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護理房內。
楚母睜開眼，看看時間。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夜色正濃，從窗戶往外看去，正好兒瞧見一彎銀鉤在漫天閃爍的星星之間，安然自若的打著哈欠。
這會兒房間裡，只有她和老頭子倆人，兒女們盡皆被她趕走了。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楚父一個盹兒過去，迷迷糊糊睜開眼，正瞧到老伴兒兀自望著窗外出神，條件反射的開口問道。
“不渴！”楚母心情不太好，卻也忍著沒有發出來，只是沒什麼好氣兒的說，“我又不是病人，也不是動不了地兒，你不用這麼謹小慎微！”
“你當然沒病啦！咱就是在這兒療養療養！平時你照顧我吃穿，這會兒我體貼體貼你，你還不幹啊！”楚父對老伴兒態度很好，和氣又有耐心，他樂呵呵道，“你也瞧見了，孩子們都挺孝順的，一直圍著你轉！老大老二雖然平時聽媳婦兒的，可真到點兒上，他們還不是緊張你？可見你以往沒白疼他們！”
“你說這話我明白，不說他們哥倆，就是老三也是好的……”楚母嘆口氣，看著楚父，道，“楚堤，老楚，你摸一摸你自己的心，問問，我對不對得起你們楚家？”
“當然對得起了！”楚父趕緊道，“今兒個怎麼說起這怪話來了？”
“今兒不說是不成了，她估計要找過來了，到時候，什麼是我的？還不是原形畢露！”說到這兒，楚母又不甚甘心道，“我疼楚娉，不說他們哥兒幾個，就是你，其實心裡也是有意見的吧？”
“那不能，她是我唯一的閨女，我能不疼她？不疼她，能縱容你那樣？”楚父搖搖頭，感慨道，“你放心，他們哥幾個也不會怨你……畢竟，老大比楚娉大十三歲，老二比她大十歲，老三比他大六歲，誰也不會跟她爭寵！要不是……唉！”
“我知道，你是說湛湛的事兒吧？”楚母見老伴兒搖頭嘆氣，也是悲從心來，“你要是問我悔不悔，我那肯定是悔的，當時一迷糊，就答應了，後來這事兒只能強扭下去！要是重來一回，我怎麼可能答應楚娉呢！我要是這種糊塗人，我以前何必委屈楚娉？”
“你說的我都明白！不過，這事兒也不能怨人家兒媳婦兒有氣，咱設身處地的替人家想想，這事兒換了咱，咱不也得恨麼！”楚父拍拍楚母的手，道，“你也別太彆扭，到底兒子是咱們的，咱也是看兒子，不看兒媳婦兒，不是？”
“兒子？快不是我的了！”提到這兒，楚母摸著眼淚，哭起來，“你也別說什麼唯一不唯一的閨女了，這不大閨女都找來了？！”
“這事兒，還真讓咱倆猜準了！”楚父也嘬牙花子，“孩子是好孩子，只是不知道當初到底是怎麼個緣故！找知道她這麼不地道，咱當初就不能心存可憐，成全她！現在可倒好，這麼倒弄的，到最後，孩子肯定還恨上咱倆了！”
“說的倒輕巧，你心裡怎麼想的誰知道！也就是這會兒騙騙我罷了！真沾上她的事兒，你早就把誰都忘了！”楚母紅著眼睛，埋怨他，“我當初就不同意你那麼做，你還吼我，說急了，還說孩子的事兒沒我說話的份兒！現在可好，這可怎麼辦呢？”
“今兒楚錚他們政委來看咱，話裡話外的想問問當年，我差不點兒就說了！”楚父拍拍腦袋，直搖頭，“現在到底是歲數大了，這都藏不住話啦！”
“可不能說！”楚母被老伴兒的話唬了一大跳，連忙坐直身子，道，“這當年咱們都簽過保密協議的！不管到現在解沒解密，這話都不能從咱倆這兒說出來！再說，她在的地方和部隊可不是一個部門！部隊管不管得到這事兒，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部隊要管這事兒，沒必要找咱們！當初咱們籤協議的時候，可是和他們說好了的，從此以後再不來打擾咱們的！”
“你說的是呢！”楚父心裡很複雜，可是話卻不好和老伴兒直說，只是吭吭哧哧的問，“那……楚葶怎麼辦？”
“那能怎麼辦？！”楚母聽到那個代表麻煩的名字，腦袋就疼，“她估計什麼都知道了！我現在就盼著他們仨知道真相之後，還能回這個家！至於其他，我已經不敢奢想啦！”
