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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騎士亨利

崔左荊話音未落,伴隨著草葉被踩折的輕微脆響和沉悶腳步,那對猩紅終於徹底離開了黑暗的掩護,龐大的身軀暴露在眾人眼前。

沉默。

很難說清楚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撲面而來的窒息和壓迫感,是它給董家兩兄弟最直接的感受。面前的人——姑且叫它人吧,身高超過兩米,腰部以下和戰馬融為一體,全身都被厚實鎧甲覆蓋,伴隨每一步的走動,陳年鐵鏽簌簌落下。

它身上帶著陳舊而腐朽的氣息,正如董徵眼睜睜看著它從那口深不見底的棺材中爬出來時那樣,來自地獄的氣息。

它頭部似乎只是個沉重的頭盔,裡面充斥著一團黑霧,眼睛位置上兩點猩紅的火幽幽亮著,手持同樣鏽跡斑斑的長劍,但絕不會有人覺得這劍不夠鋒利。

它看了面前的崔左荊一眼,彷彿對他並不感興趣,緩緩轉頭,朝向樹下的董徵和董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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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劍指。

董徵捂著腰側的傷口,崔左荊分擔了他的部分傷勢,但過多的失血仍讓他眼前暈眩,被劍鋒所指的瞬間,理智和直覺全部在同一時間告訴他:

跑!

“臨海你先走。”轉眼間思緒轉過萬千,董徵明白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他們根本沒有正面應對的能力,而這位倉促之中簽訂血契的“擬南芥”……董徵並不覺得他能全身而退地應對這怪物。

臨海看看半人馬怪物,又看了眼滿身染血的董徵和一旁依然不爽的崔左荊,沒有上演無聊且浪費時間的“要走一起走”的戲碼,猛一咬牙,轉身鑽入黑暗的森林,身影很快被迷霧吞沒。

而“它”只不過默默望著臨海當面離開,並未有任何要去追趕的徵兆,視線重新鎖定傷痕累累的董徵,似乎只有這一個目標。

果然。

被劍尖指著,董徵心下一沉,卻也篤定了猜測,之前從棺材上拿下的金球果然是關鍵道具,這怪物應該是類似於守護者之類的角色——

“你也走吧。”

崔左荊冷不丁地說道,他摸了摸自己肩頭的繃帶,嘆了口氣,“這東西交給我,你趕快去找離開的方法,我可不想在這種無聊而低智的盒子裡浪費太長時間。”

“它是守護者,級別應該是現階段無法戰勝,我們兩個人的話也許還有可能——”

“你只會拖我後腿。”崔左荊乾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揚唇一笑,“戰五渣就要有戰五渣的覺悟,如果不走的話,小心我動起手來連你也一起幹掉。”

董徵一哽,抿了下唇,直覺告訴董徵:相信他。

他似乎有話要說,但終究只是深深望了那略顯單薄的少年一眼,趁“它”還沒動手,拖著傷痛的身體,轉身朝著和臨海相同的方向逃離。

在董徵邁出第一步時,“它”動了。

沒有任何不必要的動作,附滿鐵鏽的沉重長劍在空中劃過,伴隨刷的一聲,無形的劍氣撕破空氣,斬向董徵!

但崔左荊也動了。

他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站在董徵和“它”之間,就像小孩子胡亂揮舞一樣,抬手輕輕擋了一下。

能夠瞬間將人斬成兩半的劍氣就這樣消失了。

就像從未出現過。

董徵的身影在這爭取而來的時機裡消失在迷霧中,再也看不見了。

“我可不能讓你殺了他。”崔左荊握著樹枝,那雙眼中仿若蘊含著熾熱烈焰被強行冷卻殘留的餘燼,冷冷望著騎士:“亨利,許久未見,你似乎已經把我給忘了。”

被叫做亨利的怪物如同完全不曾聽到他的話,它口中發出聲戰馬的嘶叫,四蹄猛然蹬動,朝著崔左荊疾馳而來!

將一切擋在它面前的東西,都殺掉!

乓——!

鐵戟相撞的脆響作為這場戰鬥的第一聲號角,驚起一小片棲息在暗影處的黑鴉,沒人能夠想到這是長劍和樹枝相碰能夠發出的響動。但事實上,在崔左荊的樹枝觸及長劍的瞬間,劍刃就被生生崩掉了一塊,鐵鏽四散。

巨大的衝力讓亨利不得已後退兩步,終於認真打量起崔左荊,這個阻擋它尋回失落之物的礙眼的東西。

崔左荊將斷成兩截的樹枝扔掉,撿了一根新的,在他手握上的瞬間,乾枯脆弱的殘枝就成了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

這就是他在純白地界中的能力,名為【戮者】,隨著進入的時間變長,這曾經遺失了八年的力量又漸漸回來了。

“你忘記我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畢竟我們交情不深,但你還記得傅哲嗎?”

崔左荊又道。盯著面前比他高大太多的怪物,雖然嘴上說著套近乎的話,他渾身卻沒有絲毫鬆動。

他在給自己重新適應的時間。

亨利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它挽了個形式相當古老的劍花,狂嘯一聲,黑氣從頭盔中噴吐而出,策馬朝著崔左荊再次衝來!

