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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們真的可以回去嗎?”楊凡看著周圍搜救的軍人,有點良心不安,“要不我們去幫他們吧?剷土抬磚什麼的。”

“你要去你去吧,反正我再不休息就猝死了。”

季清歌感受著彷彿從靈魂深處探出的疲乏,有氣無力地打了個哈欠。

夕雲因為找不到露娜心情格外的不爽,聽到楊凡的話,在旁邊諷刺道,“我們都快累死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全程摸魚啊?”

“我哪裡摸魚了?”楊凡瞪大了眼睛,反駁道,“要沒我,協議大廳早就崩了好不好?”

“那協議大廳還在嗎?”

“唔...那我有什麼辦法嘛,橫空就是一道白光,把所有房子都掀翻了!”

楊凡喊冤,“也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蟲族,真是喪良心。”

季清歌聞言乾咳兩聲,心虛地擺了擺手,虛偽地替楊凡辯解。

“行了行了,楊凡也只是好心,他還小,不懂事的。”

“...你在陰陽怪氣我嗎阿清?”

楊凡感覺季清歌這句開脫比夕雲往他臉上來一巴掌還不爽。

“是啊怎麼了有意見?”

“沒。”

“那不就成了,唉對了狼。”季清歌忽然轉頭,看向走在最後面存在感莫名升高了不少的狼,“你剛是去幹嘛了?身上怎麼這麼香?臉好像還好看了不少。”

“不小心掉化工部的池子裡去了。”

狼的精神狀態有些萎靡,但不知為何,季清歌在他臉上發現了一絲很詭異的媚態。

什麼情況?

季清歌不自覺打了個冷顫,自己腦子出問題了嗎?

“總而言之,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

天快亮了,邊際的夜暮開始褪色,些許微光從遠處的山脈中騰起,好似在宣示著一切的結束。

四個年輕人走啊走,穿過一片片廢墟,偶爾會找到幾個倖存的學生,往日繁榮的商業街空留了幾片殘壁,路邊常年不敗的綠樹也僅剩年輪,坑了楊凡很多次的那個超市也化為烏有,精疲力竭的少年在夕雲的幫助下,從一堆倒塌的油漆桶中找到了那個花言巧語的黑心店員,雖然他腰以下的部位已經被啃食殆盡,但楊凡還是好心地脫下衣服蓋住他的臉。

“或許,我是說或許。”

少年想起這個人在前天一邊給遠在郊遠星的母親抱怨工資太少,一邊給自己多算了幾斤能量液的模樣,“也許他是個好人也說不定。”

“也許吧。”

夕雲沒趣地聳了聳肩,“快走吧。”

她是億萬血肉鑄成的邪神,骨子裡習慣了死亡和消逝。

儘管無論夕雲還是狼,亦或是那個臭名昭著的寧雲在本質上都算是好人,但有時候,楊凡覺得,這個所謂的“特級班”只有自己一個正常人。

本來還有阿清,但不知從何時起,她也變了。

到底是為什麼呢?

楊凡看著走在前面的那幾個背影,心底裡生長出如大海般厚重的困惑。

流了血會疼,見到死會怕,打贏了會停,這難道不是最基本的常識嗎?

他們到底是怎麼了?病了嗎?

“喂,磨磨唧唧的幹嘛呢?跟上來啊!”

“哦哦,來了來了。”

儘管疑惑不解,但楊凡還是跟了上去。

想那麼多幹嘛?

反正能救的都救了,自己也不欠別人什麼。

眾人繼續向那個暫且能稱之為“家”的方向走去,期間貪吃的少女吵鬧著問狼索要災難發生之前那天臺上美味的烤肉,在得到壞消息後悲聲嘆氣著不爽地開始給別人找茬,間接給正在氣頭上的夕雲找了個撒潑打野的藉口,一時間周圍本就殘破的廢墟更加悽慘,被黑色的鋼鐵觸爪和風刃音波反覆鞭屍。

回家路上走走停停,在天邊的月亮即將垂入西山時,他們終於看到那個小院的影子。

“唉,看那看那!”

