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應該也是魚人，但他有一雙腳……”
司裡希絲的眼神即刻一變。
“真的？你確信你沒看錯？”
“嗯。你怎麼了？”
斯拉克還活著。他從沉沒之牢逃出來了。
不可能……那地方怎麼可能逃出來？從來沒有人逃出來過！沉沒之牢是關押海洋族群極惡之徒的地方，除了終身監禁之外，還要在眾多罪犯和守衛手下活下去，那難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但是，在司裡希絲心中，斯拉克算不上極惡之徒。雖說觸犯了王法，按規定應該實施最殘酷的刑罰，也就是押進沉沒之牢。然而那次斯拉克殺人犯事，是為了她。
性格壞事也是一個方面，在那之後，司裡希絲甚至後悔為什麼要擔任衛士團長的職位。如果她不是新上任的那個，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出面反對，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發生。
她是娜迦海妖，魚人族的一個分支。她的母親很早就告誡過她，娜迦不能輕易唱歌，只有在遇到對自己有威脅的敵人時才能唱，否則會被別人認為沒有最基本的尊嚴。但司裡希絲時常偷偷地用歌聲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正如她母親所說的那樣，約定俗成的觀念讓其他人對她不屑。她不以為意，只是會失去一些人的友好罷了，又不會死。若是唱歌沒有自由，生來意義何在？
後來，她有了第一個欣賞者，至今唯一的一個。
斯拉克不惜辭藻讚美她的歌聲，司裡希絲被逗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是誰教你的，斯拉克說是海邊的吟遊詩人，有天還送了條魚去犒勞他，把那詩人給嚇壞了。
比如：
-聽你唱歌我老是想睡覺。
-是我唱得太沒意思了嗎？
-不，是說你的歌聲像放了糖果的搖籃。
斯拉克是父母的棄兒，見他長了一雙腳，一副怪物模樣，生來連名字都沒給，就被逐了出去。他獨立得很快，幾天後就學會了自己尋找食物，還偷來通用語詞典暗中學習，為了以後罵人類的時候，說話能順流點。長大了就時常到海上找樂子，打人類和船的主意。一天他和一個魚人混混因到底是誰先發現的獵物而爭了起來，結果反而雙雙被人類擺了一道，拖著傷逃回海里，兩人竟生起交情，那混混一拍胸脯：以後我們就是兄弟了。
那個人就是斯拉達。斯拉克根據剛認的兄弟的名字，和記憶中吟遊詩人時常用到的某個音節，給自己取了個名字。不管這個組合在詞典中是什麼不倫不類的意思，聽著順耳就行了。
時光飛逝，這個年齡的他們對感情逐漸有了些懵懂的認知，可又無可奈何。娜迦海妖這一罕見血脈，生來必然是女性，是人魚中的貴族，只有同樣生有人面的俊美男性魚人才被允許與她們結婚。司裡希絲對此有難言之隱，她是必然要服從族規的，卻又怕有人會為此失落。斯拉克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但他不在乎，反正自己已經是個怪物了，普通的姑娘都不會對他有興趣，只要能做司裡希絲一輩子的粉絲，足矣。
儘管有些傷感的結局必然會發生，司裡希絲還是打算暫時拋開那些，因為斯拉克的出現，唱歌，終於有了意義。她的生命也被賦予了意義。
美好被突如其來的劫難終結，萬事萬物都逃不過命運。斯拉克還活著，然後呢？他已身在夜魘，魚人軍團之中，昨天晚上前來南海岸，一定是斯拉達指使他這麼做的。司裡希絲，已然完完全全地被族人孤立。
沉思許久，司裡希絲也無法平靜下來，這個事實她無法接受。她開始再次懷疑起生命的意義來。
為了對遺蹟的忠誠信仰，一輩子做天輝的棋子，與跟自己生活了數百年的族人反目成仇？
“我要去一趟陰鬱群島。”司裡希絲聲音顫抖著，她決心已定。
夜魘又如何？聖盃又如何？她是個罪人，是個流放者，如能以命抵罪，她再也不想痛苦地活下去。
“你瘋了？！”變體精靈用力抬起她的臉頰，司裡希絲早已習慣它的溫順近人，突然的反常也讓她露出驚愕的表情，好像心事已經被讀透了一般。
司裡希絲知道變體精靈不想讓她死。陰鬱群島現已成為魚人軍團的領地，單人去闖，必然有去無回。
“放心吧，他們是我的族人，我最清楚怎麼對付。”司裡希絲微笑著道：“我只是想去見一個人，不會笨到去送死的。”
“你知道你這一過去，對於你那些族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嗎？力量，能大幅提升自己的力量。殺了你，他們就能變強，我們只會更難對付他們。別做傻事，司裡希絲。”
