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夜在得知章琳的想法後，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他加回章琳的微信，與其約好第二天的下午在龍月山公墓見面。
本來他是不想帶商青瑤一起去的畢竟確實不方便，不僅僅指的是生理上的問題，但商青瑤的態度卻異樣的堅決。
她認為如果是祭拜這種事，身為導致現狀的罪魁禍首的自己是必須前往的，並且還要恭恭敬敬的對逝者磕三個響頭，誠心表示內心的歉意與懺悔。
李原夜拗不過她，再加上王正樑也在一旁勸說，只得同意了。
張誠則沒有前來，據王正樑所說是有新的秘密行動。
既然如此，就不管他了。
翌日下午，龍月山公墓。
李原夜推著商青瑤，王正樑在前面開路，以免地面上有些小石塊什麼的會絆到輪椅，或者是行人擁擠能他能及時疏散之類的。但一般除去清明節外，墓園這種地方其實並沒有什麼人。
三人也就一路順利地到達章琳所說的位置——七號墓區。
這片墓區呈斜坡狀上下排列了有五層，他們遠遠地就看見一名渾身上下都裹在黑色之中的女性站在最高層的一塊墓碑前，在今天這樣還算明媚的陽光襯托下顯得十分醒目，卻也是沉重無比的背影。
久違地看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李原夜竟是一時有些難以挪步。王正樑似乎也感覺到了身後的異樣，回頭看了一眼，嘴角也是微微泛起一絲苦澀。
李原夜捏住輪椅推杆的雙手越發緊了緊，商青瑤本就垂著的頭越發地低了，本就是背負著歉意而來的她，此刻更容易被這種壓抑的氣氛影響，心裡愈來愈不是滋味。
“李哥，走吧。”王正樑嘆了口氣。
“嗯……”
李原夜點著頭，重新邁開步子。
墓碑上掛著一張黑白色的八寸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兒有著非常燦爛的笑容，可見她生前一定是位活潑開朗的人；她看起來還很年輕，卻只能永遠地長眠於此，令人深感惋惜。
呼——
倏然一縷清風拂過，捲動著地上的落葉。
章琳沒有挪動注視著墓碑的視線，彷彿已然知道李原夜等人的到來。那縷風，就像是冥冥之中傳遞給她的訊號。伴隨著越來越接近的腳步聲，她藏在口袋裡的拳頭還是緩緩地握緊了。
“章琳……”
終於，幾乎是日夜盼望朝思暮想的熟悉男聲又在耳邊真切地出現了，這使得黑衣女子差點沒崩住心裡湧動交集的百感、在摯友的墓碑面前哭出聲來。
李原夜注意到章琳微微抖動的雙肩，但他並未多嘴，只是在吩咐王正樑替他先照看一下商青瑤後，轉身面對著墓碑。章琳仍然沒有說話，但卻往一旁挪了兩步，似乎是在騰位置。
李原夜心領神會站了過去，當他正面與照片上的女孩兒四目相對時，不由得也是神情一凜，濃烈的哀傷倏然漫上他的眉宇之間，那眼神中描繪出來的，全是不言而喻的悲痛。
“秦悅……”彷彿是從抖動的雙唇裡直接蹦出來的兩個字，覆蓋其上的聲音中竟是似乎比山還要沉重。
帶著如此的沉痛，李原夜緩緩地跪了下去。
章琳故意背對著他不願意目睹這令人傷心的一幕，只有耳朵能聽到連續的三聲悶響，隨後才轉過來終於準備講點什麼的時候，卻是驟然一驚，眉頭瞬間擰緊，旋即卻又舒展。
“你、你也來了啊……”她勉強擠出了一絲笑，說道。
商青瑤雖然看不見了，但敏銳的感覺還在，很顯然章琳口中所說的那個“你”指的就是自己，並且她的語氣裡藏匿著一抹抗拒的意味，於是忙說道：“對不起，警察小姐，我只是想來給秦小姐磕個頭……求你了。”
