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湛固執起來的時候是讓人頭疼的。
陸雲初見他不願意放, 只依著他:“好吧,我你可以見的地方等你好不好?”
聞湛點了點頭,她拽到浴桶邊。
陸雲初哭笑不得, 想到聞湛犯傻淋雨的模樣,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化作一輕嘆。
她低道:“抱歉, 我確實是離太久了。”
聞湛正背對著她脫下溼淋淋的衣裳,聞言側了下頭,但沒她,神色晦暗不明的光線中不太清。
他衣裳搭屏風上, 跨進浴桶,水譁啦啦地響動著。
白汽瀰漫水面上,他隔著一層霧氣陸雲初, 慢吞吞地問:“回家?”
陸雲初大概明白他什麼意思, 回答道:“是,我回到了我出生的界。”反正聞湛正泡著,她要這兒無聊地等,乾脆就回去以後的事情講了一遍。關於她的工作、她的同事朋友、她的小出租房,講到這不得不解釋一下相關的背景,於是說個沒完, 從小到大的故事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聞湛一直沉默地聽著, 隔著霧氣, 他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然後一點點往下滑坐, 整個身子都埋於水中。
陸雲初以為他是玩兒水,沒有意,但隨著時間過去, 他一直沒有從水面探頭。
陸雲初皺眉:“阿湛?”總不睡著了吧,難道還會缺氧昏迷嗎?
她朝浴桶邊走過去,浴桶做的大,方方正正,像個水缸。蒸汽撲面而來,臉上瞬間籠上了一層溼漉漉的水膜。
“阿湛。”她喊了一下。
蹲坐水面下的聞湛忽然動了起來,從浴桶邊冒出頭,“譁啦啦”一,水花四濺。
陸雲初猝不及防被濺了一身,她躲閃著道:“你做什麼——”
一抬頭,正對上聞湛的臉。
他的臉被熱水燻得透紅,像梅花煮茶時的淺淡粉色,長溼透了,順著邊際往下不斷滑著透明的水珠。
他的眼睛也溼透了,像摔碎的玻璃,只需要陸雲初一眼,她剩下的話就全部被堵回喉嚨了。
他的氣質冷,所以一旦眼神染上悲傷,那脆弱感怎麼都遮不住。
陸雲初覺得他像一個受傷求助的小動物,專注執拗地盯著自己,仰著脖子,有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怎麼了?”她問。
聞湛慢慢地站起來,水嘩啦,溼漉漉的頭黏他雪白的肌膚上,黑白明,對比鮮明。
他垂著頭,眼帶著迷茫:“為什麼……回來?”
這話也陸雲初問迷茫了,她歪頭:“為什麼不回來?你等我啊。”
陸雲初講述的界是如此的自由廣闊,只有那樣的地方才會養出這般兒,聞湛感覺她說的越多,他的心就越沉,悶道:“那……有人……等你嗎?”
陸雲初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當即就給氣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腳踩兩隻船?”
她後退了半步,聞湛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陸雲初被他拉了一下,沒站穩,撐著浴桶邊,剛剛穩住身形,身體一輕。
聞湛居然她從外面舉了進來,丟到了水!
熱水從四周湧過來,陸雲初傻了,衣裳沾水變得沉黏,聞湛同她一起蹲了下來,四目相對,她瞪大眼,狠狠給了他一拳:“你幹什麼!”
聞湛沒有躲,挨了一下後順著她的手臂就貼了過來,像沒有骨頭一樣地黏到她身上,環住她的脖子,小說:“只是……你的家鄉,適合……愛人。”
陸雲初忽然就心軟了。
哪適合愛一個人嗎,不一定吧,只是可對於聞湛來說,這個界帶給他太多的傷痛與冷意,所以覺得她口的界聽起來溫暖廣闊,像是容易相愛相守的地方。
聞湛感覺她放鬆下來以後才接著問道:“那……有過我嗎?”
他這話問得奇怪,但陸雲初聽懂了。他意思想知道陸雲初現代有沒有談過戀愛,有沒有喜歡過別人。
“嗯……”陸雲初說,“沒有。”她仔細想了一下,她以前可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
可她想的那段功夫聞湛起來接近猶豫,他忽然感覺心口一緊,呼吸都泛著疼,渾身就跟淋雨時一樣冷。
他不安,覺得光是生那個地方就比自己好太多了。
他咬著牙關,一字一頓道:“我、比他們、都好。’”
陸雲初徹底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他們?誰是他們?