夕雲忽然興奮地叫道,狼看到遠處的兩人,不禁頭疼地捂住臉。

那駐足在小院門前的兩隻惡魔,不是他至高無上的主和挨千刀的妹妹還能是誰?

這小院何德何能容得下您的雙足啊,狼在心裡悲嚎道,求求您讓我過一會安穩日子吧!

儘管狼在心裡萬般乞求,但他那尊貴的主還是不管不顧,在露娜的目送中進了那不出所料應該是不可說之人的院中。

“他們進去了。”

季清歌打了個哈欠,“我們也走吧,睡覺去。”

她可太想念那張軟硬適中的大床了。

但今天是很邪乎的一天,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哈?什麼意思?”

季清歌一臉不爽地看著用尾巴攔住她的露娜,“找茬兒?”

“麻煩稍等片刻呢。”不知為何露娜的假笑比往常更加虛偽,她眼神淡漠地蔑視著在場除夕雲以外的三人,“裡面有些私人事務要處理。”

“這是我們的院子,我們的屋子。”

季清歌指著大地,“我們的白帝星。”

“你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對啊對啊。”楊凡在後面附和道,“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兩人聲調很高,但在露娜眼中好像小丑一般,像擼貓似的拽走夕雲後,便轉身不再理會他們。

她這種態度讓季清歌更加火大,期待睡眠而起的憤怒化作宏能巨刃,眼看就要朝露娜的頭上劈去。

在那把刀即將落地的那一刻,意想不到的人輕輕接住了季清歌的攻擊。

“那個......”

粘稠的猩紅液體如海草般纏住季清歌的手臂,讓她不得再進一步。

狼苦笑著,勸說道,“他們好像真的有事要談,就現在外面等等吧。”

說完,他又加了句,“後天我讓家裡人給你寄兩頭雪山蠻牛過來,最高級的那種。”

季清歌沒說話,只是死死地瞪著狼,待他鬆開束縛的那一刻,收回巨刃。

“我要大腿最肥的那兩隻。”

“好說好說。”

狼嘆了口氣,從收納空間中拿出一把椅子,頹然坐下。

看尊上的反應,那人應該就是那位了。

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起的存在,居然真的和他相處了幾個月嗎?

想到這,狼不禁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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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

茶也泡好了。

漆黑天際的最深處,微光漸起,被夜幕遮住的白雲沉默著走出黑霧,像那位久違的故人一般,慢慢浮現出蹤影。

“來啦。”

男人早就料到她的到來,特意為她另沏一壺好茶,填了幾碗點心。

“坐吧。”

他語氣和緩,一如她記憶中那樣,“你也該累了。”

一輪明月,一方小院,一張石桌,一對故人,一縷舊夢。

莉莉絲期盼了千百年的重逢,終於在這一刻成了觸手可及的現實。

他就安靜地坐在那裡,哪裡也不去,像冬日的湖,凝滯著,逃不開,帶不走。

在預想中,莉莉絲應該遠望著他,笑靨如花,眼含熱淚,然後奮不顧身地撲向他,對他說出那句,醞釀了千萬個歲月,乃至在夢中她都在呼喚的那句。

“你回來了。”

但美夢終歸是美夢,真到了這如夢如幻的終局,莉莉絲竟一時間失去了言語,只能彷徨坐下,望著他沉寂在最深處的雙眼,心中思慮萬千,卻被迫成了她生平最恨的旁聽者。

“你喝的這茶啊,叫天青晃。”

男人為她倒了杯茶,看到她此刻的表情,莞爾一笑,“相傳是古時某個將要渴死的書生在戈壁上遇見的女子贈予他的仙茗,味道清冽又暗藏花香,初嘗酒味但後韻清和,想來應該合乎你的口味。”

“我得這茶時,剛滿六百歲,那天,有個真書生拿著它過來找我,求我教他聖賢的道理,我記得他那會兒說什麼要清君側?濟天下?”

“我聽了他的話,就對他說‘我自己都沒活明白,哪敢教你啊,這不是胡鬧嗎?’”

