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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老妖婆

一直尋不到褚澤明他們幾人的蹤跡, 溫冼的臉色越發的難看。

城門早已封鎖,再加上自己設下的禁制,別說是普通凡人, 哪怕是仙族未經過他的允許也別想輕易出城。

溫冼可以確定那幾個人絕對還藏在城內,只是不知透過什麼秘法或是法器躲了起來。

“想必是藏進法器裡了,所有人都給我打起精神仔細找!”

下令跟在身旁的數十個仙族分頭行動後, 溫冼眼神陰鷙地在城內走動。直到來到一處隱蔽的牆壁拐角,溫冼似是察覺到什麼,心神一動,停住了腳步。

目光定定地看著這處位置, 溫冼的嘴角緩緩咧開:“躲在這裡啊……”

溫冼伸出手,五指驟然化作無數粗長的法線, 正欲強行破開法器的界壁將躲在裡面的幾人抓出來,眼前空無一物的地面卻突然出現一扇瑩白色的光門。

這是察覺到危險,所以害怕得自己主動出來了?

因為門的突然出現,溫冼不自覺地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然而很快,他就感到一股可怕的寒氣自門內洩出,伴隨著這股恐怖而又詭異的力量出現的,是無數細小的漂浮在空中的紅色顆粒。

溫冼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不對勁。

剛欲逃跑,那些飄散的懸浮的紅色卻在頃刻之間凝聚成一隻巨大的血手,將溫冼狠狠地拍在了地上。

“轟隆——”

巨大的聲響在城內響起。

城池中所有的仙族都不由自主地渾身戰慄。

“這是怎麼回事?!”

“你聽見了嗎, 剛剛那邊是什麼聲音?”

“好冷, 為什麼我感覺好冷, 心跳前所未有的快,莫名感到害怕……”

就在所有仙族面面相覷,忐忑不已的時候, 無數詭異的紅色顆粒逐漸蔓延,紅色顆粒緩緩上升,漂浮到上空,將整座城池籠罩。

很快,紅色顆粒匯聚成一個血色巨人。

“惡神……”有仙族認出了巨人的身份,喃喃開口道。

“它怎麼到這裡來了!本家不是傳來訊息,它是在仙域興風作浪後被大人們逼退回它的小位面了嗎?!”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我好冷我的牙齒在打架,快跑,它……它對我們敵意很重!”其中一個境界低一些的仙族說完,率先往城外跑去,然而還未飛多遠,一隻巨大的血足從天而降,踩在了他的身上。

被踩在腳下的仙族身體在一點一點被血足溶解,只剩下半截肩膀和腦袋還留在外面,他痛苦地喊叫,卻沒能減緩身體消失的速度,很快整個人就被溶解殆盡,化作了巨人身體的養分。

痛哭聲,慘叫聲在城內響起。

無數的仙族宛如無頭蒼蠅般在城內亂竄,他們想要打破禁制出去,然而整座城池被設下了禁制,他們根本就沒辦法逃出去。而將此地變作一個巨型牢籠的始作俑者溫冼,此時早已經消失不見。

巨大的惡神在城內肆虐。

往日裡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的高貴仙族終於成為了被虐殺的物件,絕望的慘叫聲與呼喊聲不絕於耳,這是一幅震撼性的畫面,整座城池宛如人間煉獄。

塵土飛揚,血砂四濺……

城外。

凌天一動不動地站著,他沒有和褚澤明他們一同去救顏芯姬霜,因此早在城門封鎖前出了城。望著城內發狂的血海巨人,凌天抿了抿唇,心中的擔憂這才散去。

相處這麼多的時日,他依舊會條件反射性地擔心他們的安危,擔心他們是否能從城中無恙地離開。但……也只是擔心而已,他不會再涉險入城,不會再毫不猶豫地為他們出生入死。

玄墨說得對,褚澤明對他一路關照,從未苛待,哪怕是曾經自己愛慕著的褚澤明,也絕不會對自己這般好,凌天承認自己是個白眼狼,但也絕不後悔。

他恨褚澤明。

他搶走了自己所愛之人的人生,也搶走了本該屬於後者的一切。

他那樣耀眼的天之驕子,如果知道自己擁有的一切被一個比他還要厲害,天資絕豔的人所取代,一定很難受吧?畢竟他那麼高傲,矜貴,從不甘心落人之下。

凌天想,如果沒有人承認他存在過的話,那麼自己願意做唯一的那一個人。因為他在自己的心裡,從來都不是可以被取代的存在。

凌鱷突然出現,站在了凌天的身邊,咬著嘴裡的肉乾,捏捏凌天的手。

凌天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道:“走吧。”

