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就看到了江霽月冷冷的臉色。
“陳晞要見你。”
“好。”
他直起身子就要往病房走。
“你準備怎麼做？”
江霽月問。
沈清硯停下腳步：“我不會放棄她的治療。”
“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她沒有治好的可能。沈清硯，我是問你，已經到了這種境地，你要繼續做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嗎？”
“我會補償她。”沈清硯不肯鬆口。
“好，你補償她！”江霽月也氣上心頭，聲色具厲的瞪著他，“你十倍的去替她承受這份罪！”
旁邊正好有護士推著推車路過，沈清硯長臂一撈將裡面的醫用剪刀握在手裡，舉起就往自己肚子上捅。
“啊——”
護士驚的尖叫出聲。
江霽月看著他白色襯衫上立馬見了紅，驚得臉色一片慘白，連連後退。
她……她只是一時氣話……
“來人啊！快來人啊！”
護士的尖叫聲將病房裡的陳允舟給驚動了出來，一看外面的架勢連忙衝了過去，而此時沈清硯已經往自己肚子上捅了三刀，正要下第四次狠手。
“住手！幹嘛呢這是！”
陳允舟上前拽住了他的手，阻止他再自殘下去。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千百倍的去承受這個痛苦，也不願她擋在我面前。”
他額上滲著一層冷汗，眼神自始至終看著江霽月。
“你……”
江霽月又氣又怕，蹬著高跟鞋，幾步上前，揚起巴掌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臉上。
氣的是面前這個男人對她的女兒當真沒有一點感情，將她的捨命相救當做累贅，甚至試圖用十倍的疼痛來交換逃避責任。
“啪！”的一聲脆響，將一旁的陳允舟都驚到了。
她赤紅著一雙眼睛瞪著沈清硯：“如果你的死能換回我女兒的安好，我絕不會阻止你。”
“那個……先給沈先生檢查一下傷口吧。”
一旁的醫生小聲的提醒，雖然剪刀也不大，但是，耐不住這種不要命的捅法啊。
“你這樣做又能改變什麼？”
陳允舟對著沈清硯輕嘆一口，將他扶到了醫療室。
江霽月直接跟了進來，顯然她的話還沒說完。
“有什麼話好好說，我去陪小晞。”
陳允舟走了出去。
江霽月全程冷著臉盯著沈清硯，而沈清硯同樣一言不發，醫生感受著空氣裡的暗潮湧動縫合傷口的手微微顫抖。
等好不容易包紮好，衣服已經緊張到完全溼透。
“傷口不深，沒什麼大礙，但這個位置傷口容易裂開不好恢復，平時要多注意。”
“知道了，你出去吧。”
江霽月一開口，他幾乎逃似的衝了出去。
“沈清硯，你以為這樣就能逃避你的責任了嗎？你這樣是能讓她視力恢復還是能讓她重新擁有生育能力？”
江霽月厲聲責問。
“我沒有這麼想。”
“那你告訴我你準備怎麼做？”她不依不饒。
“你明知道……我給不了她想要的。”
“你給不了她想要的？”江霽月氣極冷笑，“她為你瞎了一雙眼睛，又為你失去做母親的權利。你現在一句你給不了她想要的就想將人打發？！沈清硯，你明知道她想要的一直是你，只有你！”
沈清硯閉了閉眼：“我會自己和她說的。”
“她的身體已經不可能康復，她的眼睛也有隨時再瞎掉的可能。沈清硯，我希望你能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你若是再惹得她哭，連眼睛也保不住……”
“就別怪我將所有的事情公之於眾，包括陳暮星母女。我拼著整個陳家和我們江家不要，也要讓你們沈家再無寧日，讓陳暮星母女無路可走。”
為母則剛，江霽月看向沈清硯的眼神是從沒有過的狠絕。
聽到如此直白的威脅，沈清硯的眼神不由閃過一道冷光。
冷然直面江霽月：“阿姨，您應該知道，我對陳晞有愧，但也不懼你的威脅。”
倘若他現在預設或者服軟，陳家認定了這場災難是因陳暮星而起，也必定不會讓她好過。
“你仍想護著那個女人？在陳晞為你躺在病床不輩子不可能再有兒女的時候？”
她眼中的怒氣更是暴漲。
陳暮星一直是她老公背叛她的存在，但因為沒有公開，她也一直沒踏進陳家一步。所以她一直選擇性的忽視她的存在。甚至在陳晞想移植她的眼角膜時還動過惻隱之心。
但現在，她不僅插在她的女兒與沈清硯之間，更成為間接害她女兒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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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再與人為善，也絕不可能再將這一切當做沒看見，繼續放任不管。
“我與陳晞之間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他說。
“你怎麼解決？”
江霽月依依不饒。
“我會照顧她，直到她找到願意嫁的人為止。”
江霽月嗤笑出聲：“沈清硯，這就是你的擔當？你明明知道她多愛你，這輩子非你不嫁。你連一句負責任，娶她都不敢承諾嗎？”
“我不愛她。”
沈清硯直接說，“我給不了她想要的，真的娶了她才是害……”
“不必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江霽月直接打斷她，他們這個年齡的人，經歷了時間和背叛，已經不在乎感情和愛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才是他們信奉的真理。
“你娶她，讓她開心保住她的眼睛，與那對母女斷乾淨。沈清硯，這才是正常人的擔當。”
“清硯，阿姨這輩子只有這一個女兒。母親能為女兒做到哪種程度，你應該從陳暮星身上也看到了一二。我能為了陳晞豁出一切，也能為她掃清一切障礙。你明白嗎？”
