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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陳朔的訊息】

出了凌波門,漫漫原野黑漆漆的一片,連鬼也不見一個。

楚庸哼著小調,心情似乎相當愉快。

關天養問道:“樂什麼呢?”

楚庸道:“我不樂難不成哭麼?”

“我是問你有什麼可高興的?難道那麼多人的死,就不足以融化你這顆冰冷的心?”

“全天下的人死了又與我何幹?”

“……”關天養突然恨不得一腳將楚庸踹下車去,強忍著怒火道:“你這樣的傢伙居然也是人,老天爺可真是沒有長眼!”

楚庸呵呵地笑道:“是嗎?看來我還挺逆天的呀!”

關天養道:“只有你才拿醜陋當有趣……算了,我跟你說什麼呢?”

楚庸道:“別以為當了半天的英雄就高尚得像個聖人了,其實你還是你,較當英雄之前沒有任何的區別!”

“我有覺得自己高尚嗎?可笑!”

楚庸連話頭也懶得接,竟大聲唱起了歌來。

關天養拿他沒辦法,只得當作沒有聽見。

沒多會兒,馬車就過了三官塘,駛上了去往地藏廟的山道。

楚庸不說話,關天養又覺得無聊。坐在馬車裡,除了得得的馬蹄聲和輪軸轉動的聲音,那就什麼也聽不到了。什麼蟲鳴聲、鳥叫聲、獸嘯聲,全都沒了,靜謐得有若幽冥鬼域。

關天養挑開車簾,看著漆黑的山野,心說:“前面不遠片本該有一處村落的,現在也被水衝得沒了。真是一片可怕的災難呀!”不由想到大水來時,村民們可有懼怕?若自己當時置身於此地,又該是怎樣一番場景?

正想得出神,就聽楚庸道:“朋友,借個道!”

“回去吧,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楚庸道:“怎麼,靈泉山現在成了你家的了?”

“哼,若不識趣,可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哧的一聲輕響,閃過一道白光,道旁一株就被攔腰斬成兩段,嘩嘩地倒了下來。

楚庸呵呵地笑道:“雜耍麼?貌似我也會!”揮起掌來,凌空一劈,轟的一聲,道旁的一塊巨大的山岩就裂成兩片,滾落了山下去。

攔路之人吃了一驚,嘿嘿地道:“原來是我道中人。不知是哪門哪派的道兄,恕在下眼拙,沒能認得尊範!”

楚庸道:“我哪門哪派的都不是。車裡這位是我的老闆,他要去地藏廟上香,說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害怕,想求地藏菩薩保佑家裡老小平安。不知二位可否行個方便!”

“方便?只要道兄留下名號,一切都很方便!”

關天養掀開簾子,見數丈外的山道中站著兩人,身著道裝,卻又不是玄武宮門下,也不知出身何門何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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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姓楚,單名一個庸字,沒字亦無號。以替人打工、充當保鏢為生。不知這樣可以了麼?”

“嘿嘿,看來朋友是看不起我們萬法教呀!”

“萬法教?”關天養心下一震,這才從服色上辨出這兩人赫然與上次在白螺湖遭遇的修行者所穿的相差無幾。心頭頓時湧起一股子沒由來的厭惡,暗道:“都說萬法教是玄武九脈之首,我看沒有半點玄武宮的風韻,活似劫道的強賊。”

楚庸道:“喲,兩位這話說得可嚴重了,我怎麼當得起?我聽說萬法教駐錫在赤峰山,什麼時候又到靈泉山來了?”

兩人顯然不耐煩楚庸的胡攪蠻纏,其中一人冷哼道:“跟他瞎扯作什麼?他要是敢過來一步,自有他的苦頭吃!”另一人道:“說的不錯!”

楚庸唉地嘆了一聲,回頭對關天養道:“小關哥,怎麼辦?山大王不讓我們過去!”

關天養也有些犯難。眼下修行者都湧來靈泉山奪寶,自己一行在這時候和萬法教起了衝突,撇開玄武宮不論,單是萬法教也不是自己這一方能夠應付得了的。

“既然不讓過那就算了,我們回去就是!”

關天養的話讓楚庸一怔,暗道:“噫,這小子今兒是怎麼了?有時候是一根筋,見不到棺材是不會掉淚的。現在又曉得變通了,磕不動的不磕!”就道:“好嘞,回去囉……”勒轉馬頭,又沿原路返回。

本以為走不出多遠,關天養又會叫停下來,然後改走其他的捷徑。沒想到一直過了三官塘,還不見關天養喊停,楚庸就實在忍不住了,問道:“不去找陳朔了?”

