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斯詠從來沒來過這裡,卻覺得路溫的氣息越來越濃重了,他開啟手電筒照明,只見周圍都是枯樹,腳下是幹葉,踩在上面沙沙作響。每顆樹旁邊都有碩大冗長的樹根,卻全都枯死了。
他繼續往深處走,忽然聽到一陣歌聲。
那是搖籃曲,歌聲溫柔如極了,他只覺得身體被溫水浸潤,寒氣都退散了,周圍溫暖如春。
“是誰?”
陶斯詠覺得應該是守樹林的女人。
那歌聲似乎被他突如其來的問嚇到了,最後一句唱的尾音發顫,隨後戛然而止。
“是誰啊?”
他不耐煩地喊,心裡卻奇怪起來,是誰和他沒關係,但他就是想知道,彷彿心頭有根細鐵絲在攪拌。
他仔細聞聞,發現路溫的氣息已經沒了,頓時煩躁不堪,想原路返回。
“是我!”
唱歌的人似乎知道了他想離開的意圖,著急地說。
陶斯詠一愣,沒想到她還會回答自己,問:“你是誰?”
“我是陶家的二小姐!”
他詫異,懷疑那人腦子有病,他並沒有什麼姐姐妹妹,他父親也沒有呢!正想離開,又聽到那人哀求:“我好冷!你有沒有厚衣服?”
女人的哀悽觸動了他的惻隱之心,加上她的歌聲實在天籟,他便四處尋找,邊找邊說,“你在哪裡呢?我有厚衣服。”
“我在地下!”
陶斯詠這才發現那女人的聲音確實來自地下,一時之間渾身汗毛豎起,起了雞皮疙瘩,“你是鬼?”
良久的沉默後,那女人啜泣道:“我不是鬼!但我和鬼也差不多了!我的爸爸背棄了我,我的哥哥囚禁了我,我的身份被抹去……”
陶斯詠這下確定了,她不是鬼,但一定是一個瘋子,他打斷她的自述,問:“我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你順著這裡最粗的一棵樹所在的方向走,就會看到一個豎著的木牌子,掀開木牌子前面的木板,就會看到一個通往地下的樓梯,順著那個樓梯走,我就在裡面。”
陶斯詠環顧四周,他已經在最粗的一棵樹旁邊了,往那暴露在地上的樹根一看,果然有一個豎著的木牌子。
他伸出手在木牌前的地面摸,摸到一層木板,他找到木板邊沿,掀開了它,地下漆黑一片,他開啟手電筒,才看到木製的樓梯。
他用嘴咬著手機,攀著樓梯邊沿,一步一步挪了下去。
“你來了?”
女人興奮的聲音中夾雜著嘶啞的尾音。
“你……”陶斯詠松了口氣,那樓梯有五六米長,他踩了半天才踩到地面,全程提心吊膽的,真擔心這裡住著什麼巫婆,他轉身一看,忽地目瞪口呆,彷彿有一隻手將他的靈魂拽出身體。
從未見過那麼美麗的女人,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彷彿從天而降。
女人身著一條白色睡裙,身姿如楊柳,皮膚白得快要透明,額頭上的青筋都看的出來,小巧精緻的五官,楚楚動人的神情,像一副婉約簡單的山水畫。
“你長得好漂亮啊!”
陶斯詠遲鈍了半天了才回過神來,不禁感嘆。
未料,女人步步後退,蹙著兩道柳煙眉,聲音哀怨道:“我最討厭別人誇我漂亮!”
“啊?”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隨後環視四周,不由得更加驚訝。
他本以為在這鬼地方的地下應該是破爛骯髒,沒想到這裡居然有電視和大床,還有沙發茶几,竟然還有一個廚房,鋪著木地板,空氣中還有香薰的味道,佈置得豪華用心,快要甚過陶家的正廳,他聯想了一下,尷尬地說:“你不會是陶安華藏的小蜜吧?”