“可他不信啊,非要胡來,那我沒辦法了,只能硬教,每天給他說些‘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天下大同無可不為也’‘各異為邦則餘勢不待也’之類的鬼話,時間一長,他就真誤會我是那種能教他真東西的好先生,我也莫名其妙的生起一種我能救他的錯覺。”

“然後,然後啊,就某一天,他突然要去找一個土匪的麻煩。”

“我就勸他,我說,被太監害的家破人亡的,被乞丐養大的皇兒子能惹嗎?你惹得起嗎?你惹不起。”

“你惹不起,就離他遠點兒,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可他就是不聽,我再千言萬語,再苦口婆心地勸也不聽,非要說著‘他心有大恨,只知民苦不懂民樂’這種酸話,拉著一大幫子朋友出去舉旗,造反。”

“那你說,這能有好結果嗎?那你說,這天註定的事情,人能怎麼管嘛?”

“沒招兒,真沒招。”

“我記得那天下了大雪啊,我跑到城門口想要問那守門的外甥要兩吊酒錢,剛拿上錢,正盤算著去哪家買花生米的時候,一不湊巧,一抬頭,就看到我那倒黴學生的頭被人釘到城牆上給來往的父老鄉親當樂子解悶兒去了。”

“我那學生生平第一喜歡看書,第二,就是搗鼓他那頭比姑娘還長,跟拖把絲兒一樣滑順的倒黴頭髮,每天大清早他就喜歡揹著書,念著詩,拿著大棉花木梳子折騰他那頭髮,有時候這一劃拉,有時候那一劃拉,跟對待自己親兒子似的寶貝頭髮。”

“但好玩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最後見到他的時候,他那頭髮被人給剃了。”

“光禿禿的啊,遠遠地從東街口往城門那看,知道的知道那是個頭,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把自家臭皮圓凳子掛城牆上了。”

“我當時笑得那叫一個開心啊,都讓旁邊那個土匪狗腿子給誇了,說我是什麼‘義薄雲天’‘愛憎分明’‘天家正統’,具體的我也沒聽,我就給那狗腿子行了個酸儒的禮,回家喝酒吃菜去了。”

男人越說越開心,一邊吃著小點心一邊愉悅地微笑著,他身前的桌子上放著僅剩殘葉的茶杯和一隻空了的玉壺。

“然後,自那以後,我便再也沒碰過這包天青晃,偶爾茶癮犯了,也只是拿出來隔著油皮紙聞聞味兒,沒一會兒也就放回去了。”

“......”

“你怎麼了?”

莉莉絲終於說話了,男人的狀態太過異常,以至於她暫時忘記重逢的惶恐。

“我?我嗎?我沒怎麼,我就是喝茶喝多了。”

他如醉酒之人般向前一趴,輕點眼前的玉壺,“往日,往日我都一杯一杯的喝,但這是最後一包了,我想,多喝一點應該不成問題......”

那玉壺中的茶葉是充滿了生機的翠綠色,莉莉絲直覺那不是凡物,奈何她用盡手段也找不出壺中的異常。

“你......你想知道這是什麼嗎?”

男人發現莉莉絲的動作,便將眼前的玉杯倒置,翠綠的茶葉隨著他的動作四散在桌面上,散發著晶瑩的微光。

“這茶,我喝的這茶啊。”他頓了一下,似是忘記了什麼,“這茶的名字是......”

“這茶叫什麼來著?”

“你容我想想......”

“啊,對了。”

“紅塵碾。”

“這個茶的名字,紅塵碾。”

“有個地方常年被雷電浸潤,被烈火烤炙。”

“那裡是被天道永遠封鎖的地方,終年風吹雨打,電閃雷鳴,塵世眾生的悲嚎會被地獄的濾網拋向此處,雲層深處的偽神每到夜晚便會向這裡傾瀉低語,那裡是世間最喧囂的地方,吵鬧到最理智的人傑在那裡存在片刻都會被周圍的囈語生生逼瘋。”

“然而就在那裡,沒有實體的灰精靈在那裡繁衍生息。”

“它們是那裡土生土長,也是唯一的生命體,在那裡,沒有任何事物能傷害到它們,它們擁有世界最偉大的力量和掌管萬千生死的權力。”

“它們是被天道眷顧的種族,本應不死不滅,不老不朽,但所有灰精靈都會在意識成型的那一刻死去。”

“你知道它們意識成型的條件是什麼嗎?”

