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又輪到秦珏當值, 他需要一大早進宮,守在女帝寢宮門口等待她出來。
前一天有人通知進宮的時,秦珏卻比所有人更快抵達宮門口, 那時候宮門都沒有開,天還是黑的。
他侍從稍後趕來, 有人在背後小嘀咕:“陛下不在此處,何必如此表現。”
秦珏充耳不聞,他低著頭站在那裡,俊秀的眉眼靜靜垂落, 身上縈繞著一股書生式的溫雅,又帶著點執拗的剛直。
冷白的皮膚將明未明的黑暗映襯著, 越發白皙清雋, 出塵脫俗。
這幅皮相, 倒是一等一的好, 比皇城最出名的世家子都俊美三分。
瞧著他的模樣, 眾人心底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這樣的好的容貌,或許將來還真能有一番造呢?
女帝回朝至今已三天了,這天都在處理宮務,要說最大的事情, 是女帝的婚事又提上了日程。
這件事實已是老生常談了,按照大興風俗, 貴族女子大都十二三歲會議親, 十五六歲就會出嫁,家世越好親事也定得越快。
孤獨家的兩個女兒卻不,女帝獨孤洛十五上陣殺敵,十八繼位時就有大臣提起她的婚事, 可惜女帝一力鎮壓了下去,後來她一走就是多年,致力於天下,婚事早就忘到腦後。
康寧公主自小身孱弱,婚事也一直懸而未決,現年十九了,之前也有大臣以此勸說,結果轉頭公主舊疾復發差點沒救過來,之後此事也擱置下來。
如今女帝回宮,婚事自然舊事重提,畢竟女帝都二十二了,放在平民百姓之家,可是名副實的老姑娘了!
朝堂上的事情瞞不了皇宮內的人,侍候的下人們都有自己的門路,這事侍衛們當然也早有耳聞。
有位閣老給女帝呈上一系列世家公子的畫像和資料,連具有哪些人選宮內外也大都知道了。
不過此時看來,這玉奴倒也不比那些世家公子差,或許真能有什麼機遇也說不定?
沒見他是那張臉,才女帝提拔到身邊來的嗎?
思及此,侍從們不知不覺緩和了面色,還有人湊上去與秦珏套近乎,給他說一些女帝的習慣禁忌。
這些人都是伺候女帝老人了,知道的東西肯定比秦珏多,秦珏聽得很認真,至於他們突然轉變態度的原,秦珏心中也有猜到。
他倒不介意他們是不是別有用心,只要結果與他有利,他就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能屈能伸,他來說易如反掌,他秦珏可沒有那種寧折不彎的氣概。一切的表象都是偽裝,他早已看不清,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或許,就像陰溝裡的老鼠,陰暗又扭曲吧?
時疏忽而過,宮門開啟,秦珏與眾侍從進宮,天色還是昏暗的,空氣中瀰漫著清涼的露水的氣味,帝王寢殿彷彿薄霧籠罩,硃紅的粗大廊柱上雕刻著威嚴的盤龍。
或許是萬籟俱寂,心底的音也能聽得更加分明,秦珏背著厚重的朱漆大門站在那裡,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胸腔裡湧動的情緒。
猶如細細的暖流,又像是破土而出的種子長成的藤蔓,在他胸口盤旋。
越靠近她,越難以抑制。
他仔細傾聽,細細分辨,終於聽清它在說,好要。
要什麼?要她。
他羨慕她,甚至還隱約嫉妒她。明明二人出身相仿,最後的結局卻南轅北轍。
秦珏要成為那樣的人,可他註定成不了。
他在黑暗中生長,註定逃不開光明的吸引。他嚮往著她,又欽佩著她,他要她,要她能看見他,只看著他,擁抱他,屬於他。
從前的秦珏只活著,如今的秦珏,只要那個強大又耀眼、如陽般的女人。
秦珏,他該做點什麼。
他從來就不是逃避的人,一旦正視自己的需求,他會努力滿足自己。
第一縷晨光照向大,寢宮門在身後應而開,吱呀一輕響,女帝在侍女的侍候中走了出來。
秦珏不著痕跡看了她一眼,穿著朝服的女帝他第一次見,她髮絲高束,頭頂戴著冠冕,垂下來的珠簾擋住了她的容顏,看不清具神情。
大興以玄色為尊,她一身繁複華麗的玄衣長袍,渾身透出強大威嚴的氣場。
珠簾輕輕晃動,女帝似乎偏了偏頭,看了他一眼,然而秦珏一眨眼的功夫,女帝又漫不經心轉過頭去,似乎那只是無意義的一瞥。
秦珏抿緊唇,一不吭跟隨在女帝身後,與她一起前往開朝會的大殿。
朝會期沒講什麼大事,秦珏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當自己的侍衛。下面的大臣彙報完例行的工作事務之後,再次上書請求女帝立皇夫。
秦珏站在後方,看不見女帝的表情,只能聽見她的音,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氣:“急什麼,天下男子那樣多,難道還怕找不到嗎?”
