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斯騰格拉篇·第一節
莫薩爾北部的大沼澤中有數以百計縱橫交錯的水脈，它們將整個大沼澤劃分成近千個大小不一的島嶼，暗礁，漩渦帶。除此以外，在一年四季中大沼澤中的濃霧都會遮擋著水平面上的一切。只有經驗豐富的老海員才能夠找到正確的航道，稍有不慎，下場就是船毀人亡。
當然，這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透過數百上千年的探究，莫薩爾人已經清理出數條安全穩妥的航道。即使是從來沒有來過天際省的異邦人，只要能夠看得見道標，便能夠安安穩穩地從莫薩爾直達幽靈之海。
可惜的是，在愛麗絲的此刻視野當中，別說那些用油漆漆成紅色的礁石道標，就連一根火炬，一個木牌子都沒有。她能夠看見的東西只有兩樣，濃郁的白霧和幽暗的深水。
唔……還有一艘船，一艘很小的船。
“很遺憾，我們不能夠走正規航路。而且我們兩個也開不了一艘大船。”阿芙洛的護衛，有著西羅帝爾血統的小亞坐在船頭，一邊輕輕地搖著船槳一邊說道。
船槳盪開水波，發出有節奏的‘譁——譁——’聲。
“明白明白，走大路會被河盜的哨兵發現，所以只能夠走小路。”愛麗絲百無聊賴地看著單調晃動著的澤水，隨口說道：“不過這個船……真的沒問題嗎？”
她的兩根手指按在船沿上，稍一用力，一塊被河水泡的發黑的爛木頭便被她搓了下來。落到水中發出‘咕咚’一聲輕響。
“怎麼看它都像是撐不了多久的樣子。”
“沒出過海的小女孩。”小亞微微搖頭，彷彿在鄙視眼前少女的無知。“開過船的人都知道，舊船比新船要值得信任的多。新船沒有出過問題，所以沒有人知道它會出什麼問題。或許開出一百呎就會漏水，或許刮點風龍骨就斷了。而舊船則不一樣，它的每一根梁，每一塊板都經歷過了風浪的考驗。而且船員也瞭解它，知道它的能力和極限。”
“還有，”他補充了一句。“如果我們開著一艘新船出來的話，隔著一千呎那幫河盜就能夠聞見油漆和木材的味道。那樣我們就只能夠在船上戰鬥了，我倒是無所謂，但你估計問題就大了。”
“唔。”愛麗絲微微點頭，聳了聳肩。
很好，這段簡短的對話很清晰地表明了她對水上生活的一無所知。事實上她就連搖槳都不會。除了看著水面發呆以外，唯一能夠幹的也就只有檢查修理自己的武器防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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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洛提供的鱗甲和劍都是上等貨。鱗甲的主體書精煉的軟鋼片，其中又鍛入了金剛砂和星隕石碎礫。既輕便，又堅固，內部還墊了一層柔軟的水貂毛皮，穿在身上十分舒服，而且噪音也很小。而那柄灼熱熔爐劍更是用紅銅和精鋼疊打而成。即使是在這寒冷的晨星月，微微泛紅的劍身仍然散發著微熱的氣息。
光是這兩樣東西……大概就值一千賽普丁了吧。這一次是承了好大一份情了呢。
愛麗絲心中想到，倘若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好好報答阿芙洛女士才行。
不過，現在還是先把當下的委託完成了再說吧。
很快，她便將自己的裝備從頭到尾的檢查了一遍。然後……她又沒事可做了。
事實上這已經是愛麗絲在這船上第五次檢查自己的武器了。然而，他們兩人到現在為止走過的路程還不足全程的五分之一。
令人煩悶的枯燥氛圍很快便又籠罩了這座全場只有十呎出頭的小船。除了單調的划水聲以外，便只有籠罩著視野中一切的灰白色濃霧。愛麗絲無聊地伸出手在河水中晃來晃去，偶爾找到一根漂浮的草莖都能夠讓她打發不少時間。
“唔？那是什麼？”
愛麗絲突然看見一團手掌大小，黑白相間的東西順著水漂了過來。在晃動的水波中一上一下的起伏著。
小亞微微偏過頭，看了一眼後說：“一隻食人魚。死的。”
“食人魚？我以前好像沒有見過。”愛麗絲伸出手，便在那條食人魚經過船邊的時候將它撈了起來。放在手心上仔細地觀察著。
這只食人魚很新鮮。外表也都完好，看上去應該是剛死了不久。它純白色的肚子鼓囊囊的，深黑色的鱗片光滑而又細密，並且還彌散著一股淡淡的魚腥味。菱形的身體很適合在淺水迅速遊動——它的牙齒很鋒利，隱隱還能夠映出一抹寒光。
“似乎是撐死的。”愛麗絲輕聲說道。她拿出匕首剖開了食人魚的白肚子。然後切開了它那只塞得滿滿當當的胃腔。
一隻戴著一枚碩大金戒指的手指隨即從胃囊裡面滾了出來。
“哦，原來是吞金自盡嗎？”愛麗絲隨口說道。她將那支戴著金戒指的大拇指放到一邊，就著河水便清洗起了食人魚的腹腔。
