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戰也好，野戰也好，決鬥也好，試煉也好，除非地形太過極端，否則用細劍去對付重甲都不會是什麼好主意。
吸血鬼的細劍對賈米拉身上的重甲幾乎是毫無辦法。再加上地形狹窄，難以大幅度機動的緣故，這些夜行者引以為傲的速度優勢便也完全無法發揮出來。
這是劣勢。它們沒有辦法應對這種狀況。
但這只是開始，當賈米拉在戰鬥中將禱詞吟誦完畢之後，這劣勢便成了死勢。
“……先祖的靈，護佑我！”
當暗精靈口中吐出最後一個詞時，即使沒有受傷，她的身上也散發出了一股灼熱的氣息。這氣息即使是對於正常人而言也太過炎熱，釋放到吸血鬼身上，更是效果拔群！
就像是一塊通紅的鐵。即使它並不像是看上去那樣滾燙，一般人也絕對不會願意用手去觸控它。
吸血鬼也不願意。
所以，它們立刻便嘗到了這【不願意】所釀造的苦果。
——最外面的那只，一擊而斷。
即使有著工藝精良的暗色皮甲保護，暗黃色的骨劍在切開它柔嫩的腹部時的難度也並不比切開一塊黃油要高多少。
這些暗夜怪物幾乎要哀號涕泣。
吸血鬼的等階依照它們所具有的力量依次晉升。從剛剛轉化的新晉者。到能夠熟練運用自身天賦的純血種，嗜血種。再到掌握超凡力量的霧行者，夜行者。以及超脫凡物的上古長者，暗夜領主，乃至於只存在傳說中的夜之君王。每一個階位都需要久遠的歲月沉澱，其所掌握的力量也相差巨大。
新晉的吸血鬼或許還比較稚嫩，然而純血種就能夠在夜間支配狼群，嗜血種便能夠成為一座中等城鎮中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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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名霧行者，即使是和一支百人小隊對抗，在夜間也具有極大的優勢。
成為一名嗜血種，需要連續暢飲三十年，至少上千人份的鮮血。而成為一名霧行者，即使天賦異稟，也至少需要上百年的時光。
這一次的行動便是一名霧行者帶領著六名嗜血種。是理論上足以輕鬆解決一支百人隊的力量——而這股力量至今已經喪失了將近一半。
即使是怪物，它們也不得不開始考慮關於轉進的事項了。
然而賈米拉不會放它們離開，愛麗絲更不可能。
示弱，引誘，甚至為了裝得像還特意留了點血才把它們引到這能夠全數殲滅的狹窄地形中來，愛麗絲怎麼可能願意放它們走？
她輕吸一口氣，劍身橫到胸前的位置。
起手式，劍式·嵐！
在冷巖通道裡的時候，賈米拉曾經跟愛麗絲問到過宮廷劍式中的【嵐】。
據說，最優秀的舞劍師能夠在一個呼吸之內踏出一個十九步的圓，並且每步都斬出九劍。劍鋒所指，便是一道旋風。
那個時候愛麗絲沒有回答她。
第一，用不著。第二，區區宮廷裡面娛人耳目藝妓的劍術，怎麼可能和真正用來殺戮的戰鬥技巧相提並論？
下一刻，劍起。
嵐這個字，於古帝國語中的舊有含義是——大風暴。
長劍斬轉，便恍若冬日之嵐。
第一劍……
廊道中突兀鼓起大風，被切開的木料碎片還未落地便被切得更碎。而這映照在霧行者眼中，便是撲面而來的死之風暴！
在海上的暴風雨中，海燕是唯一能夠穿行在風暴中的鳥類。那麼，蝙蝠又怎樣呢？
答案是——不行。
若僅僅是劍，那也就算了。吸血鬼的生命堅韌而悠長，拼著被砍上幾劍也未必會死。然而凡事有利有弊，吸血鬼的身軀固然能夠抵禦凡人所無法忍受的傷害。然而對肉體凡軀毫無效果的陽炎卻是它們眼中的猛毒！
而愛麗絲的此刻的劍上便附著一層陽炎。
第十劍……
蛇形劍在急促的碰撞中發出哀鳴。劍風掃過，扯裂了吸血鬼的斗篷，又拉出一條條半凝固的暗色血絲。
彌繞著負屬性黑霧的蛇形劍無法抵禦這等力量，支配著蛇形劍的手自然更加不能。
即使是戰力高強的吸血鬼霧行者，被這陽炎劍斬中哪怕一下也要重傷。
而愛麗絲在這數個呼吸中斬出的何止上百劍？只怕等她的劍式結束之後，不僅是霧行者，就連它身後那幾隻還要差一級的吸血鬼都會被斬成碎片吧。
不能夠前進。
不能夠後退。
