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塔里昂的面容有些憔悴。他各種意義上的累了，他希望天輝能夠投降，至少他的想法是能給天輝的倖存者們圈一小塊地出來。但沒想到茉崔蒂竟然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他想，這也是一種程度上的控制，於是就答應了。他秉持的原則不允許他中途反悔。
而現在，天上的巨球也在壓迫著他，也許末日真的要來臨了，在這樣的末日面前，戰爭勝敗毫無意義。
一個魔族人走上前來：“首領，我剛剛從魔界帶回了新的訊息，訊息源自魔神之刃，是露西轉述的。天上那顆巨球是一個跟我們的世界一樣大的行星，更準確地說，是一個平行世界被拉扯進了我們所在的時間線，最近處距離我們僅五萬公裡，即將在一個月後相撞。首領，我們該怎麼辦？”
魔族人低著頭，不去看奧斯塔里昂。露西叮囑過他，不要把魔界時間流速被改變的事情說出去，魔族和夜魘的關係還沒有到能如此信任的程度。
奧斯塔里昂只覺得那行星現在就壓在了他的脊背上，他就像多年前只有骨架那般脆弱，全身的骨骼都被盡數壓斷，碾得粉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魔族人卻不退下，他哭著哀求道：“首領，請您一定要想想辦法啊！”
奧斯塔里昂攥緊了座椅的扶手，偌大的營帳中只有他和魔族人，如果他的心臟能跳動的話，此時一定跳得很快。他害怕了，他無法永生了，這樣一顆星球砸下來，永生就是個笑話。
怎麼辦？那魔族人問他。他也不知道，夜魘中的大將能有辦法嗎？他們來到物質位面都被限制了力量，無法跟一個行星抗衡。
就在他在焦慮著如何回答魔族人的問題時，又一個士兵走進來，這次是他自己的亡靈士兵，他感到親切了一些：“陛下，普里斯特想見您。”
奧斯塔里昂知道，他又該求他了。
每一次，奧斯塔里昂都以同樣的理由拒絕，但是這次——他再度看向天空——這次，他有些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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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塔里昂站起身，對那魔族人丟下一句“我之後會想辦法的”就走了出去。他沒看到的是那魔族人在他走後表情又恢復了平常，彷彿天邊的巨球根本不存在。
普里斯特被囚禁的地方其實環境不差，他在這裡已經度過了三年，只是因為那個條件實在是過於殘忍，只要想到天輝每天都會有一個人因他而死，他就會很痛苦。
他說：“讓我死吧，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們就能放過他們，茉崔蒂也能獲得自由？”
“不。我們的目標始終只有遺蹟，而你是其中關鍵的一環罷了。”奧斯塔里昂道，“只是我不喜歡打破自己所做的承諾，茉崔蒂選擇了她認為最正確的選擇，我不會干涉她。”
不知道為什麼，普里斯特感到一陣莫名的欣慰。他回想起過去幾年“莫莉”的身影，那始終帶著希冀、看到自己卻又不禁閃躲的目光，那張蒼白的面孔逐漸和另一個青黑色的死神重疊，而後又漸漸淡去。他望向窗外的天空，熱淚盈眶。
奧斯塔里昂順著普里斯特的視線往窗外看去，那巨星似乎又變大了一些。他知道，在某些層面上，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是的，在全世界都命懸一線時，那個承諾已經不重要了。
“奧斯塔里昂，我決定投降。”
奧斯塔里昂似乎並沒有意外：“你是一個好首領，這場戰爭打輸，只能怪你們最強的戰力臨陣脫逃了。她是讓我們所有人忌憚的存在，包括我。”
“是啊。這就是命運吧。”
“那麼，我會派一些人去你們的遺蹟附近，你們的人必須聽從我的指令：所有留在戰場上的天輝英雄不得超過五個；非英雄不得超過二十個，其他人全部撤出。都做到後，我們再處理投降的事情。”
普里斯特思索了一會，同意了。
奧斯塔里昂將普里斯特釋放後，依舊讓幾個重要的看守者守在普里斯特身邊，他準備再帶一些人，就出發前往天輝。
奧斯塔里昂剛走出去沒多久，又有一個士兵急匆匆跑了過來：“請您立刻前往指揮中心，天輝的人傳話了，好像是……聖堂！”
普里斯特的眼睛稍微亮了一些。
九年了……她終於回來了。
