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一切聽進耳中，秦箐平靜的眼波之中突然是對鄭桓這個昏君有了一絲讚許流露。
或許……
或許當皇帝的人都是真正懂的人，不過有貪與不貪，惰與不惰的區別吧？
從秦素手裡接過長槍，一槍直刺。
鄭桓悶哼一聲，卻不躲避，早已是沒了氣睜開眼來，鮮血從他胸膛流出，染紅了金色的龍袍。
秦箐抽出槍頭，掃了一眼地上恭敬垂首的李通，面色變得惋惜。
“千戶李通為迎寧軍，不惜以下犯上，方才刺傷要逃脫的皇帝，我還是來晚了一步，你們將皇帝帶下去醫治，務必救活了，再將清興郡主傳來，見皇帝最後一面。”
李通還在俯首沒回過神，秦箐身後的兩名將士對視一眼，立刻躬身抱拳，“遵命!”
方才所言，哪裡是務必救活，實是務必救死，只是為了讓李通背鍋，郡主心底好受一點罷了。
旋即，兩人將地上早已奄奄一息的德化帝摻起，迅速帶下。
……
德化十五年三月，德化帝鄭桓崩。
地上的李通這會明白秦箐的打算，哀苦連連，卻也毫無辦法。
為了活命，他只能將鍋背好。
李通低頭，拉起一張臉小聲叫到，“……大…大帥!”
聽聞李通的聲音，秦箐收起本來神傷的神情，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李千戶是吧，你可要官？”
等待著秦箐決定自己命運的李通瞬間是一陣喜悅湧上心頭，緊接著又是沉默，似乎在思考。
小瞬，李通稍稍抬起頭，“大帥，罪人罪孽深重，不求苟且之官，只求回家侍養老母妻兒。”
“哦？你不要官？”
這番話讓秦箐不禁有些意外，她心底倒是覺得李通該是想阿諛奉承飛黃騰達的。
李通又是恭敬叩首，“大帥，罪人真不求官。”
隨即，他身後同跪的兩名手下也是同聲道，“大帥，罪人也不求官!”
李通不求官，自然是明智之舉，他們身為禁軍將士，在國破之時行此逾越之舉奉皇帝求生，是大死之罪。
於寧軍雖是大功，但倘若是毫無底線去求飛黃騰達，反而不如求一安穩餘生值當。
“既然如此，那算了。”秦箐揮揮手，“將他們先帶下去，之後再安置。”
事實上她是不願給幾人什麼好處的，幾人這樣說了，也是免得安排，省了不少麻煩。
三人謝恩，隨即被身後將士帶了下去。
秦箐領著人沿著後宮各殿清理皇室繽妃與其餘皇室之人，將他們收押或者直接清理。
她雖然不願弒殺無辜，但對於皇室餘孽，是必須要清理的。
人在此位，身不由己。
待皇子公主全部清理，身下的一些繽妃就該是暫且關押留後處置了。
最後，她與秦素逛了幾個殿閣，順便還觀賞了一番期待無比的傳說中的太液池與蓬萊山。
秦素是頭一次見到金碧輝煌的皇家樓宇，那在一路上，眼神都是呆滯的。
直到秦箐安排她去做事，方才念念不捨的離開。
隨後，秦箐也隨她一起出了皇宮。
秦箐再回到軍營的時候，蘇凝還在營中焦急不安的等待秦箐的回信。
見秦箐進帳，她整個人急忙快步奔去。
“姐，……皇宮現在怎麼樣了？”
秦箐臉上憂慮的神情讓她心中有些懸起，但依舊強撐著想要更確定的答案。
“你皇叔他……”秦箐無奈的搖頭，神色顯得十分惋惜，“…他被自己的親衛刺殺，我去的時候……命懸一線，即使有軍醫搶救，恐怕很難……”
“啊？怎麼會……”蘇凝整個人都是愕然。
雖說德化帝品性為君著實不能稱道，但作為蘇凝的舅舅，蘇凝自己對他還是有些親情可言的。
她也是七八年不曾見德化帝，雖說今日皇帝難逃一死，心底卻是還指望最後見自己皇叔一面。
到底……也是為了替雲和公主吧…
可如今皇叔被奸賊刺殺命懸一線，按秦箐的說辭，她怕是見不到了。
想起這些，蘇凝心底到底是有著一陣無奈的失落之意。
秦箐輕輕拍了一下蘇凝的肩膀，將她從痛惜裡回過神色，“凝兒，他也不曾對你如何，你不必太傷心了，我現在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面，如何？”
“……恩，”蘇凝僵硬的點頭答應。
任由著秦箐拉著她出了營帳，只是神情到底低落了許多。
因為事先交代的關係，秦箐領著蘇凝一路還是比較快的，到了宮門外的軍醫營地。
蘇凝心中本還有一絲僥倖，因此走得比較快。
瞧著營帳裡一堆兵卒圍在床鋪之外，她明白那床上該是自己的皇叔了，腳步急快之間不禁是懸起了心。
周邊的將士見到蘇凝和大帥一道奔向身死多時的皇帝，也不阻攔，任由蘇凝走到床邊。
本來心中有些期待的蘇凝，直至近了，再近了，看清榻間男子安詳長眠的面容，最後的急切，終於是徹底呆滯。
她皇叔果真還是已去。
顫著身子看著身著金龍的皇帝遺體，那胸間金龍之首，血染通體，早已是乾涸已久。
“舅舅？”
蘇凝輕喚一聲，蹲下身子，犟著性子有些不敢接受。
塌上之人沒有任何回應，她又是輕輕用手推了推。
如此反覆，鄭桓靜躺依舊，蘇凝終於是認清了現實，無力的癱軟在榻邊。
雙眼微紅，靜靜看著床上的皇叔，神情說不出的是無可奈何，還是憂傷。
如果不算南邊的吳帝，這是她世上最後一個離去的親人了罷。
孤獨
而這一切的逝因，該是自己身後站著的秦箐，自己所認的義姐。
本該生死仇敵的兩人，蘇凝卻是心中未曾有過任何的仇視，甚至是在這些年置身於外。
或者說……無能為力。
不管如何，自己得以活世，還能存一血脈，是她們皇族所得莫大的恩賜。
她承認自己懦弱了，也不願去改變這些天命。
正如文宇大哥安慰自己的，天道有常，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未曾有過久長的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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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皇室覆滅，她該是看淡的。
蘇凝雙手枕在床沿，低頭空茫的看著乾燥的灰土地面，眼角滑過一滴晶瑩的淚珠。
淚珠留在幹泥地面，剎那間沒了任何蹤跡可尋。
……
帳外，秦箐抬頭遠眺，望著無盡的巍峨長安城，眸色微瀾。
或許……
…她對蘇凝是不是太過苛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