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楚錚的話，沒有讓韓子禾感到格外的動容。
對於湛湛，她的感覺很複雜。
孩子是她親生的，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孩子會聯合外人來欺騙她。
這種被自己掏心掏肺的人背叛的感覺，韓子禾難以言述，只覺心涼。
對湛湛，韓子禾傾盡的感情和愛，是楚錚都沒有得到過的。
所以，更因如此，在知道了這孩子的選擇後，韓子禾才會覺得格外受傷。
你說她玻璃心也好，說她矯情也罷，上輩子因為隊伍裡出現背叛者而功虧一簣的教訓，她怎敢相忘！
這一刻，韓子禾只覺得疲累不堪，身心俱疲、精神乏力。
頭一回她意識到，這人其實真不能把兒女當成全部，不然有一天兒女們的自我意識和做父母的背道而馳時，那種失落和悲傷根本難以言喻。
“媳婦兒，湛湛還不到六歲呢，就是個小孩子……小孩子做事兒，沒有太多想法兒，就是根據自己的喜好來，沒有太多旁的心思。”楚錚看著媳婦兒的側臉，舔舔有些發.幹.的.上.唇，勸解道，“你別看他平時特別機靈，可再機靈的小孩子，大人若是存心想糊弄他，卻也不難……你是他親媽，這點兒寬容還是要有的。”
說了好一會兒，都沒見媳婦兒有所表示，楚錚心裡有些無力：“媳婦兒，孩子還小，有什麼不盡如人意的，回來好好兒教育教育就是了，沒的因為外人而傷了你們自己的母子情分，那樣也太划不來了，不是？”
楚錚慢聲相勸，韓子禾依然無動於衷。
因為知道自己媳婦兒.性.格中的倔強，楚錚也曉得他媳婦兒這會兒心裡還轉不過彎兒來，也不勉強，只是輕輕的拉起媳婦兒的纖手，輕語慢言：“媳婦兒啊，人都說氣大傷身，你就是為了我們爺倆著想，也別太生氣了……仔細說來，這回的事兒也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多事兒，非要讓兒子住到我爸媽那兒，現在這一堆破事兒也不會出現……鬧到現在，不說你會不會埋怨我、遷怒我，我自己都會惱怒我自己……都是我不好。”
說到自己的錯過，楚錚情緒低沉下來。
要說之前他對這件事兒的感官是憤怒和不平的話，在經過和媳婦兒韓子禾講述事由之後，他的情緒慢慢沉澱下來，大浪淘沙一般，將那浮於表面的情緒全數蕩盡，剩下的，是對這事兒的真切感受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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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分析的結果，確實讓他心寒。
從前一直覺得自己在家裡還算個寶，可這會兒才發現，那是別拿楚娉比過來，要是拿她一比，他就是根草啦！
是，的確，作為長輩大家長，的確有平衡心理。
會使用身為家長的權威，要求過的好的子女將資源向過得相對差一些的子女傾斜，以達到公平平等。
這種自以為是的資源配調，這種全然不顧被要求付出的子女感受的做法，讓楚錚真切的認為，在他爸******心裡，他就是個平衡器，是一種沒有自己思想感知、或者說，不需要有自己思想感知的機器，只要按照他們的想法來調配就好——為達到這種他們自認為公正的目的和結果，他們可以昧著良心把自己孫子的資源扣下；可以在知道事情原委之後、在可以挽回的時候裝聾作啞，然後將自己撇清。
瞧瞧啊瞧瞧，這就是他的父母！
楚錚心裡汩汩冒出酸楚。
韓子禾自然不知道，正因為她冷淡的態度，讓楚錚莫名的清醒起來。
他在這相對較長的講述中，理清了一直在心底裡逃避的答案。
