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瑾夏在她為自己編織的夢境之中,已經到了晚年,愛人已經先她一步離去,而她躺在病榻之上,也已是睡多醒少的彌留之際。
女兒每天都會來看她,坐在她身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日常的瑣事,不管她有沒有聽進去,不管她感不感興趣。
她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自己就能感覺的出來,大限應該就是這兩天。
這天,她感覺病房裡似乎異常熱鬧,有好多人說話的聲音。她好久沒有見到這麼多人了,她想睜開眼睛,最後再好好感受一下這熱烈的人氣,可眼皮很沉重,怎麼也睜不開。
她嘗試了幾次,最後作罷。
明白這大概就是大限已經到來,親友們得到通知來見她最後一面。
她不再強迫自己,安詳的躺在那裡,沒有遺憾的平靜赴死。
“媽……”
熱鬧漸漸散去,她聽到女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說的什麼已經聽不太清。
“孫女……看看……”
她模模糊糊的聽到幾個字,猜測應該是孫女也來看她了。
她好像確實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孫女了。
“可愛……長得像我……”
她斷斷續續的聽到女兒這麼說。
是嗎?長得像女兒啊……
她在渾濁的腦子裡搜尋著,卻發現怎麼也想不起孫女究竟長什麼模樣,甚至,連女兒都沒了面孔。
怎麼會這樣?
她的情緒終於有了波動。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怎麼會忘記女兒的模樣?
她怎麼會忘記最重要的家人的模樣,她不能,不能就這麼去赴死……
她再次掙扎著想醒來,掙扎著想再看一眼,想將女兒的容貌印在腦海裡,好在躺入陰冷孤寂的地下後有個念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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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醒醒好不好……”
“媽,我帶你離開這些是非……”
她這一次清晰的聽到了女兒的聲音,雖然不明白女兒說的什麼是非,但是她的女兒哭了,她的女兒在喊她醒來。
她不想要女兒哭泣,她想睜開眼睛看看女兒。
她心中突然翻湧起無數的遺憾和……恐懼,躁鬱不安的都在喊著她醒來,醒來……
“阿姨,醒了,你醒了?”陳暮星激動的衝著外面大喊,“沈清硯,她醒了,她醒了!”
房門砰的一聲被人開啟,沈清硯一陣風似的跑進來,看到床上的趙瑾夏真的睜開了雙眼,連忙按響護士鈴,喊醫生過來。
“謹夏,謹夏!”
也沒有走遠的沈世斌聽到陳暮星的喊聲,跌跌撞撞的就跑了進來。
“謹夏……”
他站在床腳處,看著半睜著眼睛的趙瑾夏,近鄉情怯的,竟然有些不太敢靠近。
聶聞宣江清月和繁星站在門口,看著裡面的狀況也沒有再進來添亂。
醫護人員以極快的速度趕過來,趙瑾夏再次被推進急救室。
沈世斌父子跟著守在門外,焦慮的來回走動,本來準備走的陳暮星一家,自然也停了腳步,守在這裡等著訊息。
“媽咪,你好厲害啊,像醫生一樣,竟然把生病的奶奶叫醒了。”
陳繁星沒有大人的這些擔憂,她只知道,醒了應該就是好了,星星眼滿臉崇拜的看著自家媽咪。
“不是媽咪厲害,是奶奶她,還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她看著那對父子如此說道。
等待急診室再次開啟的過程,壓抑又漫長,就連繁星都受了這種情緒的影響,縮在陳暮星身邊,不再說話。
他們都沉默著看著急救室的大門,終於,連門都承受不住這種壓力,從裡面緩緩開啟。
“醫生,我妻子她怎麼樣?”
沈世斌第一個衝上去。
醫生摘下口罩,臉色卻並不好看。
“醫生……”
沈世斌眼中的期盼瞬間散去。
“先不要擔心,病人已經醒來,身體不會有什麼大礙了。”醫生看到家屬驟變的表情連忙開口。
但緊接著話鋒一轉繼續說:“但她腦部受的損傷有些嚴重……”
醫生有些吞吞吐吐,不知道是不敢說,還是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說。
“有話直接說。”
沈清硯不耐的呵斥。
“是,是。”醫生是認識沈清硯的,知道不是個好惹的主,遂快速開口解釋,“損傷了她的記憶,導致有些記憶錯亂。”
“記憶錯亂……是什麼意思?”
即便已經有所猜測,但沈世斌不想更不願去相信。
“意思就是……她可能不會認得在座的各位。”
醫生直接給出了這個答案。
周圍的人皆是一愣。
失憶了?
陳暮星驚訝的想。
她竟然失憶了?
但轉念又一想,對她來說,失去那些記憶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你的意思是,她失憶了?”
沈清硯問出聲。
“也不是失憶,就是記憶因為腦部受損而產生了一些錯亂。根據初步診斷,她的情況大概是將臆想中的一切當做了現實。等一下和她說了話,你就知道了。”
醫生從門口挪開,醫護人員推著趙瑾夏出來,她沒有再次睡著,依舊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沈世斌圍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喊,“謹夏,你看到我了嗎謹夏?”
應該是聽到他的呼喚了,趙瑾夏轉動眼睛看了他一眼,但也僅有這一眼,隨後便平靜無波的又轉了回去。
護士推著移動病床,往病房送去,沈清硯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跟上去。
趙瑾夏看向沈世斌仿若陌生人一般的眼神,讓他恐懼。
她到底是記憶錯亂,還是根本早就將他們父子遺忘?
他沒有辦法下結論,也暫時沒有辦法上前去承受同樣的眼神。
陳暮星坐在輪椅上離得有些遠,並沒有看到趙瑾夏看向沈世斌的那個眼神,但確實的感受到了沈清硯的異狀,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但也並沒有多做停留,被江清月推著跟去了病房。
如醫生所說,趙瑾夏確實已經不認識沈世斌了,甚至對他有些抗拒。
“女兒……我女兒呢……”
她嘴裡不住的唸叨著,情緒看起來有些不太穩定。
醫生給她打了鎮定針,她才慢慢的停止對女兒的尋找,再一次沉沉的睡去。
“她現在剛醒來,記憶還處在一種極度混亂的狀態,如果任由她這樣下去,不僅對大腦,對她的身體也會有所損害。先讓她再睡一覺冷靜冷靜吧。”
“那她,會再次陷入昏睡不願醒來嗎?”
沈世斌不安的問。
“這個不會的,你放心。既然已經醒來,就不會再發生那種情況了。剛剛給她打的劑量也並不多,大概睡個兩小時左右就會醒來了。”
“那她醒來,會有可能記憶恢復嗎?”
沈世斌又問。
醫生有些猶豫,但還是給予他希望的說:“雖然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率。不過你們家屬,還是要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
“這種病能治好嗎?”
江清月在一旁問。
“可以的。”
醫生這次完全沒有猶豫肯定的回答,讓沈世斌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剛發現的前期是治療的最佳時間,這種病症也並不是什麼罕見的少數,好好治療的話,一般兩個月就會有一定的效果。”
“兩個月內她的記憶就會恢復嗎?”
“不出意外的話,是的。不過這期間家人朋友的陪伴也是幫助治療必不可少的一環,有條件的話,你們可以將病人認識關係還不錯的親朋好友都喊來,看看她有沒有還記得的,或者有印象有好感的。儘量讓這些人來多陪陪她。”
原本恢復了希望的沈世斌在聽到醫生這明顯暗示的話後,眼神又是一黯。
她在排斥沈世斌,這是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