眼神交鋒，無聲對峙。
“怎麼樣？”
陳允舟推門進來，“陳晞她吵著要見清硯。”
江霽月率先起身，若有所指的對沈清硯說：“過去吧，不要再讓她擔心。”
他們夫妻二人同步走出去，沈清硯垂眸思索片刻，才終於起身走向陳晞的病房。
陳允舟和江霽月都站在門口。
“她想單獨和你聊。”江霽月說。
沈清硯微微頷首，抬手敲響了房門。
“請進。”
陳晞的聲音很是虛弱。
“清硯……”
她看到沈清硯進來，眼眶一紅，又要哭起來。
“不要哭。”
沈清硯走到她身邊坐下，遞過紙巾，難得的溫柔。
“現在你的眼睛最重要。”
“不重要了……”
她搖著頭哭的更兇，“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就是個廢物，我先走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不要這麼說，也不要難過，我會照顧你。”
他拿著紙巾給她擦淚，說這句話時甚至沒去看她的眼睛。
“你……你說什麼？”
陳晞又驚又喜的看著他，終於算是止住了哭泣。
“我說，我會照顧你。”
他終於抬頭，與她四目相視。
陳晞本來驚喜的神情，瞬間暗淡下去，她在那雙眼睛裡看不到絲毫情緒，不像真心的也不像被迫的，只像對根本不在意的人隨口的一句“早上好”。
“你……你要怎麼照顧我？”她問。
“你受傷是因為我，我會一直照顧你，到你找到想嫁的人。”他看著她，眼底多了一絲誠懇。
“如此的話……我為什麼要你照顧？我有爸爸也有媽媽，再不濟還有爺爺和小姑姑。”
陳晞開口，語調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悲涼。
就在剛剛，她得到自己再也不能有寶寶之後，確實極度消沉了很久。
她沒有很喜歡孩子，但也不是丁克一族。物件是沈清硯的話，她也會希望生下他們愛的結晶。
不過，這種消沉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她同時想到，她已經為沈清硯做到了這種地步，以沈清硯的責任心，娶她，應該是不需要她再開口的事情。
能和沈清硯在一起，能成為他的妻子，一輩子沒有孩子，也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了。反正，她本來想要孩子也是為了拴住沈清硯。現在，直接省過了那步也不是不可以。
她在沈清硯進來之前，說出剛剛那句話之前，都是這麼以為的。
以為他會直接說娶她，以為他會負責她的一輩子。
然而，現在，他還在想著她會嫁給他人？
這句話從他口裡說出來，即便已經認了自己在他心中從沒有過地位，但還是不免難過。
眼淚又控制不住的往下滴落。
“或者，嫁給我。”
沈清硯看著她聽到這句話時驀然抬起的頭，認認真真的說，“但是，你依舊是自由的。往後遇到你喜歡的人，可以隨時離婚嫁給他。”
陳晞眼中因為他那一句而起的星光，再次慢慢散盡，她垂下頭低低的說，“不用……我不用你的可憐……我也知道，已經不能生孩子，眼又隨時會瞎掉的自己，根本配不上你。你去，你去……”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能繼續說下去：“你去找陳暮星吧，她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她能為你生可愛的孩子。哦，對了，她已經有一個孩子了，她說是你的……”
她歪倒在床上，眼中一片不堪的灰敗。
“我不要……我不要你的可憐……我也不想再在這世上苟延殘喘。”
她突然瘋了一樣的去拔自己手上的針頭，將桌上的儀器直接掃掉在地。
江霽月夫婦聽到聲響立馬推門進來。
“小晞！”
“不要過來！你們都不要過來！”
陳晞衝著門口大聲的喊，江霽月夫婦怕再刺激到她，也不敢再往前。
“陳晞！陳晞你冷靜一點！”
沈清硯緊皺著眉頭上前按住她，“你冷靜一點，你身上還有傷口。”
“我不想冷靜我不想！你放開我我不想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她又打又鬧，手上的針被暴力拽掉，現在還在往外滲著血，小腹上的傷口十有八九也裂開了。
“去叫醫生！”
江霽月話音未落陳允舟已經跑了出去。
“陳晞你冷靜一下，你的傷口裂開了。”
他想將陳晞放回床上，然而手剛一離開就被她猛然抱住。
“不要！不要你走！清硯，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她伸出雙手緊緊的抱住他的腰身，“我收回剛才的話，我是騙你的！那根本就不是我的真心話！我不能生下我們的孩子，將來還可能連你的臉都看不見。但是，我想嫁給你……清硯，不管你是出於愧疚也好可憐也罷，我都想嫁給你，想成為你的妻子。從我喜歡上你的時候開始，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會喜歡上別人，一輩子也不會想離開你。”
她抬起佈滿淚水的臉，看著他：“清硯，讓我嫁給你吧……那一刻的幸福可以讓我原諒上天對我所有的不公。”
她直起身子傾身想去吻他，沈清硯下意識的側了下頭，那個吻只落在了嘴角。
“小姐麻煩讓一讓。”
醫生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江霽月以為是自己擋住了路，連忙側身讓開，一眼看到了皺眉站在身後的陳允舟，再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一臉震驚的陳暮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