“早立皇夫,國祚也安穩……”老臣們又開始絮絮叨叨,說什麼國家需要繼承者,陛下這樣的年歲也該有個子嗣了,要是再晚點恐怕生不出來云云。
當然他們是不可能直說的,誰也不會嫌命長,但那話裡話外就是這樣的意思。
不說秦珏在後面聽得握緊了拳頭,就是阿洛都微微蹙眉,抬手拍了下面前的桌子,揚道:“夠了。”
前天他們還說得挺委婉,大概見她反之意沒以前那麼明顯,作風也沒那麼強硬,忘了她是誰了。
“爾等可還記得,是孤在找皇夫?孤願意何時找何時找,願意找誰找誰,至於生孩子更不必眾位煩憂,孤此生不會生子。”
話音落下,一片譁然,忠臣皆跪伏於,大呼陛下三思。
秦珏也這一番話鎮住,望著女帝珠簾後的側臉微微出神。
她的心思,他真的從未猜透過。
初見那一晚,她曾言她的床榻只有皇夫可以上,那時他下意識以為,能女帝選中的皇夫,必定是出身才情俱佳的名門公子。
如今這個猜測卻推翻,他隱約從她話中聽出來,她實不在意皇夫的身份,甚至也不在意後代。
她與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
秦珏思緒翻湧,仍在關注女帝與眾臣的交談,只聽女帝冷冷說道:“生子女子的損傷大,若一旦遭遇不測,孤就沒了命。孤志在天下,難道在你們眼中,孤應該與他後宅女子一般相夫教子嗎?”
群臣之中,唯獨一名站在眾人前方的年輕男子始終沒有出,此刻他站出來道:“臣以為陛下所言甚是,陛下乃是梟雄,您的安危勝過一切,有您在,大興才變得如此強大,臣相信未來將會更加強盛。成婚生子,於您來說都是累贅,子嗣可從宗族內過繼,而您才是大興最難得的寶物。”
男子話音落下,殿內寂靜無。
片刻後,女帝大朗笑起來:“徐相深得吾心!當賞!”
他眾臣能說什麼呢?除了附和,什麼也不敢說。
最多就是在心裡罵兩句,徐相真是老奸巨猾——即徐相半點也不老。
徐遇舟少年成名,他也是世家子,十歲就考□□名,又有祖輩蒙蔭,年紀輕輕就入朝為官,此後顯示出非凡的政治才能,現年二十八就坐上了丞相的位置。
雖然他上位速度堪稱跑馬,但他也有令人詬病的方,那就是他的克妻命。
徐遇舟一共訂過三次婚,每一次未婚妻還沒進門就會出意外去世,後來都沒人和他說親了,他的克妻命也流傳開來,成為聞名都城的大齡單身漢。
他人徐遇舟知根知底,秦珏卻是不清楚的,此刻見女帝那年輕丞相和顏悅色,心也跟著情不自禁提了起來。
在秦珏眼裡,徐相年紀輕輕成為丞相,必定十分有才。他相貌也很出眾,雖比不上自己,但那身從容自若的氣度加分不少。
徐相不知有沒有娶妻?不,就算娶妻又如何呢?
澤西後宮裡頭,就有好位原本是臣妻的妃子。不僅如此,還有原是皇子妃的,也成了皇帝的三千佳麗之一。
這個念頭劃過腦海,下一瞬秦珏又開始安慰自己,女帝不是父皇那樣的人,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這麼著,好歹平復了一點起伏的心潮。
早朝例行開完,下朝之後各臣子一一離開,去處理自己分內公務,女帝則前往御書房處理奏摺。
徐遇舟走在路上,一位大臣笑他道:“徐相,你今日如此說,該不是自己單久了,要攛掇陛下吧?”
“陳侍郎出此言?陳侍郎難道覺得在下說的不嗎?”徐遇舟淡定回應。
陳侍郎噎了噎,他肯定不能說不,當下哼了一,道:“巧言令色!我看你小子就是在壞主意!”
這邊二人拌著嘴,另一頭,秦珏向一人問起徐相。
女帝進了御書房,外面就守著名侍衛,小說話也不會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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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起的那人神神秘秘道:“徐相啊?他可是咱們皇城裡出了名的單身漢。我今日也聽聞他說的了,我猜徐相定是覬覦皇夫的位置。你看他條件那般出眾,陛下又一派忠心耿耿,陛下或許就瞧上他了呢?”
“到時候,可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