她瞪著眼睛聞湛,希望他讀懂她眼的迷惑。
但聞湛好像生氣委屈,腦袋貼過來,和她額頭對額頭,一字一頓地改正道:“我、可以、比他們好。”
他平常說話慢吞吞的,因為音困難,所以聽起來帶點沙啞艱澀。現他刻意力音,力讓自己吐字清楚語速加快,聽上去就帶點可愛的嚴肅了。
陸雲初更呆滯了:“好什麼,比誰好?”
聞湛眼神奇怪,既帶著脆弱的懇求,帶著蠻橫的佔有慾。他貼著陸雲初的額頭,顫抖著睫毛她。
她快要受不了穿著衣服熱水泡著的時候,聞湛突然親了她一口,她給親懵了。
見她沒有反應,他神情鬆快了一,貼過來,輕輕柔柔地親了一下,從嘴角到耳後,不像是親,更像是藉助肢體語言表達未盡的話語。
陸雲初受不了他這樣可憐巴巴傻不拉幾的模樣,一時放鬆警惕,被熱水泡著,整個人暈乎乎的,等到腰間癢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她想要站起來,聞湛卻突然變了個模樣,她端著抬起來,讓她坐自己腿上,扣著她的頭不讓她離。
屋內窗門緊閉,唯有小天窗可以透氣,熱水散的蒸汽讓屋內新鮮空氣愈稀薄,陸雲初感覺有點喘不上氣了。
她這才明白他剛才問的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胡思亂想了,胡思亂想的後果不是吃醋,是變得更加沒有安全感,更加固執。
陸雲初想趕緊勸勸他,但被他堵著,什麼也說不出來。大腦缺氧,快她就軟了。熱水配著聞湛祈求的動作,柔上加柔,陸雲初放棄身體自主權,任聞湛擺弄。
熱水可以借力,面泡著,進出少了多的阻礙。輕微的水響起,越來越大,兩人面對面,陸雲初舒服地半虛著眼,聞湛卻始終牢牢地注視著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就她感覺自己舒服地快要哼出來時,聞湛忽然將她抬起來,讓她背過身去。她一下子回神,猛然地動作變化讓她心提起來,連忙抓住浴桶邊。
聞湛扣住她的肩膀,從背後貼過來,她意識到事情不妙時已為時過晚。
他再也不復以往那般溫軟模樣,像變了個人似的,劇烈的水波動響起,陸雲初感覺一顆心吊起重重跌落,新鮮陌生的覺讓她害怕忍不住沉迷。
她扣住木桶邊,手指力以至於關節泛白。
陸雲初緊緊咬住下唇,可那羞人的喊還是溢了出來,無論怎麼說話聞湛都跟聽不見似的。
即使是背對著聞湛,她也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認真嚴肅,緊繃著臉,清冷的臉配上這表情好似這輩子也不會動情動欲一般,但他每次總愛以這表情面對她。
水面顛簸,熱水譁啦啦往外拋灑。
一片混亂中,她聽到了他的音。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出音,好像交出了他的軟肋一般,帶著點鼻音,急促而壓抑。
她的背脊瞬間酥麻一片,原來他恢復音以後會出這樣的音啊。
水更大了,試圖蓋過這音,陸雲初忍不住同他一起淪陷其中……
直到一切散場後,屋內狼藉一片,根本不忍多,傻子也猜出生了什麼。
陸雲初軟趴趴的,被聞湛橫抱出來,衣裳裹住。
她這才有功夫向聞湛解釋:“你誤會了,我以前沒有喜歡過別人,也不會喜歡別人,沒有人可以比你更好。”
聞湛鼻音“嗯”了一。
陸雲初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她一句話解釋後,他無須多問,就這麼徹底地放下心來。
確認他不是敷衍地應答,而是聽進去自己的話放下了不安的心以後,陸雲初才有心思顧著其他事。
她向地面,無奈道:“這可怎麼好……”這可太丟人了,這還父親的偏院,外面下著暴雨,屋內也跟下過暴雨一般。
聞湛先她放旁邊的凳子上,然後才回身給自己裹上。
陸雲初著地上的水灘,連瓢都給掀出來了,更是無語。
她覺得自己此刻應該嚴肅地指責聞湛一番,但實是沒有力氣也沒有精力了,關鍵是,確實是挺爽的……
聞湛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讓場景上去一副是似而非的模樣。陸雲初對此感到無奈:“這樣有嗎,我感覺還是明顯,都怪你……”她捂住額頭,哀嚎一,“這也太丟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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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暴雨停歇,她就火速帶著聞湛逃竄回院子,躲著不好意思出門。
結果事情展出乎意料,丫鬟們聽到陸雲初訓斥聞湛就躲了,被嚇得瑟瑟抖。去收拾屋子的時候一這場面,以為兩人生了激烈的爭吵,按小姐火爆的性子來講,肯定是動手撒潑了,這般模樣實屬正常。
等陸雲初聽到陸竟苦口婆心勸自己的時候,才意識到事情走向竟如此離譜。
“夫妻之間,不要動手啦。”陸竟說,“小時候教你習武鞭,是為了強身健體,不是為了夫君的。”
“你現就這麼沒耐心,連他也,以後有了孩子可怎麼辦啊。”陸竟愁得五官皺成一團,“唉!”
