滿憧憬和希望，他儘量讓自己忽略這種感覺，對過去的思念會讓人變得軟弱，而軟弱和情感是任務者們最不應該擁有的東西。
他說：“謝謝。”
方棠棠笑起來，眼睛彎成弦月：“加油！”
尤開攥緊口袋裡的那塊巧克力，沒吃，緊緊握在手裡。掌心的溫度讓巧克力微微融化，變得有點軟。“好，明天見。”
看到他們兩人離開，方棠棠也收拾東西準備去體育場。
高一的時候他們就做過體測，不過那時候是整個年級都一起做，人擠來擠去的，深夜和朋友去空曠的體育場體測，也算是其他高中生難以擁有的人生體驗吧。
她苦中作樂地想，問：“薇薇，那個道具你買了嗎？”
白天的時候在道具商店找半天，終於找到款適合寧薇測視力時作弊的道具。
千里眼：能夠與某人共同分享視力，時限三分鐘。
注：必須徵得雙方同意才可以實現視力共享。
售價：10000打賞幣。
這簡直就是個作弊神器啊！
方棠棠白天研究過，如果使用這個道具，參加【最後的高考】怪談也有用。到時候她和薇薇陸漣視力共享，一起抄大學霸的試卷就是。
然而道具在時間上限制太嚴格，只有3分鐘。三分鐘還不夠抄完選擇填空題的。
要是沒有時間限制，這款道具簡直完美。她甚至還有個危險的想法，下次期末考……
腦海中浮現班主任的臉，她後背一涼打了個哆嗦，趕緊取消這個危險的想法。
想什麼歪門邪路呢，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靠自己的實力最重要！
她的打賞幣則購買了幾張符紙，符紙可以短時間內激發人的體能，但是副作用很明顯，有效時間短，時效過去後不僅人動彈不了，還會遭到反噬。
方棠棠給了陸漣和薇薇一人兩張符紙，讓他們拿著以備不時之需，特別是五十米跑和八百米跑的時候，實在跑不動，就把道具往腿上一貼。
但是也不能過分依賴道具，畢竟，萬一時效過去還沒完成任務，就只能閉上眼睛等死了。
體育場是棟深黑色長方形的建築。
從前來這邊時，同學就悄悄吐槽過，這東西從高處看就像口棺材一樣。
方棠棠仰視這棟高大建築，陰森森的感覺油然而生，開始贊同同學的說法。這樣看，還真像口臥著的棺材，而他們馬上就要踏入棺材之中。
不知道裡面藏有什麼？
她微微發怔，被穿堂的冷風吹得一哆嗦，沒回過神就被寧薇拉著往裡走：“快走吧快走吧，先把直播開啟。”
螢幕裡映出她發白的小臉。
下方觀看數目是3，好像已經有幾個人蹲在這裡特意等她開直播了。
零零散散幾條彈幕飄過去：“主播，你那邊訊號不好嗎？”
“怎麼又看不到東西了？”
“啊啊啊啊這個世界有毒吧，精彩的地方總是看不到！”
“讓我康康主播啊，深夜女主播的直播間也卡卡卡成狗了，讓我康康啊！”
“算了，還是去尤開他們那隊吧。”
然後下面的3又變成了0。
方棠棠：……莫名開心。
不用被這群東西盯著，讓她如釋重負。直播的時候，她總是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夢境——黑暗裡，有無數雙猩紅的眼睛。它們看著她，眼裡含滿惡意、譏諷，血腥大口張開，像審判者一樣評判她的一舉一動。
但是，任務者們痛苦掙扎、絕望求生，不應該是取樂別人的工具。
不該是這樣的，她想。
方棠棠又記起張熙，記起彈幕裡飄過的那些飽含惡意的話語。生命這樣寶貴的東西，為什麼要被拿來做直播，娛樂大眾呢？
她望向黑暗的夜空，心裡空蕩蕩的，有點思念帶她走出黑夜的哥哥了。
門已經鎖上，這次方棠棠沒有使用道具解鎖，而是用從市場買回來的專業解鎖工具。門鎖啪嗒一聲開啟，兩扇厚實的鐵門推開一小條縫，裡面黑黢黢的。
陸漣走在最前面，推開門，為她們兩個女生開路。
剛走進去，方棠棠就嚇了一跳。
一個商場賣衣服的模特塑膠人豎在門口的桌子旁，僵硬機械的聲音從它嘴巴裡傳出：“進門請刷卡、進門請刷卡……”