崔左荊非但沒躲,反而迎著它助跑兩步,兩人距離轉眼間縮小到極致。想象中的短兵交接血肉橫飛並未發生,少年起跳,空中側身用指尖夾著的石子擋開這勢若萬鈞的一劍,同時手腕一抖,準確無誤地挑在了亨利胸前的護心甲上!

那片特意加厚的甲片瞬間破裂順著殘餘的力道飛出去,而亨利的胸腔也暴露在崔左荊眼前,厚重盔甲之下空蕩的軀殼之中,只有一顆還在不斷跳動的心臟,三圈鐵箍緊緊鎖住那唯一鮮活的臟器,讓每次跳動都變得艱難無比,只剩下震顫。

痛苦的,掙扎的震顫。

“吼——!”

心臟暴露的那刻亨利發出聲非人的嚎叫,頭盔中那兩點紅光熄滅。在崔左荊的注視下,它踉蹌著後退了數步,“轟!”地撞上了一顆巨樹。

禁錮著心臟的最外面一層鐵箍上出現層層裂痕,伴著心跳的頻率飛快地生髮成長,最後“譁”的一聲破碎!

盔甲和長劍上厚厚的鐵鏽隨之脫落,每一片甲冑上的花紋,劍鋒上每下鍛造痕跡全都清晰可見。

它再也不像從陳舊棺材中爬出的殭屍,而是位真正的騎士。

少了一層束縛,心跳變得平穩堅定了許多,一個呼吸後,那雙眼睛再次亮起。

亨利看向崔左荊,這下它似乎有了些微神志,少年手中平平無奇的樹枝不知為何竟讓它心生怯意。

它後退兩步,感應到守護之物又出現在另一個方位,不再戀戰,轉身策馬離開。

呼——

騎士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崔左荊長長舒了口氣,手中的樹枝同時一截截化作塵埃,消散在空氣中。

他雖然能夠使任何東西在手中成為利器,但越脆弱的東西能使用時間就越短,且越會產生無可逆轉的損壞。

就像這根樹枝直接消失了。

崔左荊沒有追上去,他有些疲倦,身上帶著時間囚徒的詛咒,剛剛回來,又分擔了董徵的傷痕,狀態很差。

不知道那兩兄弟現在怎麼樣了,崔左荊閉上眼,屏息凝神地感受來自血契和囚徒牌的呼喚。

就像在全然黑暗的感知世界中,尋找一點光的蹤跡。

找到了。

一個呼吸後,崔左荊睜開眼,和董徵的血契聯絡告訴他現在對方並無危險。正常的囚徒可以依靠牌面瞬間回到主人所在的位置,但小丑還沒來得及教給他相關的操作,崔左荊就被召喚到這裡,只能靠腳走過去了。

崔左荊當年也擁有自己的囚徒,清楚作為主人應該怎麼做,但顯然董徵還不知道。

好麻煩啊。

而另一邊,董徵一路朝著不久前董臨海離開的方向跑,來到了一處林間小屋。

屋中暖黃色的燈光透過霧氣影影綽綽地傳出去很遠,董徵放慢腳步,警惕地靠近。

這房子看樣子很像護林員的小屋,有飼養雞鴨的圈舍,還有給護林犬門搭建的地窩子,背靠一條小溪。他撿了一塊石頭遠遠砸在小屋門上,許久都沒能聽見犬吠或是其他聲音。

沒人?

暫時不排除有人躲著想要故意坑他的可能。

突然出現這麼一間屋子,肯定是關鍵劇情點,必須進去看一下。

董徵清點了包裹中的東西,他和董臨海都只是第二次進入盒子,和所有的新人一樣,沒多少裝備,只有透過新手關時拿到的一把已經不算太鋒利的匕首。

【名稱】

快要斷掉的匕首(可升級)

【功能】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它快要斷掉了。

也許能用來削個蘋果?

他繞到窗戶前向裡看了眼,視覺死角之外的地方都沒有什麼可疑的。

董徵於是也就不再磨蹭,直接推窗翻了進去,儘量沒有發出聲音的落地。他看了眼剛才在盲區中的門口,有一具已經高度腐爛的屍體正背靠在門上,門板和地上的血跡都乾涸成黑色。

如果他剛才推門,很大機率會把這具可憐的屍體弄得稀巴爛。

屋子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董徵環視一週,最後來到屍體邊蹲下,被腐爛的臭味噁心地皺了下鼻子,開始檢查。

從身上的衣服來看,這是這座小屋的主人,當地的護林員,他脖子殘留的皮膚上有非常明顯的指痕淤血,下顎開啟,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傷口,應該是被活生生掐死的。

但是……血從哪裡來的?

這屋子裡還有其他東西在麼?

董徵緩緩起身,看向身後,在客廳和臥室的轉角處,一個影子露出了極小的一部分,似乎察覺到被人看到,又迅速縮了回去。

他猛然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