“不找了!”

關天養的乾脆讓楚庸再一次意外非常,問道:“怎麼就不找了呢?”

關天養冷聲一哼,道:“很好奇,是麼?我偏不說,你自個兒慢慢想吧!”

楚庸哈哈笑道:“行呀,你小子,很是懂得借機報復。好,反正是想不通的,我也就懶得去想了。畢竟這也不是我的事,我著甚的急呢?”

關天養道:“那就對了!”

剛進凌波門,幾道青光破空而來,其中一道還不及著地就重重地摔了下來,砸得街面的青磚都裂了開來。

“七師弟……”

一眾玄武宮弟子圍了上來,顯得很是急切。關天養聽著其中一人的聲音很是熟悉,伸頭一望,見是守真,心知是才從靈泉山回來的,心下不由一鬆,暗道:“這個守真道士,還真有幾分能耐,竟然把同門救了出來!”

楚庸平時是一個萬事不關心的人,此時卻表現出異常的熱情。將馬車停在路邊,走過去問道:“守真道兄,發生什麼事了?”

守真見是他,就起手道:“楚兄……”也顧不上招呼,就將摔在地上那人扶了起來,吩咐兩名師弟趕緊把重傷的師弟帶去請梁師叔救治,這才對楚庸道:“對不起,楚兄,你也看到了,敝師弟傷勢實在太重,若不及時救治,怕是,怕是有些不妙!”

楚庸點頭道:“理解。守真兄你也有傷在身,還是要多注意才是!”

守真道了聲謝,又對走上來的關天養點了點頭,就追了上去。

關天養的目光全被地上的一柄桃木劍給吸引了,渾似見到了魔鬼,驚懼得渾身發抖。

楚庸叫道:“守真道兄,貴師弟的東西遺落了!”

守真折了回來,撿起桃木劍,道了聲謝,又待追上去,卻被關天養叫住,問道:“守真道長,這劍,這劍不知是從何得來?”

守真道:“不瞞關小友,這把劍是一位姓陳的小友借的!”

“姓陳?”關天養渾似遭了雷擊,猛地一個戰慄,臉色刷地一下全白了,顫聲問道:“可是姓陳名朔麼?”

“不錯!”守真頗有些詫異地道:“原來關小友認識這位陳小友呀?”

關天養一把拉住他,道:“他,他現在在哪?”

守真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楚庸解釋道:“天養的兄弟就是叫陳朔,昨天進山去找他,現在都還沒有音訊,他著急得很!”

守真哦了一聲,道:“當時我們正要出洞,被一群妖獸攔住了,數量多得驚人,我們五人也是疲於應付。七師弟的法寶和兵刃俱被那妖孽毀了,又重傷在身,陷入了妖獸的包圍。就在我們以為他要遭遇不測時,這位陳小友從旁衝了出來,揮著這柄劍逼退了妖獸,救下了七師弟。打退妖獸後,我見他有習練過我派心派的底子,就問他是不是門中弟子。他說不是,只是機緣巧合下習得了一點初淺的入門心法。還把劍借給了七師弟,說洞中危機重重,沒有防身利器寸步也難行。我邀他一起走,他說還要找人,找不到他是不會出去的,就走了!”

關天養神情又呆又滯,渾似沒有聽見,但眼神卻是一點一點的越來越紅。

楚庸見狀,忙一掌拍在他肩上,道:“別擔心,陳朔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關天養一震,眼瞳的血色漸漸褪去,道:“好好的?你就這麼看?”扭身又往城門走去。

楚庸叫道:“你做什麼?”

“找人!”

“我看你是去送死吧?”

“既是送死,那就與你無關了,不是麼?若是我真死了,你們豈不也省事了?”

楚庸哼了一聲道:“看樣子你是想讓我把你抓回去了?”

關天養停下腳步,回過身來道:“你最好綁我回去,要不然我無論如何也得去找他!”

守真道:“楚兄,關小友既然要去,那就讓他去吧。關小友,貧道還欠著你一次救命之恩,若你不棄,我陪你走這一遭,如何?”

關天養心下驟生感激之情,道:“多謝道長,你還有傷在身,就不麻煩了。只要我能進得山去,總有辦法找到他的!”

“怎麼會進不了山去呢?”

楚庸道:“山道被萬法教的弟子封了,閒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

守真臉上頓時浮起厭惡之色,道:“又是他們?這樣吧,我去向梁師叔稟明,請他知會萬法教撤走。隨後再與小友一道進山。可行麼?”