小亞的嘴角微微抽搐。他看了看那支露出深深白骨的拇指，又看了看一臉若無其事，正專心致志地清洗食人魚的俏麗少女。一種很不協調的感覺油然而生。
很不協調，非常的不協調。
他不由得張口說道：“嘿，有沒有人說過你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女孩子？”
愛麗絲微微偏過頭，略帶詫異地答道：“是嗎？之前沒有獲得過這種評價呢。”她手中的匕首飛快地切動著，轉眼便將食人魚的鱗片和硬骨頭都盡數剔除，順手又打上了幾個花刀。
“我感覺你更像是一個男人……”小亞說道一半又連忙補充了一句。“我不是說你長得像男人，我指的是你的行事作風。”
愛麗絲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低聲咕噥道：“我可沒有對女人感興趣。”她用匕首將食人魚固定住，手心噴出的一團火焰便將這處理好的魚完全包裹，只是一會兒的功夫，船上便傳出了烤魚的香氣。
“呃……我指的不是那個……”小亞有些尷尬地回答道。他撓了撓頭，有些不知所措。
“喔，那你指的是什麼呢？”愛麗絲放小了火，從揹包裡面拿出了一點精鹽灑了上去。她想了想，又往上面抹了一層芥末。
“大概是處理事情的心態和手段吧。”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能夠更加的詳細一些嗎？”少女將夜茄和死亡喪鐘的葉片拔下，然後將它們均勻地插入花刀切出的縫隙裡面。然後她由塗上了辣椒油，撒上薄荷和芥末。
“呃……這個……”小亞試圖解釋一番，然而他的注意力卻不由自主地轉移到了愛麗絲正在製作的那份‘東西’上。
這算是什麼？烤魚嗎？能夠直接送人去見阿凱的烤魚？
塞進魚肚子裡面的那個淡藍色的半透明凍狀物怎麼看都是霜巨魔脂肪吧！上面還澆了酸橙汁！？而且用玫瑰精油來燻燒真的沒問題嗎？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應該往上面倒瓶祛**水才行吧！
小亞感覺自己的世界觀似乎應該回爐重造一番。不過也許他弄錯了，面前的這個少女實際上是在製作什麼了不得的毒劑也說不定？
下一刻，他那愚蠢的幻想支離破碎。
“啊，終於熟啦！肚子餓了好久了！”少女歡呼一聲，拿起那只‘烤魚’便要咬下去。
“別——”
“別？”愛麗絲歪過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便恍然大悟地說道：“喔！你也想吃嗎？分你一半。”
下一刻，半截‘烤魚’便落到了小亞伸出的手掌上。
“不……”
“不用客氣，趁熱快點吃吧！”
小亞咕咚一聲吞下了一口唾沫。面對著眼前少女灼熱的目光，一時間他竟是想不出拒絕的語句。在他的感官中，手上的的這塊烤魚沉重得彷彿能夠抵上半個世界。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咦？那個是什麼？”他突然看見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指著愛麗絲的側後方輕喊道。
愛麗絲連忙偏過頭去，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除了水以外就是水，她什麼都沒有能夠看見。
當她回過頭的時候，小亞似乎已經把整塊魚都塞進了口裡，正捂著嘴一陣大嚼。於是愛麗絲便將剛才的事情拋到腦後。興奮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怎麼樣？味道還可以麼？”少女急切地問道。
“嗯。”小亞摸了摸嘴唇。“層次很豐富，鮮香而不失醇美。就是味道有些重了。”
“喔，看來是胡椒放多了。我明白了，下次會試著放些冰鹽來中和一下的。”愛麗絲滿意地回答道。然後她便低下頭，在小亞驚恐的目光中小口小口地吃著自己的那半截烤魚。她一邊吃還一邊微微搖頭。輕聲評價著。
“唔……果然是有些重。下次或許還應該加些靈皮和水母幹進去。”
“賈米拉的味覺果然有問題，我就說我做的東西肯定是沒問題的嘛。”
聽到她說的話，小亞的額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他不自覺地按了按自己右側的口袋，手指有些發涼。
這種東西……真的是能夠吃的嗎？
下一刻，他的身體僵硬了。
口袋裡面，什麼都沒有。
然後，他發現船的另一頭，也就是愛麗絲的背後的水面上似乎出現了許許多多白色的東西。那些東西無力地漂浮著，有點像是死掉的魚和螃蟹之類的東西。
呵，該不會是……中毒死掉了吧？
他只當做沒看見，手底下卻悄然加快了划槳的動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