莉莉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它們會聽,會從眾生的悲嚎中聽到他們的一生,如果它們中的哪個感到痛了,那最痛的那個便會誕生最原始的意識,從此成為那個地方獨一無二的存在。”

“那它們為什麼會死?”

“因為痛啊。”男人柔聲說道,“是最渴望拯救的人讓它們獲得了生,而同時它們也知曉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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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它們也痛。”

“它們痛,就想救他。”

“救他,便只能用身體去撞那最為堅硬的天道壁壘。”

“一下,兩下,大部分灰精靈在第三下的時候就消散,死去了,但偶爾會有能撞出第四下的。”

“那些能撞出第四下的,在死後會留下一道生機,那道生機本來無用,但只要有心人蒐集,一道,兩道,三道,直到攢夠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生機,九九歸一,生機聚合,有心人便能從中得到一粒種子。”

他一如既往的怠惰,儘管如此莉莉絲還是從他眼中找到了些許疲憊。

“極北之地有兩族互為世仇,他們一族黑血,一族白血,每到嚴冬將至,戰爭降臨,兩族的戰士就會在雪谷中浴血廝殺,直到最後一人。”

“活下來的會成為新的皇帝,死去的則會在春天到來之後化作泥土的養分,滋養這片只在寒冬冷酷的山谷。”

“每當,雪谷中某場戰爭死去的人數超過百萬人時,黑白之血便會在初春之日交織融合,化作一朵金銀相間的屠生花,那是我見過最美的花,白晝時暗若深淵,幽夜裡耀如聖光。”

“將屠生花蕊摘取,用伏天木在傷心石上反覆研磨三天三夜之後,便能得到一滴赤色燈油。”

“那燈油燒出的光最為渾濁,最天真的孩子在它的照射下也會扭曲。”

“然後就是......”

他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從前有對恩愛的夫妻,他們把彼此都當成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存在,隨著歲月流逝,時光荏苒,丈夫不忍看到妻子日漸蒼老的容顏,便提起斧子和鐮刀,前往最高的那座山裡尋找傳聞能實現所有願望的女神。”

“他歷經千辛萬苦,百般波折,依託著對妻子的思念與愛,終於爬上了那座山,見到了那至高無上的女神。”

“‘作為你爬上神山來見我的獎勵,我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女神這麼對跪在地上的丈夫說道。”

“丈夫本想許願讓他和妻子獲得永生,永遠在一起,但他又擔心這世道的變遷會將他與妻子分離。”

“於是,在萬般思慮過後,‘我想和我的妻子生生世世在一起,永遠不分離。’深愛著妻子的男人這麼說著,眼中的光芒比太陽還耀眼。”

“女神答應了,但她必須先徵求妻子的意見。”

“妻子當然會答應,丈夫這麼想著,興高采烈地回到家中。”

“妻子死了。”

“妻子是在女神到來以後死的。”

“妻子喝了一碗毒藥,而那毒藥這世間只有妻子一人會配。”

“悲痛欲絕的丈夫重新爬上了神山,質問女神,問她是不是害死自己妻子的兇手。”

“對於無禮的丈夫,女神只是淡漠地說,她害怕了。”

“她願意愛你,卻不願永遠愛你,她不忍拒絕你千辛萬苦得來的願望,所以只能透過死亡來逃避你的執著。”

“丈夫聽到這個,沉默了許久,在太陽第三次落下之後,他重新向女神提出願望。”

“雖然我的妻子不願永遠愛我,但我的仇人肯定是願意永遠恨我的。”

“所以,就讓我和我的仇人永遠糾纏,不死不休好了。”

“女神答應了,仇人也同意了。”

“仇人是比丈夫晚一步到達山頂的人,他為此失去了自己的所有財富,所以他是這世間最恨丈夫的人。”

“第一世,第二世,第三世,十年,百年,千年。”

“兩個無法失去記憶的人不斷重新開始,彼此廝殺了無數個歲月,手上的武器從刀劍變成了槍炮,又從槍炮變成了算盤,週而復始,循環往復。”

