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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一場勝仗

戌時三刻,玉子夕為先鋒,出了祁城,帶領一千隱衛前往馬坡嶺。

亥時一刻,以顧少卿為主帥,沈昭為軍師,藍漪六皇子為左右翼將軍,兵分三路,帶領五十萬大軍出了祁城城門。

容景和雲淺月並沒有在房中安睡,而是上了祁城的城牆,放目遠望。

天幕漆黑,沒有月光,但見馬坡嶺方向燈火明亮,憑藉二人眼目還是能看到個大概。

亥時三刻,玉子夕放出信號彈之後,帶領一千隱衛入了迷幻陣。

雲淺月看著迷幻陣上空綻放的煙霧,輕聲問容景,夜輕暖帶了數千隱衛,子夕只帶了一千隱衛,兩相對比,太過懸殊,他能破了夜輕暖的迷幻陣嗎

容景面色絲毫看不出擔憂,溫聲道:迷幻陣無非是迷幻人的神智而已,若得其法,用不到一千人就可破。他意在破陣,不在殺人。

雲淺月還是有些憂心,夜輕暖畢竟是夜氏自小培養的暗鳳,子夕雖然也有本事,但夜氏有些東西太過陰險,我怕他受傷。

容景握住他的手,傳給他安心的力量,你放心吧。玉子書是他哥哥,洛瑤是他姐姐,羅玉是她妹妹,有這樣三個人,他能差得了哪裡去你看他平時散漫不學無術的模樣,別被他的外表騙了。

也是。雲淺月笑了笑。

況且有一個人只要出現在迷幻陣,迷幻陣有一萬兵馬也不抵用。容景話音一轉。

雲淺月一怔,看著容景,眸光若有所思,忽然試探地問,你說的是羅玉那個丫頭

容景莞爾,你不覺得她應該會出現嗎她從天聖京城出來,可沒回東海,就在馬坡嶺附近遊逛了。這樣的日子,她好玩成性,是不會錯過的。

雲淺月聞言頓時放下對玉子夕的擔心,好笑地道:當日她去皇宮,是你指使的吧

容景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我將她氣壞了。雲淺月道。

我自然是瞭解你氣人的本事。她雖然精靈古怪,但是在你面前卻不抵用,造次不來。自然氣得跳腳。容景也好笑地道。

十里桃花林後山無回谷都關不住她,小小的迷幻陣對於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了。雲淺月看著遠處的迷幻陣,在天聖皇宮的時候,她有氣沒處發,和夜輕暖打了一場,不分勝負。如今怕是會再找上她。

找上也好,有她牽制夜輕暖了。容景道。

雲淺月不置可否。

一盞茶之後,籠罩在兩道險坡的黑色雲霧破除,迷幻陣忽然火光衝天。

雲淺月道:破了竟然這麼快。

所料不差的話,羅玉應該是去了。容景笑道。

雲淺月點點頭,只見不多時,迷幻陣上方傳出玉子夕破了迷幻陣的訊號。這時,顧少卿帶領的二十萬兵馬已經到達,馬坡嶺頓時殺聲震天。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火把通明,似乎能看到斷臂殘骸。

雲淺月緊緊抿起唇,夜色中,她臉色昏暗,江山換代是用鮮血和白骨堆積。容景,你這是並不願意做的吧

容景玉顏清淡,眸光染上一抹溫涼,聲音卻極輕,你曾經說過,舊的腐朽終究要被摧毀,只有摧毀,才有新生。這一片土地早已經千瘡百孔。如今雖然是白骨堆積,血流成河,但犧牲的畢竟是少數,這個江山天下卻有數千萬子民。我雖然不願意,但也必須去做。這件事情只有我做才最適合。

雲淺月輕吐了一口氣,是啊,只有你做才最適合。你是慕容後裔,榮王子孫,收復河山是大義,報榮王府之仇是大孝。無論是義還是孝,你都當得起,更何況天下子民推崇你。若是南凌睿來做,那麼會結下天聖子民和南梁子民之仇,葉倩來做,不夠資格,西延玥來做,也不夠資格。東海子書來做,那麼屬於侵犯領土。這件事情只有你來做,才順應民心。