不能夠勝利。
不能夠逃離。
剩下的路便只有死路一條。
但也未必全部都死。
只要懂得捨棄，那便未必會死。
第三十劍……
霧行者架起的守勢隨著蛇形劍的崩碎而徹底塌毀。漆黑的利刃材質四處飛濺，隨後又被迅速斬過的下一擊分成更加細碎的雜片。而一同傳來的，還有血肉被切裂的異響，以及——吸血鬼被斬殺時的痛苦哀嚎。
不是霧行者……
愛麗絲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那只被霧行者頂到前面充當肉盾的吸血鬼在下一劍中被切成更加工整的碎塊。心中無喜無悲。
【何必呢？遲早要死。】
【這一劍不死，下一劍也要死。】
固定的劍式一旦運轉起來便不能夠隨意切換。就像是在湍急的河流中，高速旋轉的水車不能夠毫無道理的逆行一般——大勢所趨，螳臂當車總是取死之道。
愛麗絲不認為她有必要強行變更自己正在運轉的劍式，也不認為面前這只吸血鬼有能力擋得住她接下來的數十道劍擊。
然而她忽略了一件事。
相較於鋒銳無匹的精靈長劍，旅館的橡木牆壁是否有些太過薄弱了呢？——尤其是，在它們被愛麗絲的劍擊【誤傷】了那麼多次以後。
一隻斷手猛地飛起，相伴而來的，還有一大蓬直撲少女雙眼的黯黑血液。毫無疑問，這便是吸血鬼的霧行者給自己窺測到的唯一生路。
它們或許傷不到她，但卻能夠妨礙到她。即使雙目圓睜，吸血鬼粘稠的血也能夠很好地阻礙視線。
人慢一分，劍便慢一分。
這一分或許只有十分之一秒的長短，但卻仍然是一分！
【可惡，跑掉了。】
傷痕累累的橡木牆在一記沉重的肩撞中支離破碎。黑色的陰影猛地一躥，便險之又險地避過劍輪，一骨碌滾到側面的房間之中。
緊接著，緊閉著的木窗被整個打爛。月光照耀下，便只有一個黑影在屋頂上亡命疾奔。
【或許它們應當被稱作懼亡者。】
愛麗絲偏過頭，洩憤式的用附著陽炎的長劍給剩下那只倒黴吸血鬼來了一連串的環掃——效果可謂拔群。這個可憐的傢伙幾乎被切成新鮮出爐的烤面包片。
說的也是，若非是畏懼死亡，正常人如何願意成為這種非生非死的怪物？
但生氣歸生氣，剩下的事情還是要去做。
“我去追它。”
“或許會有埋伏。”
“它受了傷，跑不遠的。”
賈米拉回過身，將最後一隻幸運地沒有被愛麗絲納入劍式斬擊範圍之內的吸血鬼釘在牆上。這可是珍貴的活口，倘若愛麗絲沒能夠追上那只霧行者，那麼從這只等級稍微低點的異種口中也未嘗不能夠敲出一點情報。
她抬起頭，視野中已經捕捉不到愛麗絲的行蹤了。
“切，跑的這麼快。”賈米拉撇了撇嘴，輕輕搖了搖頭。
既然愛麗絲已經負責了危險最大的那一部分，那麼接下來的瑣碎事情自然也就只能夠讓她來做了。酒館的昏迷者需要照顧，抓到的吸血鬼俘虜需要看守，那些總是會在事後準時趕到的守衛隊也需要有人去應付一二。
她看了一眼那只因為被釘在牆上而顯得半死不活的吸血鬼。輕輕嘆了一口氣。
“可別死了啊。”
……………………
愛麗絲眯起眼睛。
夜風從她的頸側掠過，淡金色的髮梢被微微捲起。她像是一隻黑夜中的猛禽一般，飛快地在屋頂之間跳躍。
吸血鬼的霧行者就在她前面不遠的地方，或許不到一百尺，或許不過一條街。那腥臭的腐血味道即使不刻意去聞在她的鼻腔裡充盈著。
【真是噁心……但是，很愉快。】
那道因為示弱而刻意受的劍傷早已痊癒。而身體此刻也無疑處於最佳的狀態。
血液泵動，心肺舒張，從頭髮到腳尖，從心到身體，每一個部分都在歡呼雀躍。
戰鬥的感覺真好。
殺戮的感覺真好。
不是作為龍裔而感到快樂，不是被人遵從而感到快樂，不是擁有力量而感到快樂，不是戰勝強敵而感到快樂。
僅僅是單純的快樂。
愛麗絲很快樂。
想要去做些什麼，想要去找些什麼，想要改變些什麼，想要留下些什麼。
不再像是以前那樣子隨波逐流，而是自己想要去做。
愛麗絲想要去做。
不是為了別的什麼東西，僅僅是為了愛麗絲。
只有愛麗絲，沒有別的。
喉嚨處的傷痕微微發癢，這久遠的傷勢也似乎有了些痊癒的跡象。若是在以往，愛麗絲或許會感覺很高興。然而現在卻有著更加值得她注目的事物在等著她。
“啊……抓到你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