可惜，理清歸理清，現實中卻時常讓人很無奈。
他可以下定決心和楚娉斷絕關系不再聯絡，但是卻沒辦法做出將父母置之不理的動作。
就算做得出，時間一長，便是有理在身，也是沒理了。
華夏的法律不會同情他，到最後，從法理上說，他仍舊要在物質和精神上去孝順他爹媽，不管情不情願。
憋屈嗎？
怎麼可能不憋屈呢？！
他媳婦兒還能冷情以待，還可以憤怒責罵、還可以再不登門；可他不行，他爹媽生了他養了他，他就必須要忍耐著心底翻滾的憤懣，盡贍養義務。
“……”看看無動於衷的媳婦兒，楚錚艱難的開口道，“以後，沒有格外大的事兒，你要不願意見他們就別見了。至於，湛湛他……你要是不願意讓他去，也就不叫他去了，反正我爸媽有兒有女的，也用不到小孫子去孝順。反正，他們也不缺孫子孫女兒。”
這是楚錚的反擊，也是楚錚對自己媳婦兒發自內心的歉意。
“……”韓子禾愣了愣，她真沒想到楚錚能說出這樣一番話。
沉默半晌，她才抬眼看向楚錚，輕問：“你覺得這樣堅持下去，咱倆之間真的沒有問題麼？”
定定的看著楚錚幾秒，韓子禾轉開眼睛，看向旁處，語氣幽幽道：“現在你愧疚於我，覺得有歉意，所以你會包容，會覺得我遠離你們家是正常的……可時間呢？世間事兒，誰能說的清，萬分惱恨，在時間的洗刷以及血緣的牽絆下，都會變得渺小，到最後，過不了多長時間，你們依然是父子母子，是兄弟姐妹……到時候，我這個外人，反倒在你眼裡覺得彆扭、覺得記仇、不大度、睚眥必報。”
“媳婦兒！我……”
“你別說話！讓我說完！”韓子禾轉過視線，用眼神兒將楚錚尚未說完的話，頓在了.口.中，“這種不滿的情緒，也許只是一瞬間、也只有一絲絲……可到最後，卻可能成為決堤的洪水，摧毀我們彼此的感情……至於湛湛，要是你爸媽厚著臉皮要見孩子，我還能攔得住？真要攔下了，恐怕你也會覺得我不近人情吧？”
說到這兒，韓子禾忽然覺得怪沒勁的，不由得嘆道：“你說何必呢？感情這種事兒，不是你覺得好、我想要好，就能真好的……外來的牽引力，你說可以忽視就可以忽視的麼？真要說可以——你捫心自問，你自己信麼？”
第六百三十六章：
這會兒韓子禾覺得頗沒意思，楚錚也覺得渾身無力。
這種發自內心的無力感，也讓他有點兒茫然。
走到現在這一步，到底是為什麼？
明明他和媳婦兒過得好好兒的，就因為外人的那麼一攪合，就要把他們的恩愛攪合掉麼？
不行！他不服！
“媳婦兒！”心中不平之氣一翻湧，楚錚當即一把抓起媳婦兒的手腕，急切的握住她的雙手，懇切道，“媳婦兒，憑什麼因為這些尚未發生的‘可能’，就把咱們這幸福美滿的日子攪合了？你服麼？你願意麼？”
看著面前這人眼中的不甘和焦急，韓子禾無奈的扯起唇角：“這不僅僅是尚未發生的‘可能’，這是從邏輯推理而得的極大可能性，幾乎是肯定會出現的問題……楚錚，我們之前的確很幸福，我也的確不願意這樣的生活遭到改變……可是我服，我信！只要我按照我自己的心意走，到最後，這種不滿肯定會從你的心底發芽生根，也許到最後咱們倆再不會像現在這樣平心靜氣的說話……惡語相向，是你願意見到的麼？”
韓子禾看著面前變得不可置信的人，落寞一笑：“是，只要我能推讓半分，這種情況也許就不會出現……可是，楚錚，我不會委屈我自己的，哪怕是為了你、哪怕是為了湛湛，我都不會讓我自己這麼憋屈的！
我之所以能忍到現在，讓自己不去找你那父母算賬，已然是我做的最留情面、最留後路的事兒了……再多的忍讓，絕無可能！
楚錚，我父母給我生命，是讓我感受幸福和快樂地，不是讓我憋屈著過日子的！
你就當我自私自利吧！從今往後，就是對湛湛，我也不會那麼毫無保留的無私奉獻了！
人總要給自己留個餘地，才不會受傷！
而對方，也不會因為我的無私而變得理所當然。”