然後毅然決然地轉身,再也沒有回過頭。

凌鱷被牽著往前,過了一會兒,有些不舍地看向後方,最終還是轉過頭去,與凌天一同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直至夜晚將近,暮色逐漸籠罩大地,這場單方面的屠戮終於結束。

褚澤明從門中出來,看見的便是變成廢墟的城池。

沒有仙族的屍骨,都被越餅吃得差不多了,它似乎有些撐,坐在城中央不停的打嗝兒。

看著這樣的場景,褚澤明突然感到有些想笑——越餅與仙族的關係,不就是仙族與人族的對映麼?

可笑的是,自詡高貴完美種族的仙族卻比不上越餅。

後天生智,甚至有些笨笨的越餅,在潛意識裡還有著自己的底線,它並不為壯大自己而不擇手段、甚至實行種族滅絕式的入侵吞食別的種族,哪怕它有這個本事。

看著不停打嗝兒的越餅,褚澤明突然有些恍惚。

仙族,到底是仙,還是魔鬼?

他們怎麼配稱為仙?

明明和人族有著相似的構造和長相,卻比人族更加強大,手段也更狠辣兇殘。

就好像……是進化版的人修一樣。

那,是怎麼進化的?

是太古時期飛昇的前輩們誕下的子嗣後代?

可是能飛昇的前輩,無一不是心性高潔,不愧於道不愧於心的存在,哪怕他們的人格並不都是盡善盡美,卻也不至於這般歹毒邪惡。

褚澤明陷在自己的思緒中不可自拔,直到越餅震耳欲聾的聲音將他從自我世界中拉了出來。

“父親……餅餅好……撐……嗝兒……”越餅說話和樹懶一樣緩慢,本來長得是一副凶神惡煞的長相,但是在抿嘴巴討要父愛的時候,竟然詭異地讓人感覺到了幾分詭異的嬌憨感。

將這種離奇的感覺從腦子裡揮開,褚澤明抱胸看向越蓮,挑了挑眉,眼神意味很明顯——你這個當爹的快些把它哄回它該待的位面。

越蓮聞言,大腦飛快地轉動,思考該用什麼法子將越餅騙回去,自己還能從那位面脫身回來找褚澤明。然而還未等越蓮開口,越餅突然坐在了地上,空洞地眼神看著前方,碩大的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越蓮:“……”

得了,不用編故事,它好像有點犯困要睡著了。

越蓮走到越餅的前面,柔聲喊道:“餅餅,餅餅你睡著了嗎?”

越餅迷惘地抬起頭,強打精神回應父親:“餅餅……還沒……睡呢……”說著,就又開始點頭。

越蓮頗為無奈地道:“要睡我們回去睡,不要在這裡,和爹爹回家好嗎?”

越餅緩慢而又鄭重地點頭,隨即,身體化作無數紅色顆粒。

褚澤明見狀,心念一動,立即召出靈鏡臺。

門第一時間出現在眾人眼前,很快越餅便消失在門的後面,越蓮也跟了進去,雖然接下來不用編故事,但身為一個合格且疼愛孩子的老父親,終究要把孩子哄睡了再出來才合理。

褚澤明與玄墨還有常威在外面等越蓮,順便將暫時安置在靈鏡臺第一層的修士們也放了出來。

數十人出現在已成為廢墟的城池中,望著眼前的一切震驚不已。

“全死了,不必擔心。他們在地獄裡懺悔罪行。”玄墨微笑著看向眾人。

褚澤明道:“離開這裡吧,儘量收集些人或是獸的骨骼防身,能抵禦仙族的法線。若是有機會,儘量將骨粉摻入自己的本命法器中重新煉製,若是再被仙族抓到,下一次可就沒有這麼幸運,會有人來救你們脫離苦海了。”