章琳似乎沒料到商青瑤會這麼講，便點了點頭，卻是發現對方沒什麼動靜，稍微的愣神後方才想起商青瑤現在已經瞎了，雙膝以下的部分也都沒了，這令她的內心不禁一陣莫名酸楚。
“好，可是你要怎麼做呢……”章琳的語氣裡已經帶上了一絲憐惜，想必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吧，同時她已經朝商青瑤那邊走過去了，似乎是想要幫忙的意思。
商青瑤正準備努力起身時，一雙手扶住了她，這雙手細膩而柔，讓她一下就明白過來，不由得內心泛起一陣感動，輕聲說道：“謝謝你，警察小姐……”
“沒，沒什麼……你，就叫我章琳吧。”只有親自上陣攙扶後，章琳才真切地瞭解到商青瑤在如此狀態下想要磕頭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原本略顯抗拒的態度也就動容了不少。
商青瑤聞言神情也是明顯的一愣，隨後嘴角浮起一抹欣慰又感動的笑意，柔聲地說道：“謝謝你，章琳。”
她知道章琳已經在試著慢慢接受自己了。
李原夜與王正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臉上也是不自覺地露出笑意，眼裡的光都越發地柔和了。李原夜尤其松了口氣，即便兩年前在工廠時章琳已經知道罪魁禍首並非商青瑤，但秦悅的死與她還是脫不開關係，如今看來章琳倒是出乎意料的善良。
在章琳攙著商青瑤向墓碑工工整整地磕了三個響頭後，李原夜一直注視著她們的目光裡不禁也更多了一絲感懷之意。隨後他上前從章琳手中接過商青瑤，遞去一個謝意的眼神後，將商青瑤送回到了輪椅上。
緊接著輪到王正樑上前祭拜，其實今天在場的四人裡，他的心情可謂更加複雜至極。畢竟嚴格來說的話，如果不是神衛局為了給李原夜設定考驗，秦悅與方珊珊都是不用死的，她們的死與神衛局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絡。
但這種事也是無可奈何，儘管是意外，王正樑還是感到十分難受，如果他當年可以再細緻一些行事，能比所有人更早地找到那座工廠的話，也許現在的光景又是大不相同的……
但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咚！”
他跪在秦悅的墓碑前，叩響第一個頭。
章琳原先以為王正樑跪下來磕頭只是走個形式，畢竟他和秦悅之間似乎從來沒見過，也談不上任何交情，如今聽到這聲響後，其實是有些問號在腦袋裡轉悠的。
“咚！”
王正樑叩響第二個頭。
李原夜是明白個中真相的，記憶一下被拉扯回兩年前在車上的那段談話，不禁也在心底嘆了一聲。
“咚！”
王正樑叩響第三個頭。
張誠今天有事不能到場，這也相當於是替他賠罪。
王正樑站了起來，額頭已經有些紅了。
李原夜為此不禁有些感慨，以王正樑堪比鋼鐵強度的肉體，竟能將額頭磕出紅印，可見是用了多麼大的力道，也足以見證他此刻的心情的確是非常哀傷的。
章琳都有些蒙了，但也不好過多地去詢問原因，何況她已然被感動到了，便在王正樑起身後走過去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以表自己的謝意。後者勉強回以一笑。
他如此憂傷的神情是李原夜很少看到的樣子。
祭拜結束後四人一同出了墓園，章琳是有開車來的，李原夜一行人便準備就此別過，但她突然攔住了他們。
見她明明有話講卻是扭扭捏捏的樣子，王正樑便主動上前問道：“怎麼了美女警察？還有什麼事要說嗎？”