“時光飛逝,互為死敵的兩人從未善終過,要麼同歸於盡,要麼在對方死去後,因為失去了存在意義而自我了斷,他們已經忘記了最初的名字,也忘記了他們結仇的原因,甚至於,他們認得出對方,卻認不清誰是丈夫,誰是仇人。”

“這種情況止步於某個午後,某個不知是丈夫還是仇人的殘疾女孩降生了。”

“她不能行動,不能說話,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外界交流的手段只有使用唯一能用的小拇指蘸上墨水在紙上寫寫畫畫。”

“她被父母拋棄了。”

“她被送到了孤兒院。”

“她遇到了一個散發著善意的小男孩。”

“那個男孩是唯一一個願意接近她,照顧她的。”

“她愛上他了。”

“他也愛上她了。”

“這種愛對於活了無數個歲月,已經在痛苦和仇恨中麻木的他們來說,是如此的珍貴而罕見,以至於他們發現了彼此的身份時,生平第一次提出‘休戰’二字。”

“當然,他們還是沒能善終,儘管在習慣性結束對方生命的時候,男孩和女孩還是熱烈而深沉地愛著對方。”

“自此之後,兩人依舊不得善終著,但自那一世以後,兩人在殺死對方的時候,都會不自覺流下一滴透明的淚水。”

“生機,火光,淚水。”

“種子,陽光,河流。”

“那顆種子在陽光與河流的照拂下日益茁壯,我等待了許久,它終於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每到冬與春交界的時間,那棵樹上最細的樹枝便會長出幾片葉子,將那幾片葉子摘下來,放到地底的清潭中浸泡片刻,便製成了這世間僅有的紅塵碾。”

“那。”莉莉絲走到他身前,望著他疲憊的雙眼,問道,“它能讓你記起你是誰嗎?”

“我......我不認得你了,我很擔心。”

莉莉絲真的有太多太多話想同他訴說,她想問到底哪個才是他的真名,她想問這麼多年他都去哪了,她想問這些年他都經歷了什麼,受了哪些苦,失去了哪些東西還記得哪些人。

他離開的真的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具體的年歲,久到她此時此刻真的很想很想躲在他懷裡將自己這些年從未發洩過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來,吼出來,她想做的有太多太多,但她最終還只是輕輕地抱住他,問他是否需要自己的幫助。

“我...我...”

最初,名為“寧雲”的男人,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緊緊抱住面前的姑娘。

他想回答她的問題,他想對她說這紅塵碾只是一種單純的勉強能上癮的普通茶葉,他特別特別想對她說,他沒事,他真的沒事,這些年,所有日子,他過得都很不錯,沒有痛苦,沒有離別,沒有他數不清卻記得清清楚楚的,像面前這個姑娘一樣重要的人,被那些不可避免的災禍奪去生命,從此只能活在他的記憶之中。

他真的,真的想對她這麼說。

他也確實準備這麼做了,只見他拼盡全力想要準備出一張最為燦爛的笑臉,卻僅僅維持了半秒不到就變回了那張撲克臉。

他不信邪,又重新笑了笑,但沒用,他甚至連如何哭都忘記了。

他沒法笑著哭,更沒法哭著笑。

“我真的......我真的沒......”

那因果澆築而出的紅塵碾,它從來不是藥,從來都不是藥。

那是能讓人忘記自我,忘記一切姻緣的毒,是即使在那大千世界,在那無盡位面中也無藥可解的毒。

所有人都以為我忘記了自己是誰,但事實恰好相反,我從未忘記我的名字。

但與此同時,那些,深愛著我的,將一切籌碼都放在我身上的,已經永遠離去的那些人,直到死前的最後一秒,也在呼喚我的名字啊。

“阿......阿追......阿追,我沒事的,我沒事的。”

寧雲抱住莉莉絲,輕聲安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也是,我也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真的太累了,他需要紅塵碾,需要這種能讓他暫時忘卻那些名字的毒。

但就這一次,寧雲心說,就一次。

他從來沒想忘記那些名字,他只是需要一次能讓自己緩和精神的假期。

所以假期結束之後,他不會再逃避那些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