曾有一刻,我是想放棄的,就讓夜輕染坐這個皇位吧但是後來想想,不可能。容景看著遠方,黑漆的天幕浸染大地,馬坡嶺就是這一片大地用血織染的雲霞,他聲音幽然冷寂,夜氏的根基和覆蓋天下的陰暗勢力必須摧毀,才能還天下朗朗乾坤。所以,他是夜輕染也不行,雖然他有雄才偉略,奈何姓夜。他在一日,有他支撐著,夜氏就不會被催毀。這個天下光鮮的外表下還包了一層膿瘡,所以,這個皇權他必須讓出來。

雲淺月想起德親王府祠堂內堆積成山的白骨,心下一暗,點點頭。

有一句話早已經說了千變,但也改不了事實。夜輕染,奈何姓夜。他是一個好帝王,但是夜氏有著滔天的黑暗,不能被他一個人的好字覆蓋,夜氏這個毒瘤已經到了不可不拔的地步。

距離得太遠,看不到熟悉的人和動作,看不到誰和誰交戰。無論是顧少卿,還是沈昭,還是容楓,還是夜輕暖,還是玉子夕,還是羅玉,都看不到。只看到堆積如山的軍隊和戰馬還有人,以及震天動地的廝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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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淺月忽然轉回身,不再看。

可是累了,是否回房休息容景將她攬在懷裡,低聲詢問。

雲淺月將頭靠在他身上,環抱住他的腰,搖搖頭,不累,我陪你在這裡看著。

可以不看。容景道。

不行雲淺月搖頭,你說過給我一片錦繡河山,如今這鮮血白骨,鐵騎殺戮,也是河山的一部分,如何能不看

好,那我們就一起在這裡等到這一戰結束。容景頷首。

二人不再說話。

夜晚雖然不再下雨,但是雨後的風清涼入骨,城牆上冷風吹起衣袂,火把照耀下,投在地上長長的影子,兩個人的身影合在一處。

雲淺月忽然問,你不是穿十金一寸的墨雲彩沉香鍛嗎怎麼如今又換回月牙白了

容景低聲道:為了你一眼能認出我。

雲淺月想起數日前,她初到馬坡嶺為容楓療傷後,在中軍大營帳外看向這裡,恍惚看到一襲月牙白立在城頭上,那她是沒看錯了。她點點頭,的確是一眼就認出了。

容景扯出一抹笑意。

雲淺月又道:換回來吧別再穿這個了,我喜歡你穿墨雲彩沉香鍛。

容景挑眉,你以前不是喜歡我穿天蠶絲錦月牙白嗎如今怎麼不喜了

月牙白適合容景,溫潤雅緻,王侯不如。但墨雲彩適合慕容景,唯我獨尊,華貴天下。雲淺月低聲道:你如今雖然還頂著景世子的名聲,但已經是慕容景了。

一件衣服而已。容景笑了笑。

雲淺月執拗地道:不行,聽我的。

好,聽你的。容景失笑。難得短短十日便養回了她的孩子氣,他發現他該死地懷念。恨不得她再多些小脾性,他願意就這樣寵著她。

這一夜,馬坡嶺的喊殺聲一直到天明才息止。

天明時分,墨菊現身,看了容景和雲淺月一眼,一改嬉笑,正色地稟告,公子,顧將軍帶領的大軍拿下了馬坡嶺,六皇子藍漪兩位左右翼將軍襲擊天聖大營成功,我軍傷亡六萬。天聖大軍傷十萬。夜輕暖和容楓聯手帶領敗軍撤進了蘭城。顧將軍本欲帶領大軍繼續進攻,但是天聖新皇突然出現在了蘭城,如今大軍止步,聽候公子命令。