“別擔心我好嗎？如果他們真的對我有殺意，我會用歌聲讓他們沉睡，然後自己逃走。我非去不可。”
“既然你要去，那我陪你。”
司裡希絲一時有些難辦，這樣一來，達成目的的可能性要降低很多了，也有可能它也會跟著搭進去。那可不是她希望發生的。
但眼看著不答應下來，她連門都沒法邁出去。
如此，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變體精靈將司裡希絲卷在水浪裡，開啟窗戶衝了出去。窗戶靠海，下一秒就都撲進海里，調整好身姿，又沿著一個方向前進。
“在這裡等我，如果天黑之後我還沒回來，”她們在一顆礁石上停了下來，正是昨天斯拉克和變體精靈交戰的那顆礁石。司裡希絲思考了許久，道：“你就……你就回去吧，改天為我報仇。”
“說的什麼話！我能感知到你的生命氣息，一旦情況惡化了，我會讓海水漲潮，淹沒他們的棲身之地，讓他們在寒流中顫抖！”
“那我怎麼辦？”司裡希絲開著玩笑道。
“我會讓經過你的水變暖一點的。”
司裡希絲淺淺一笑，正準備要走，變體精靈拉住了她，“等等，為我唱一支歌吧。”
-
短短一天之內出了兩個奇蹟。先是司裡希絲得知斯拉克從沉沒之牢逃了出來，之後，陰鬱群島上的那些魚人們眼睜睜地看著司裡希絲從岸邊向他們蜿蜒行來。見到昔日的流放者成了對立陣營的人，本想大動一場干戈，卻被斯拉達喝止了。
“你回來得正好。”斯拉達一句話乾脆利落，把司裡希絲醞釀了許久的話都憋了回去。
“斯拉克，出來，見見你老故人！”
眾多魚人群中，鑽出來一個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身影，抬頭看著她。
意義非凡的重逢。
司裡希絲無法控制住自己，剛前進了一步，斯拉達就攔在斯拉克的前面，道：“聖盃，斯拉克已經幫你找回來了。現在我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什麼？”司裡希絲睜大了眼睛：“聖盃找回來了？”
“別打我的岔，之後你可以自己去問個清楚！我們受到契約的影響，使用聖器會對生命造成損傷。斯拉克也說執意要把聖盃給你，那麼我就成全你們，你拿著聖盃，跟我們一起除掉鐵帆艦隊，今後我放你自由，魚人軍團不會再傷害你。但如果你拒絕，你今天就別想從這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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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裡希絲不可置信地看了斯拉克一眼，這一眼望得斯拉克連忙找別的東西看。
他找回了聖盃？天吶……南海勢力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你……你們肯原諒我？”
“斯拉克以功抵你一過，聖盃已經失而復得，再去追究毫無意義。我不是暴君，我有統治魚人軍團的原則。那麼，你天輝的那些盟友們，還是我們，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非得這樣不可嗎，斯拉達？”
魚人士兵們立刻產生了騷動，從第一眼見到她到現在，他們一直都把司裡希絲當作敵人來看待，只要他們的統領一聲令下，他們就會不惜一切代價發動進攻，清理這個叛徒。
一道黑影霎時閃到司裡希絲身前，那些魚人們立刻又安分了下來。“誰敢動她，我讓誰死！”斯拉克盯著每一個魚人道。
從沉沒之牢逃脫，又將聖盃奪了回來，這樣的怪物，任何人都不想多惹。
看著攔在她身前的人，她不敢想象如果她拒絕服從，將會發生什麼。司裡希絲經過飛速的思考，最終還是道：“好吧，我答應你們。”
斯拉達作了個手勢，讓魚人士兵全部退回去，直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斯拉克將手中裝著聖盃的布袋遞給司裡希絲，默然離去，司裡希絲想起來什麼，剛想開口去問，斯拉達已經走至眼前。
“我們都很慶幸你做出了明智的選擇。我斯拉達說到做到，一旦我們清剿了鐵帆艦隊，我定會放你自由。”
司裡希絲不發一言，也不去直視斯拉達的眼睛，那雙眼睛飽含著殘酷與冰冷。就算念於舊情又怎麼樣，天輝就是天輝，夜魘就是夜魘，司裡希絲絕不可能與他們為伍。是的，這次，她既不會背叛天輝，也不會傷害族人。
斯拉達也向島嶼深處游去了，司裡希絲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心裡已經醞釀出了一些想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