“我瞧著不會……要不，我找時間和她談談？”楚父想了想，道，“話，咱們該說的還得說！我覺著她不是那種挑唆的人，楚葶的心結未必有太深！”
“呵呵，到底是你心裡人，你可不把她想得極好麼！”楚母嗤笑一聲，側過身子不去看他，只是悶聲悶氣道，“去吧！去吧！我就是不同意，又能怎地？你心裡想著她，能不過去瞅瞅？再說，女兒是你的，就像你當初所說那樣，我有什麼說話的餘地？
再說，本來、本來……本來也是我欠她的，她要是回來，我、我……該物歸原主的，自然會物歸原主！你們都放心吧，這點兒子氣性，我還是有的！
你們都說我寵楚娉，可到最後，我身邊兒還不是只有一個她？
哈，話說回來啊！對楚鋼哥兒仨，我也自認為問心無愧了，想當初，我一個個兒的把他們疼滿了十八歲，到最後才把精力給楚娉，怎麼說，也對得起他們，也對得起她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咱倆是合法夫妻，怎麼會弄到你想的那種地步？”楚父湊到楚母眼前，笑道，“孩子們都有良心著呢！要是知道原委，恐怕會更心疼你，不是？”
“要是心疼我，楚葶就不會看我跟看仇人一樣！”楚父不勸還好，一勸，楚母更委屈了，當即坐起來，將枕頭扔向了老伴兒，低吼，“你看看你結婚證上的名字吧！拿這話來勸我，你是真心疼我想我好呢，還是把話當刀子使的.戳.我，提醒我自覺點兒呢！”
“你說說你……”楚父被老伴兒嗆得夠嗆，氣呼呼的背著手來來回回走了數遍，見老伴兒氣沖沖的看著自己，看樣子，這還是沒撒夠氣啊！
第八百二十六章：
“我、我不和你說了！我出去遛遛！”楚父也不想再受冤枉氣了，本來他還一肚子複雜的情緒沒理清呢，長女視他如仇人，就夠讓他憋悶的了，他還有委屈沒處撒呢！
“走！走！走！大門就在那兒呢！腿長在你身上，你想往哪兒走，就往哪兒走吧！誰攔的了你！”楚母也知道自己剛才使勁兒大了，惹了老頭子不快，便翻個身，眼不見心不煩起來。
……
“……您好！”龐庭沒想到出去買點兒東西的空兒，竟然還和楚父見了個正著。
心裡已經知道這位老爺子和自家太太的長輩，別管何泠認不認，作為小輩兒，又正對著臉見著了，他也不好不吭聲。
“嗯，你也好！”楚父也吃了一驚，本來他就想到楚葶的護理房前轉轉，也沒指望立刻就能和她說上話，不成想這一溜達，還遇上了這位未曾見面兒的女婿。
“她睡著了嗎？”楚父下頜朝何泠所在的房間點了點，“身體還好不？”
“挺好的！她下午睡的多了，這會兒還挺有精神兒呢！我這不怕她晚會兒餓麼，這出去給她買點兒吃的。”龐庭客氣道。
“哦，那……你就去吧！別等小賣部關門兒了！我、我看看她去，方便嘛？”楚父想了想，到底把話說出口了。
像他這般歲數，要是心裡存著事兒，那這宿就甭想睡踏實了……再說，這會兒他能鼓起勇氣見她，若是過了這勁兒，再見楚葶，他原想說的話，未必還有勇氣說出來。
“哦！沒事兒！方便！我去和她打聲招呼！”龐庭也不落忍老爺子這麼可憐，忙不迭的點頭，“您呢稍等片刻，我和她說一聲。”
說罷，龐庭便又回了何泠的護理房。
又過了好一會兒，大約五六分鍾，他才擦著額頭出來，衝楚父笑道：“您進去吧！”
“哦？哦！哦！好！好！好！”沒想到楚葶竟然願意見他，楚父驚詫之餘，還有點兒膽怯。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楚父琢磨著，早早晚晚也得面對，早見比晚見要好！
……
“坐吧！”何泠見到楚父，並沒有表現出楚父以為會出現的各種漠視外加不待見，她就像是對待一個熟人那樣，讓他坐下，“我知道您回來，沒想到會這樣快啊！”
“是啊！我也沒想到你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和我們見面。”楚父嘆口氣，單刀直入的說，“我觀你對我和你媽媽，似乎有很大的怨氣兒？能說說為什麼嗎？”