關天養知道萬法教於玄武宮不同於別的門派,畢竟有宗屬血脈有關係,不好鬧得太僵。守真答允相助頓時讓他喜出望外,只要能進得了山,有沒有人同行都無所謂,他自己一個人一樣能夠找回陳朔。

“若能這樣,那最好不過了!”

守真道:“那好,關小友在此稍待,我去去就來!”掐動印訣,駕起遁光而去。

楚庸道:“玄武宮的人情可不是這麼好欠的!”

關天養道:“我自有分寸!”

楚庸道:“好吧,當我沒說!”

關天養瞟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在擔心我被算計?”

“你想多了!”楚庸道:“守真之所以領你去,是為了還清你的人情。他覺得以堂堂玄武宮門下卻要欠你的人情,實在是難以接受。要不然他豈會在這個時候親自領你進山?”

關天養道:“那又怎樣?他要還,我接著就是。我的目的是找回二狗子,其他的一概不管。”說完又加上一句:“你素來不也是這樣的麼?”

楚庸道:“好吧,只要你覺得這樣做是對的,我舍命陪君子就是!”

關天養道:“用不著你陪。我都說過了,只要我不是被人害死的,那就與你無干,不但你擺脫了麻煩,乾坤庭也一身乾淨。最重要的是,沒人會逼著你們贖當,找得回來就找,找不回來就由它成為一樁無頭懸案。而且以你的實力,幹什麼不行?每天卻要跟在我身後充當保鏢,還要受我的冷嘲熱諷,豈不憋屈得難受?”

楚庸道:“你越是這樣說,那我就越得把你看好點。乾坤庭六千多年的聲譽可昭日月,眾不曾有半點的瑕疵。不管是明裡暗地,始終表裡如一。不管你怎麼想,我只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關天養呵呵地笑了起來,道:“由此看來,乾坤庭的人還都是君子嘛!”

楚庸道:“雖未必都是君子,但至少沒有小人!”這話說得語氣凝重,神色肅穆,似有千鈞之重,既像要表達自己的心曲,又像在嚴正闡明乾坤庭的態度和立場,聽得關天養頓時怔住了。

誰都知道,君子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小人。

但卻鮮有人知道,既非君子,又不是小人的人更可怕。他既不拘泥於君子的古板,又不受制於小人的陰毒和無所不用其極,儼然是君子對其無可奈何,小人亦懼而遠之。他不可怕,還有誰可怕?

乾坤庭不是宗派,而是一個龐雜的組織,成立至今已有六千餘年。幾乎囊括了正魔二道所有宗派的弟子。

乾坤庭才是真正將‘兼容幷蓄’體現到極致的平臺。

也正是它的‘兼容幷蓄’,成就了‘中土第一大組織’的偉業。

關天養對乾坤庭的瞭解源於書本和傳言,他對乾坤庭的印象與絕大多數人都一樣:這是中土世界最大的組織。不但朝廷招惹不起,修行者也都不敢招惹。

至於乾坤庭存在的價值的意義,奉行的宗旨,內在精神等等更為深刻的東西,他是一樣都不知道。

透過與楊縱、與楚庸的接觸,他覺得前者太過霸道,後者太過極端,都沒能留下好印象。

特別是楚庸,他之所以無法接受之個人,是因為實在難以想像,好好的劍修竟然會被折騰成這樣。

與其說是他討厭楚庸,還不如說是恨鐵不成鋼。

還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楚庸的性格。他總是把自己真實的一面掩藏起來,過分地表現出了玩世不恭的一面。而關天養是一個認真的、嚴苛的人,對於某些他看重的東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來不得半點戲謔。可楚庸不是,什麼對他來說都是無可無不可,關天養對此近乎是切骨的痛恨。

這樣一來,關天養不免覺得乾坤庭也如同楚庸一樣,什麼都無可無不可,不擇手段地追求目標而忽略了過程。這樣的組織,又豈能贏得他的尊重?

楚庸的這席話儼然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了關天養的心底,炙烈的溫度燙得他是心驚膽顫,禁不住暗道:“未必都是君子,但至少沒有小人?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霎時間,楚庸又流露出對一切都厭倦的神情,環臂而立,漠然地仰望著夜空。如同一具沒有生命的冰雕!

關天養無法接受這樣一個類似於屍體般的同伴。每每想到跟在身邊的是這樣一個人,他就忍不住想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