……陸雲初實是沒臉面對操心的老父親。
不過提到孩子,陸雲初覺得應該嚴肅考慮這個問題了。她不是想要孩子,一是古代醫療條件不好,二是她還決定遊山玩水吃遍大江南北,哪有時間帶個奶娃娃啊。
不過這事只順其自然了,多也就是拜拜送子觀音,讓觀音娘娘不要太勞累。
陸竟聽到她拜送子觀音,以為混不吝的兒終於長大了,相當娘了,結果沒過多久,陸雲初就扯著聞湛南下去找柳知許了。
他們著避暑的名頭柳知許的地界遊山玩水,一玩兒就是四個月,直到入秋了才回來。
氣得陸竟追著她罵。
到了冬日,她計劃往東邊去遊玩,陸竟只讓聞湛多管管她。
正收拾行李的聞湛上去特別靠譜,事無巨細,井井有條,前一年掉下去的肉終於慢慢漲了回來,整個人越地清朗貌美。
他的嗓子恢復得好,可以正常語速說話了,嗓音清越,似玉石相擊,風過竹林。
“雲初生性喜好自由,我不拘她。”
陸竟無奈:“可是也不整年都外面遊山玩水啊,她那模樣,恨不得跑遍中原每一個角落。”他說著說著,越氣惱無奈,著清風霽月的聞湛,覺得他被自己的兒給拖累了,咬牙道,“你也是,她跑你就縱著她,什麼都由她去,大江南北都跟著,被她拖累著,像什麼樣子。”
聞湛停下手的動作,忽然輕輕一笑,如輕雲出岫,笑得陸竟愣愣的。
“她以前對我說,若是我病好了,她要帶我遍山川河流,品嚐間美食。如今不是她拖累我,是她履行諾言。”
他說完,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陸竟站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聞湛那副模樣,無奈搖頭,著聞湛遠去的背影輕嘟囔道:“真是太好騙了,這甜言蜜語也信,說得好聽,我她是自己玩心大才這樣許諾,也就騙得到你了。”
陸竟抗議無效,陸雲初帶著聞湛東南西北地遊玩,好像永遠不會累一樣。
路上認識了多新的朋友,也見識了許多從未見過的事,還遇到了老朋友晦機和尚——他依舊跟著聞珏,不過不是做謀士,而是從事老本行,選了處好山好水的地方繼續當和尚。
聞珏聽到聞湛路過,連忙放下手的事來他。再次相見,是感慨萬千。
陸雲初和聞湛站一起,渾似一對神仙眷侶,本來就相貌般配,如今二人遊樂於山水之間,更添幾灑脫恣意的模樣,倒讓他有心生羨慕。
他同聞湛說笑道:“幼時本以為痴心妄想的願景,如今竟真的實現了。”
聞湛也笑了:“我也沒想到。”他著陸雲初的身影,“同她相遇,想必是耗費了幾輩子的運氣,吃盡了苦才換來這一的樂。”
他們多留了幾日,再次啟程。
此時是一年春日,草長鶯飛,萬物生長。
聞珏和晦機和尚目送他們走遠,著他們逐漸走入大好春光,融進繁花暖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