青年的音色淡淡,沒有什麼多餘的起伏波動,說出的話卻無比的殘忍,這番話揭開了他們血淋淋的傷疤。

常威有些不忍,憐憫地望著因為褚澤明的話,眼神驟然變得哀傷而痛苦的眾人,開口勸道:“大師兄,別這麼刺激他們,他們遭遇了那麼可怕的經歷……”

“我沒有刺激他們,我只是在告訴他們要學會慎重,要冷靜自保。因為一味地沉浸在痛苦情緒中對人並沒有任何的意義。”褚澤明看著眾人,緩緩道:“你們不需要憐憫,需要的是變強。”

空寂的廢墟中,青年的聲音沒什麼起伏波動,卻宛如一記重錘狠狠敲在眾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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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如夢初醒,恍然大悟,流過淚的眼睛變得明亮,眼神一點點變得堅毅。

是的,他們不需要憐憫,需要的是變強。

面前的紅衣青年已經救了他們,甚至告訴了他們如何對抗仙族,至於境界上的碾壓,需要他們用實力來抗衡。

其中一個髮絲凌亂,衣衫襤褸的少女抿唇看著自己已經顯懷的肚子,眼神充滿了恨意。因為長期受凌虐,她的手上,身上全佈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地牢陰暗潮溼,體內的靈氣被那群仙族吸乾榨乾,血肉無法癒合,甚至已經開始發黑腐爛。

此時,她第一個站了出來,望向褚澤明:“謝謝,你叫什麼名字。”

褚澤明:“褚澤明。”

她低聲重複了一邊,似乎是要將這個把她從地獄裡拽出來的人的名字刻進靈魂裡。

“我會永遠記得你,會記得你們。”說罷,少女率先轉身離去。

有了第一人,其餘人也不再停留,陸續離開此地。

外面很危險,但是他們必須要面對。這個青年救了他們,已經是大恩,不能再貪得無厭,試圖得到他的庇佑。

修士不是依附於人的菟絲花。

真正的修士是胡楊,是一株哪怕只剩自己,也依舊能屹立不倒,獨當一面的胡楊。

所有人都離開,原地僅餘下褚澤明幾人與攙扶著顏芯的姬霜。

褚澤明走到兩人跟前,手一揮,將囚禁在仙府中的姬輕輕扔在地上。

“啊,好疼。”姬輕輕輕嘶了一聲。

她被越蓮的網束縛著,此時就像是個被抓捕的無辜幼獸,淚眼汪汪地看著眾人:“大哥哥,顏芯姐姐……你們這是怎麼了,我為什麼在這裡面?”

顏芯冷笑道:“老妖婆,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顏芯眼中全是恨意,她讓姬霜放開自己,隔著網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姬輕輕的臉上,慘白的唇瓣微微顫抖:“姬輕輕,你也有今天。我真恨不得將你剝皮抽筋,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姬輕輕不可思議地捂住自己的臉,很快眼淚就流了下來,她哭泣著望向那邊一言不發的姬霜,哀聲喊道:“哥哥,輕輕好疼,哥哥救我……”

姬霜眼中不忍一閃而過,但是很快隱沒下去,他靜默地走到褚澤明玄墨他們的身後,一言不發。

見他竟然無動於衷,姬輕輕頓時憤怒起來,她雙目沒了眼淚,只剩下一片通紅看上去沒有之前的無辜,反而顯得特別地瘋狂與可怕:“姬霜,我救了你!我一路護著你,寧可自己受傷也從未讓任何仙族傷害過你,因為你的哀求,我把顏芯也帶上了,你不感恩也就罷了反而怨恨我,你的心真的好狠!”

“啪!”