輕輕的眨去眼眶中的溼潤，韓子禾微微的倒吸口氣：“楚錚，你看，這才是真正的我呢！可以迅速的從敗局之中吸取教訓，絕不再犯！……這樣的妻子，你能接受嗎？這樣的生活，你還能像以前那樣過下去？”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楚錚的臉鐵青起來，“說來說去，歸根結底……你竟然是要和我分開？！公平嗎，子禾？你這樣給我下這麼一份判決，你覺得對我公平麼？！”
說到最後，楚錚咬著後槽牙低吼起來。
韓子禾見他這樣，也不生氣，仍舊保持著原先的節奏，言道：“這無關公平與否，這叫‘理.性’的抉擇，是為了日後的互不傷害！……當然，你真要說公平的話，你父母的做法公平嗎？”
“子禾！是他們的不對！可你不能這麼草率的來決定對我、對兒子的態度啊！”楚錚有些抓狂了，他媳婦兒根本不按他的節奏走，這讓他覺得非常無力，“難道你還要用父債子償阿里對我？！”
“這不是用什麼態度來對你的問題。”韓子禾見他這樣，反倒一改之前的冷漠，倒是像輔導員那樣開解起楚錚來了，“這是最佳選擇的問題……我不想到最後和你成為一對怨侶，所以現在的及時止損也是很必要的，就當是讓咱們倆都給彼此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而且，這也是最快速最簡單最痛快的選擇了。”
“韓子禾！”楚錚這回真急了，“唰”的一聲站起身，紅著一雙眼低吼起來，“韓子禾！難道在你的眼裡心底，咱們倆的感情是可以這麼理.性.的.計算的麼？！你這種計算機式的計算，你不覺得太傷人了麼！”
“傷人？也許吧！”韓子禾見他這樣，也不再刺激他，緩緩地收起臉上的淺笑，又恢復了剛剛的漠然表情，看向他嗤笑，“我只想用最快速的方法和你們家劃清界限……楚錚，你不能不承認一點，這件事兒，無論你的父母做的有多混賬，你都沒有什麼辦法。
就算是我，心裡再恨，難道還能上手抽他們不成？儘管我想，可我能麼？！
即便因為這事兒我將他們告上法庭，又能如何呢？木已成舟的事兒，還能有什麼解氣的法子？
楚錚，你不能要求我委曲求全，我內心的苦悶和怨氣也是需要.發.洩.的！
你說你回去給湛湛討說法，給我討說法，可到最後不過是罵楚娉幾句、和她斷絕關系而已！
可真正的成效是什麼呢？也只是你自己出口氣罷了！
你是能讓那洛澤從B大附小滾蛋，還是讓湛湛這一屆進到B大附小唸書去？
不能！你都不能！指望你，還不如指望我自己來的痛快！
既然指望不上你，我又為什麼要因為你和你父母牽扯上關係？只要想到，我還要用我的錢，我和你的共同財產來奉養你的父母，我從心裡就噁心難受！
楚錚！你不能這麼對我！我也不可能給你這麼對我的機會！”
韓子禾的話，像一柄柄尖刀，刀刀戳在他的心口上，讓他無法呼吸。
“韓子禾！”楚錚緊緊地閉閉眼又睜開，眼底的堅定噴湧而出，他抿著嘴看她半晌，才語氣堅決、一字一句道，“你就當我自私吧！我楚錚對你，絕對絕對不會、也不可能放手！……至於你的委屈……日久見人心……今天你也累了，我也乏了，就先不談這事兒了，你好好兒歇歇，我先不礙你的眼……我先出去了。”
說完這話，像是生怕再從他媳婦兒嘴裡聽到什麼刺激他心神的話一樣，楚錚奪門而出。
急切中，他也沒有顧得上觀察周圍，疾步匆匆的從主臥直奔院子而去，到了院子腳步一轉，徑自往家裡的小花園而去。
他迫切的需要到那裡冷靜冷靜他已經沸騰的心情！
因為跑得匆忙，楚錚沒有看到他媳婦兒嘴角那一抹不經意的上挑起來的彎度。
“不疼不癢，又怎麼能夠感同身受呢！”聽到楚錚走遠的腳步聲，韓子禾抿抿唇，眼底轉過一抹精光和滿意。
同樣沉浸在自己心神中的她，同樣也沒注意到在門外靠牆站著的湛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