容景聞言面色淺淡,若是真被我攔在雲城,他也就不是夜輕染了。他出現在蘭城,也不稀奇。話落,他吩咐道:給顧將軍傳信,收拾戰場,原地整頓,擇日再攻蘭城。

是墨菊垂首。

夜輕暖和容楓聯手退回蘭城,可有受傷雲淺月關心容楓,詢問道。

墨菊知道雲淺月的想法,立即道:夜輕暖受了重傷,楓世子受了些輕傷。

雲淺月點點頭,又問,蒼亭呢

墨菊道:蒼亭受傷極重,未能撤走,昏迷不醒,如今被藍家主收監看押。聽候世子發落。

雲淺月點點頭,我方的人呢可有誰受傷

顧將軍和六皇子傷上加傷,六皇子的傷更重些,如今昏迷不醒。凌墨和藍家主也受了重傷。墨菊看著雲淺月,似乎猶豫了一下,道:張沛身亡了。

雲淺月面色一變,他怎麼會身亡

墨菊道:其中有一部分夜氏隱衛也參戰了,張沛是被夜氏隱衛所殺。他的功夫您知道,對付一般士兵還尚可,但是在夜氏隱衛面前,一招也抵不過。

雲淺月默然。那個憨憨的大嗓門直言直語的張沛,他豪言壯語想追隨容景建功立業,但是沒想到卻在馬坡嶺一戰止步了。

容景緊緊地握住雲淺月的手,在死亡面前,任何寬慰的語言都是蒼白。

片刻後,雲淺月抿唇道:有戰爭,不可避免就有犧牲和死亡,張沛識得我,我才為他痛,但不識得我的那些士兵呢痛的只是他們的親人。話落,她對容景道:這一戰犧牲的所有人全部厚葬,豐厚撫慰其家人吧

容景點頭,那是自然。

墨菊見雲淺月不再詢問,容景也無吩咐,他轉身退了下去。

走吧我們回去。容景道。

雲淺月點點頭,和容景一起下了城牆。

馬坡嶺之戰,是容景反戈起兵收服山河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戰,這一戰註定被記入史冊。且會由史官寫上一筆,這一戰,容景沒出手,雲淺月沒出手,麾下精兵良將卻令天聖的第二道天險再度被攻破,宣示著泱泱天聖無人可用,江山岌岌可危。

容景和雲淺月回到總兵府主院,凌蓮和伊雪立即準備熱水令二人沐浴。二人在城牆上吹了一夜冷風,雨後潮溼,寒氣侵體。他們身體都虛弱,自然不能這當口染了風寒。

沐浴過後,凌蓮和伊雪又端來薑湯,二人服下。雲淺月看著容景,輕聲道:我想去馬坡嶺看看。

好容景頷首,對凌蓮吩咐了一句。

凌蓮立即應聲去備馬了。

用過早膳,二人出了房門來到總兵府門口,一匹於玉雪飛龍拴在那裡。雲淺月見到它一喜,上前摸了摸它,它似乎也極其歡喜,用頭蹭了蹭雲淺月。

雲淺月飛身上馬,將手伸給容景。容景就著她的手,坐在了她身後。

玉雪飛龍見二人坐穩,四蹄揚起,箭一般地離開了總兵府。

祁城的清早大街上便聚滿人潮,百姓們奔走相告大戰告捷的訊息,分外熱鬧。玉雪飛龍步伐太快,轉眼間便穿街而過,出了城門,前往馬坡嶺。

這一戰儘管沒有達到容景的目標攻下蘭城,但是佔領了馬坡嶺,擊敗了天聖大軍,令其撤回蘭城,也是一場勝仗。大軍自然要在馬坡嶺安營紮寨,不能再撤回祁城為天聖大軍再騰出空地。

一路疾馳,半個時辰後來到馬坡嶺。

容景勒住馬韁,雲淺月看著眼前,緊緊抿起唇。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方圓五里,一眼望去,遍地屍骨殘骸,鮮血浸溼了兩面險坡,血染一片。戰爭的殘酷向來說著輕易,可是真正面臨的時候,才知道豈止是殘酷修羅場亦不為過。