清脆的一巴掌將姬輕輕的話打斷。

顏芯蹲下身子,看著姬輕輕,眼中的怒火幾乎化做實質,“狠心的是你,恩將仇報的也是你!從來就不是姬霜!”

姬輕輕聞言,肩膀微微聳動,誇張地笑了起來,眼中卻在流淚:“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都沒做錯。我在仙域沒有地位,我在季家沒有地位,沒有人疼我,也沒有人愛我,他們都把我當雜種,當垃圾……哈哈哈……我只是想要變強,強到誰都無法欺負我,我替他們做事,一步步往上爬,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都沒做錯!我只是想要保護自己,還有保護我的……哥哥。”

姬霜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瞬,然後抬起頭看著她,道:“我不是你的哥哥。”

“怎麼不是呢,你是我的哥哥,你把我撿回家你對我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姬輕輕激動地喊道,“怎麼不是呢,你是我的哥哥呀。”

唯一的善念在你的身上,唯一的人性也只因你而存在。

心念與堅持崩塌,心底的另一個自己在絕望而又痛苦地哭泣。

“啊……好痛……”姬輕輕突然淒厲地喊了一聲,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開始發抖。緊接著,她的雙手開始不停抓撓自己的身體,就好像要將自己撕裂一樣。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顏芯不由地起身後退了兩步,看著網中就連衣衫也被撕碎的幼·女,顏芯冷喝道:“姬輕輕,你又在玩什麼名堂!別裝了,這一次我不會再對你有任何的心軟。”

姬輕輕像是沒有聽見一樣,繼續撕扯著自己的身體。

很快,令人震驚的場景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只見原本正常的姬輕輕突然多出了一個頭,長相一模一樣,看上去虛弱且病懨懨的。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姬輕輕不停的喊著,她的身體還在繼續分裂,每掙扎一下,病弱些的軀體便會多出來一些,似乎是因為強行分裂,她們的身上沾滿了血淋淋的鮮血。

望著從姬輕輕體內強行爬出來的人,褚澤明思忖著自語:“……原來是這樣。”

難怪每一次出現兩個姬輕輕,其中一個必然虛弱得像是要病死。那是因為她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只是從姬輕輕本體上暫時分離出來的一部分生命。

“哥哥,輕輕不是故意的……”病弱的姬輕輕漂亮的臉上一片緋紅,神色悲哀地望著姬霜,她伸手想要抓住遠處的人,然而身體卻被網困住,手指只能探出一小截。

姬霜閉目不去看她。

因為他知道,不論是這個還是那個,她們本質上都是同一個姬輕輕,記憶共通。病弱的這一半看似無害善良,實際上只是替罪惡的那一半做掩護,為虎作倀。

“啊!你在做什麼!你在做什麼!”尖銳地叫喊聲不斷地響起。

所有人都心頭一驚,抬頭看去,只見病弱的姬輕輕居然在不停的撕咬另一個自己的脖子,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病弱的姬輕輕瘋狂地啃噬,眼中寫滿了恨意,不知是在恨對方,還是在恨自己。

“你瘋了!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你瘋了!你瘋了!”被啃咬的姬輕輕驚恐地大叫,她抬起手,試圖一掌擊殺面前發了瘋的半身,然而很快便又收回了手。

她們本為一體,不論誰身死,另一個都不可能活下去。

姬輕輕死死地抵著看著面前的自己,突然之間,感到十分地可笑,不論抵抗還是不抵抗,這都是在,自殺啊……

“瘋了,瘋了,全都瘋了……”姬輕輕呢喃道。

病弱的姬輕輕十指宛如鷹爪,深刻入肉地嵌著另一個自己,嘴巴沾滿了血與肉沫,她豔紅的嘴一張一合,臉上露出癲狂的笑:“哥哥,原諒我,哥哥原諒我!我死了你就原諒我好不好。”

脖子上傳來劇烈的痛楚,有大量的鮮血飛濺而出,姬輕輕不再抵抗身上發了瘋的半身,艱難地扭頭望向不遠處的姬霜,大大的眼睛彎起,朝他露出一個率真的笑:“對不起哥哥,我這麼壞,可我也……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