“她是什麼人，需要我跟您重複一遍嗎？”何泠冷笑道，“雖然我糊塗了十幾載，可到底知道了自己的來處，我媽媽是誰，您也心知肚明，不是嗎？”
楚父聞言頓了頓，看向她，似乎是想從她的面孔細微處，尋找到藏在心底那個人的模樣：“可見你並不是和她一起長大的，不然，你不會有這麼大的怨氣兒，以她的為人和秉性，她應該能把你教的更好的……她，還好嗎？我是說，你見到她的時候，她好不好？”
“她好不好，您在乎嗎？”何泠嗤笑一聲，“我真沒想到，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家庭，會比影視劇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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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這麼說，這麼武斷的否定旁人，是不對的！”楚父沉默半晌，道，“看來，很多事兒，她都沒有告訴過你吧？有些東西，是你猜的？”
“……”何泠眸光一頓，“您準備告訴我嗎？”
“不能，孩子！”楚父斬釘截鐵的說，“這事兒只能由她來親口告訴你，我，或者你的媽媽，都不成！這無關意願，而是承諾。”
“不要說她是我的媽媽！她是不是的您不知道嗎？連她的身份……”何泠止住了爆發的情緒，自嘲的一笑，“我真不知道，是我這樣清楚的活著好，還是像大哥二哥三哥那樣，要麼懵懵懂懂，要麼全數忘記來的好！”
“你為什麼會討厭她呢？她撫養了你整整十二年！拋開你後來的際遇不提，你自己憑良心，自己說，她對你好不好？至親骨肉不過這般了吧！若不是有後來這些事兒，你會認為她不是你的生母嗎？”
“可她到底不是！”何泠有些激動，她看著楚父，質問，“如果我是她親生的話，她會把我扔出去不管？還不是為了保護楚娉！她會不為我難過？還是之前的種種為了顯示她一視同仁，她是好的！其實感情上根本沒有投入多少！”
“我不敢百分百保證她從心裡完完全全把你們等同於楚娉，那不可能也不現實！畢竟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可在對待上，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她都盡她最大可能的對你們做到了視如己出！”楚父沉聲道，“孩子，我不是傻子啊！我就是再糊塗，也不會糊塗到好賴不懂！正是因為她讓你們兄妹感受到了母愛，沒有缺失什麼，所以我才倍加感恩，以至於到你哥哥他們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後，她開始對楚娉格外疼愛的做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啊！”
“孩子，我們要學會感恩！你知道麼！”楚父看著何泠，眼中盡是思念，“我知道，你從心裡是認為我們遺棄了你，可是，你不知道，其實，是我做出讓你跟她，也就是你生母走的決定的，對此，你媽媽其實是不同意的，只是她拗不過我而已！”
“為什麼？”何泠看向楚父，哽咽著問，“是怕我醒來，你不好處理楚娉，生怕左右為難，才打發我走的？”
“你怎麼會這麼想？”楚父怔了怔，皺眉道，“孩子，你怎麼會這麼.極.端？難道，你就不是我生的？對你，對楚娉，你憑你十二歲前的感受，感受不到我更疼誰？”
“我沒辦法借鑑當初的感覺，因為我十二歲那時，便不一樣了。”何泠人兩行淚不聲不響的默默流下。
“是啊，你有理由怨的！”楚父驀地蒼老許多，他雙眼疲憊的嘆一口氣。
“為什麼，為什麼同意，或者說願意把我拱手讓人，還給我生母？”何泠木然的看著手指，問。
“因為、因為她太自苦，也太可憐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