天聖的士兵敗走,這一片土地就由勝利的人收拾戰場。士兵們用推車推著斷臂屍骨,風吹起屍骨的殘衫破衣,血肉模糊。

景世子,世子妃士兵們見二人來了,都紛紛扔下手中的活,跪在地上。

都起來吧顧將軍呢容景擺擺手,聲音低沉。

顧將軍在後山。一名士兵道。

容景點點頭,催馬向後山走去。

踏過遍地鮮血,來到後山,只見顧少卿正吩咐人安葬屍骨。歷來戰爭犧牲的人,都是就戰場之地埋葬。即便是厚葬,也難以悉數將屍骨送回家中。

顧少卿見二人來到,走上前。

容景和雲淺月翻身下馬,看著顧少卿。只見他盔甲被刀劍傷了好幾道口子,露出肌骨血肉一片,傷痕並沒有包紮,而是就那樣顯露著。這個少年將軍不見輕袍緩帶時或冷嘲或不屑或調侃或戲謔的姿態,臉上是悲愴和不符合他年齡的沉暗神情。

當年你從沼澤地的遍地屍骨處將我救起時,可沒見你如此神色,怎麼越活反而越回去了受不住這血腥的戰場了顧少卿看著雲淺月青白的臉色挑眉。

雲淺月不答他的話,反問道:怎麼不包紮

先葬亡靈,我這點傷不算什麼。顧少卿無所謂地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想著他該是沒有心情包紮吧即便是歷經數戰的鐵血將軍,他早已經磨練了冷血冷清殺伐狠厲,但是這樣的血染大地,白骨堆積成山,也令他難以不觸動。

真是小看夜輕暖了,她竟然在迷幻陣裡又佈置了九死陣。幸虧羅玉那個小子來了,否則的話,昨日一戰,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顧少卿道。

容景目光看著眼前埋起的新墳,沉聲問,只你在這裡,其他人呢

在那邊天聖的軍營殘地。顧少卿隨手一指,南凌澈傷得很重,都在救他呢。

雲淺月知道南凌澈是六皇子的名字,對容景道:我們過去看看。

容景點點頭,二人向天聖棄了的軍營走去。

三日前,雲淺月才從這片軍營離開,如今再回來,到也沒什麼感慨。軍營破敗一片,大部分被損壞燒殺了,但中軍主帳到是完好。

二人來到中軍主帳,只見藍漪沈昭,凌墨玉子夕等人站在那裡,每個人一身血汙。

見二人到來,玉子夕立即上前,還是那副昔日的模樣,姐姐,姐夫,你們來了。我險些再也見不得你們。竟然不知道夜輕暖那個死丫頭在迷幻陣裡還佈置了九死陣

你如今不是沒事兒容景看著他,輕敵就是大忌,如今讓你長教訓了。玉子夕聞言立即豎起眉頭,對容景道:你肯定知道她又佈置了九死陣,卻不告訴我。故意報一個月前的仇。

容景淡淡看了他一眼,挑眉,是嗎一個多月前你做了什麼讓我報仇的事了

玉子夕剛要張嘴,忽然又恨恨地住了嘴,轉向雲淺月,伸手去抱她的胳膊,姐姐,你可要管著姐夫點兒,這個人實在是太黑心了,連小舅子都算計

他還沒抱到雲淺月,便被容景揮手將雲淺月挪開,他撲了個空。

容景不理會他,問道:羅玉在裡面救人

這個死丫頭,我想看她怎麼救,她卻將我們都趕了出來。玉子夕恨恨地道,早知道我出生的時候也要死皮賴臉住進華王府去,如今肯定比她強。

他話落,中軍大帳忽然從裡面挑開,羅玉從裡面走了出來,依然是少年打扮,抬腳就踹了玉子夕一腳,罵他,說我死皮賴臉住進華王府,怎麼不說你死皮賴臉住進太子府早知道我才不進陣裡救你,讓你死那得了。

玉子夕頓時大怒,反踹了羅玉一腳,死丫頭,你放走容楓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話落,他見羅玉沒了聲,盯著她,危險地問,你是不是看上容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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