章琳做了個深呼吸，又咽了口口水，似乎一下變得緊張了起來，惹得李原夜與王正樑面面相覷不知所云，又一個片刻後，才終於聽到她說道：“我、我想請你們吃個晚飯，可以嗎？”
“唔？”王正樑顯然是未想到她的扭捏僅是因為這句話，於是回頭看向李原夜，這種事情自然是要交給後者來做決定的。
而李原夜是必須得顧及商青瑤的，不過商青瑤似乎提早意識到了這點，李原夜剛準備開口徵求意見，她就已經點頭說好了。
李原夜便同章琳說道：“行，那就勞煩你破費了。”
章琳滿心激動地點了點頭：“那我馬上訂個包房！”
“現在還這麼早？”王正樑疑惑地看了看天色。
“那個地方比較遠啦，現在過去也要兩個小時呢，而且是一家挺火的餐廳，叫夢湖山莊，其實現在訂包房說不定都晚了點……”章琳說著，略顯擔憂地撥通了訂房電話。
夢湖山莊？王正樑蹙了蹙眉，怎麼總感覺在哪裡聽過……啊！我擦，夢湖山莊不就是那個方副局長今天請張誠吃飯的地方嗎？！我的媽呀，這也能碰巧？
王正樑暗道不妙，張誠出發前還特意囑咐他這件事千萬不能被章琳知道，否則一定會傷到這個驕傲又正義的女警察的自尊心的，畢竟副局長私下請客的影響不好。
想到這裡，王正樑連忙悄悄地挪到一邊，給張誠撥通電話，想讓他提前做好防範，最好是趕緊撤。
李原夜在一旁來回掃視著章琳與王正樑站在相反的方向背對著各自打電話的畫面，不禁挑了挑眉覺得有些好笑。隨後他蹲下身子，輕輕地幫商青瑤捋順額前幾根調皮的髮絲。
“青瑤，這趟辛苦你了。”他輕聲地說。
“沒關係，這本來就是屬於我的贖罪，況且你一直都在我身邊，我很開心。”商青瑤握住放在自己臉頰上的大手，溫柔地笑道。
李原夜沒有繼續說話了，他的眼神頓時又哀傷起來，在心裡嘆道，青瑤……你這罪，到底要贖到什麼時候才算完呢？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原夜……”突然身後傳來章琳的聲音，似乎有些失落。
李原夜起身回頭，問道：“怎麼了？”
“訂座電話和客服電話居然都打不通……”章琳撓了撓頭，“真該死，以前打電話一下子就接通了，偏偏今天……嘖！”說著說著她就煩躁了起來，連連跺了好幾下腳。
“我想飯店可能是有什麼事要處理吧，既然我們趕上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李原夜勸慰道。
“不可能！他們再有什麼事情要處理，客服電話怎麼可能也沒人接，”章琳憤憤不平地兀自揮舞著拳頭，“而且我身為夢湖山莊的VIP事先都沒收到任何相關的宣告或者通知！實在是太過分了！”
但並非只是夢湖山莊聯絡不上，王正樑聽見章琳接連不斷的抱怨後不由得也是錯愕地盯著自己手機上的“未撥通”三個字發愣，會有這般巧合的事情嗎？
“好了章琳別生氣了，這餐飯主要也不是為了吃得有多好，只要人都在，吃什麼都可以的，再換一家吧。”李原夜說道，他不想因為這種瑣事影響了整個氛圍。
章琳雖然還是心有不甘但也別無他法，再加上又是李原夜在勸她，只得點了點頭：“好吧，看來也只能換地方吃了。”
“等等！”
就在李原夜與章琳達成共識的時候，王正樑突然出聲打斷。
“怎麼了老王？”李原夜瞅著他有些不大對勁，蹙眉問道。
“我覺得……”
王正樑擰著眉毛，凝重非常地看著李原夜，攥在手裡的手機螢幕上顯示著“正在撥號中……”，撥號物件——張誠。
嘀——
抱歉，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王正樑咽了口唾沫，握住手機的力道不自覺地又大了些。
“我覺得，事情可能沒有咱們想的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