好在幾個人都隨身攜帶有自己的校園卡，把校園卡在刷卡機上一刷後，塑膠人不叫了，兩顆畫出來的眼珠子直直看著他們，眼神死沉僵滯。
寧薇往後看，好奇地說：“它身上是裝了個收音機嗎？怎麼還能說話呢。”
方棠棠拉住她：“你可別好奇了，上課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好學。”
體育場門口貼有張專案地點的展示圖，用血紅字書寫，正當手電光線照在上面，幾個人看得入神的時候，白紙猛地被戳破，一隻血手從牆壁裡伸出，朝他們抓過來。
血手上灰塵撲撲，細小裂縫割開皮膚，塞滿水泥塵土。
方棠棠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見那只手在陸漣面前停了兩秒，又訕訕收回去，收回的動作比來之前更快更驚慌。
難道這東西只是嚇他們一跳？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想到被毀的展示圖，有點可惜，幸虧剛剛匆匆一瞥，她已經將專案地點記在了心裡。
跑步、跳遠、擲實心球這些在第一樓，其他是在第二樓。
場館裡面，每個專案前都有至少一個塑膠模特立在旁邊，大多穿藍色短袖，身前掛個牌子，大概擔任的是裁判老師之類的角色。
它們動作僵硬，擺著pose，有的是在掐表，有的在收拾道具。
驚悚中帶點好笑。
“我們先去做哪個？”寧薇小聲說，像是怕吵到那群塑膠模特。
方棠棠：“去二樓逛逛吧，先看看場地，簡單的也全在二樓了。”
做完二樓專案，還是要下樓進行五十米跑，八百米和五十米必須分開！
他們躡手躡腳地從塑膠模特之間經過，走到樓梯口時，方棠棠往後一看，那群模特的臉全朝這邊轉過來，有些明明背對著他們，脖子扭180度，直直看著他們。
五官歪歪扭扭，是用簽字筆粗糙畫出來的。眼睛渾濁無光，就像是死人的眼珠子。
方棠棠心裡跳了跳，臉色發白，都忘記走路。
一道身影擋住那些扭曲的臉，陸漣合上身後的門，說：“先去上面吧。”
關門的時候弄出點動靜，透過縫隙，方棠棠看到那群塑膠瞬間都動了起來。
寧薇近視眼看什麼都看不清楚，問：“怎麼啦？”
方棠棠張張嘴：“沒、沒什麼。”
寧薇：“等會測視力你一定要帶我呀，好棠棠。”
“嗯！”
他們先去肺活量測試。
塑膠模特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放著臺測肺活量的儀器。
方棠棠一看就傻眼了，這個儀器和平常的很像，但是中間那根管子已經斷掉成兩截，垂在地板上。管子斷掉，要怎麼才能測肺活量？氣根本吹不進去。
這關的難點是要把這根管子接上嗎？
地上的管子看上去有點奇怪。
她鼓起勇氣，想蹲下去看看，結果陸漣先一步半蹲下身，擋住她的目光，低頭看看兩根斷開的管子，接著站起來，直接把塑膠模特脖子上的牌子拿下來。
牌子上的頭像和遺像相似，灰色的人臉，表情麻木僵硬。她輕輕拽了拽陸漣的袖子，小聲說：“這樣沒事吧。”
簡單粗暴地拽下人家的身份卡，鬼怪不會介意的嗎？
陸漣：“沒事，不用怕。”
這句話讓方棠棠微微晃神，想起黑夜中的青年。青年與陸漣的兩張臉好像重合在一起，又有著截然相反的氣質。
少年重新半蹲下來，用系卡牌的紅繩把管子綁好。
方棠棠在旁邊緊張地觀察塑膠模特的動靜，忽然，僵硬的塑膠模特扭過頭，渾濁的眼珠子正對著她，搖搖晃晃好似要站起來。
她嚇得手電筒抖一抖。
這時陸漣抬起頭，看到女孩因為害怕顫抖，長馬尾像鞦韆蕩動。
他以為她會尖叫著躲到自己身後。
但是她一步都沒有動，擋在他的身前，做出保護的姿勢。
就像一隻螞蟻，擋在大象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