頓了片刻，奧斯塔里昂道：“即刻通知茉崔蒂停止行動，在中路河道高地等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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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是茉崔蒂心中首先冒出來的念頭，當她被下達終止巡邏的命令時，她就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哪怕除了這條命令之外她沒有被告知任何事。
九年，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這九年過得很慢，但又很快。
她看向天空黑色的異星，在灰色的雲層下，幾隻黑色的鳥拍打著翅膀掠過。她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些青黑色的烙印仍然隱隱帶著燒灼感。
但是她彷彿看見有一道淺金色的光束刺破了這片灰色的雲，光線從雲層的豁口灑下來，讓這片土地恢復了一些顏色。她呼吸到了九年來最新鮮的一口空氣。
她回來了，這僵局，終於將被打破——一切都該結束了。
-
“奧斯塔里昂，我要與你們夜魘談判。”
這是一種特殊的傳音器，它並不是傳到哪一個收音裝置中，而是將聲音直接放在戰場內每個遺蹟契約者的腦海中。傳音器也有一層天然的限制，那就是只能由遺蹟契約者使用。
天輝中有些人露出了驚恐的神色，甚至有人明顯想衝向前去，將拉娜婭手中的傳音器奪下來，但是被十七攔住了。
“關於兩星即將相撞的事情？”那邊，奧斯塔里昂的聲音傳來，在這一點上雙方的默契倒是不錯，看來可以少費很多周章了。
“我的計劃是，我去摧毀異星，”說完這句話，他們聽到夜魘那邊傳來了一陣唏噓聲，很明顯是卡爾發出的，但拉娜婭繼續說道：“在這裡的所有人去北極島避難，用我們被強化的力量，施展保護結界，抵禦碎塊的撞擊。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儘可能疏散更多的平民過去，如果北極島不夠，就安排在附近的高緯度地區。因此，我希望雙方就此停戰，合力抵禦這次撞擊。”
“你的力量如何摧毀一顆行星？”奧斯塔里昂問出了所有人想問的話。
“我不能回答。但是，這是生存的唯一解，請你們相信我。”
周圍的人在竊竊私語，拉娜婭聽不清他們在議論什麼，她只在等對面回話。過了一會，奧斯塔里昂說：“我們需要內部商議。”
之後，那邊就沒有聲音了，甚至一點雜音都沒有，應該是奧斯塔里昂把聯絡切斷了。她就也關閉了傳音器，頓時整個房間裡的聲音都大了起來。
“你瘋了！”
“這不可能！”
“跟夜魘談條件……”
“你不能這麼做，我要殺了你，你這個瘋子！”喬安娜一邊吼叫著一邊往前擠，周圍的人攔不住她，她胸前的紫晶徽章隨著步伐在閃動。
她用一把槍指向拉娜婭，“我決不會讓你摧毀異星！幾十億人的生命憑什麼由你一個人定奪？”
拉娜婭面不改色，反而向她靠近，“你覺得還有挽回的餘地？你在想什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一個月，到底有多少人能到北極島，又到底有多少人能活下來。而你還在這裡浪費時間！”
拉娜婭握住槍筒，用自己的力量壓制了對方的力量，喬安娜明顯不是她的對手，她終於收回了槍，但她的眼裡滿是不甘。
“為什麼是異星？為什麼不能……”
房間內寂靜了幾秒，彷彿他們聽到了一個恐怖故事。
“喬安娜，你該成熟一點。與其把執念放在這上面，不如自己多帶點同胞去避難。”拉娜婭說。
有那麼一瞬，喬安娜感覺對方的目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不得不避開視線。那是擁有極強的信念的人才能有的目光。她抿住嘴唇，道：“我知道了。”
幾分鐘後，奧斯塔利昂回話了：“經過商議，我們同意你的決定。但是我們有以下條件……”
一陣窸窣之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這是一次至關重要的決策，我們需要雙方派人前往中路河道，各自在河道兩側，共同簽署協議。在此之前，你們必須撤出大部分兵力，所有留在戰場上的天輝英雄不得超過五個，非英雄不得超過二十個，其他人全部撤出。我們也會照做。其次，遺蹟之戰並未結束，我們只是暫時合作；如果這次撞擊過後我們都有人能活下來，天輝必須投降，且無條件服從於夜魘。”
拉娜婭看向她身邊的人，他們一句話也沒說，但從他們的眼神能看出，他們想說很多，她知道他們想說什麼。
她給了夜魘活命的機會，但夜魘在這之後還是要繼續他們的奴役，那不如就此同歸於盡。
只是就算他們能活下來，她也無力再改變天輝未來的宿命。這是一趟沒有回頭路的旅程，她將站在離末日最近的地方，她的生命將隨著分崩離析的異星一同消散。
“好。”她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