這女人的姿色,若說是陶安華特地為她在這裡建造一個“家”,也說的過去。
女人臉上顯現出震驚的神色,問:“陶安華是你什麼人?”
“是我爸。”
他說,仔細辨認女人的年齡,卻發現她臉部沒有一條皺紋,是少女的神態和身姿,還散發著不經世事的氣息。
女人忽然撲上來,攥著他的手,又伸手觸控他的臉,驚喜地問:“你是覺詠?”
陶斯詠蹙眉,掙脫她的手,不悅道:“我是陶斯詠。”
怎麼陶覺詠無處不在,無人不曉呢?
女人哦了一聲,臉上佈滿了失望,然後說:“我不認識你,你出生前我就被關在這裡了。”
他震驚不已,這麼說來她的年齡很大了?
“你是誰?”
“我是陶安華的妹妹,你的姑姑,展顏。”
“你是我姑姑?那為什麼你不姓陶?”他詫異地問,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奶奶姓展,便恍然大悟道:“你跟我奶奶姓?”
“嗯嗯。”
女人苦悶地坐到床上,上面只有一床藍色薄被。
陶斯詠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她,好奇地問:“那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不要問了,你問了,你爸爸會打你的。”
女人倔強道,紅豔的兩瓣唇微微上翹。
陶斯詠心想你還挺瞭解他的,又問:“既然我可以進來,那你也可以出去,你為什麼不出去?”
“我的四個孩子都在陶安華手裡,出不去。”
“你有四個孩子?”他再度震驚,伸出手狠狠擰了自己的胳膊一把,這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你幹嘛呀?”
女人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住了,站起來驚呼。
“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他展開手心,老老實實地解釋,不料露出了剛剛血肉模糊的傷口。
他的手被女人一雙輕柔溫熱的手捧住,她還往他的傷口吹氣,心疼地說:“疼不疼?”
說真的,他從小捱打,打架,感知疼痛的能力早就遲鈍了,至少他剛剛是不疼的。
可是被女人那麼一吹,熱氣碰到傷口,加上她那焦灼的語氣像一把軟刀插進他心臟,一個從來沒有過的認知兀地產生了,原來他受傷了是可以有人關心的。
“疼。”
“你是覺詠的弟弟是不是?你爸媽怎麼不好好照顧你呢?”
女人輕柔地說,彷彿他是一片羽毛,怕把他吹跑了,她站起來走到一個櫃子前,拿出一個醫藥箱,輕車熟路地給他包紮。
陶斯詠瞥到她手腕上有三道已經痊癒的白色疤痕,像蠶蛹那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卻不是覺得恐怖,而是血肉相連般的心疼,彷彿自己的心口也挨了三刀。
“你想離開這裡嗎?”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想讓自己露出異樣的表情,讓她傷心,“我可以幫你。”
女人認真地給紗布打結,鬢邊的碎發落下,貼在她白皙的側臉上,美的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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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離開,我要等我最大的孩子成年,到時候我才走。”
“你的孩子”陶斯詠移開眼,他實在是嫉妒那四個孩子,即便他對女人的神秘經歷充滿了好奇,也抵不過那嫉妒,快要把他的心泡得發脹,他咽了咽口水,說:“他們真幸福。”
女人笑了,如雨後烏雲破開後擠出來的第一縷陽光,她問:“真的嗎?”
“是。”陶斯詠堅定地回答,隨後惆悵道:“每個媽媽都會對孩子這麼好,這麼掛念孩子嗎?”
“當然了!”
展顏說。
“那為什麼我的……”陶斯詠話到嘴邊又嚥下了,看了看女人單薄的衣衫和被褥,問:“你需要厚衣服和厚被子嗎?我給你帶來。”
“不,不要!你以後都不要再來這裡,答應我,忘記今天的事好嗎?”
展顏祈求道,眼中折射出柔光,“乖孩子,答應姑姑吧!”
陶斯詠被那聲姑姑震撼住,心頭聚了一汪溫水,連忙點頭,說:“我答應你。”
“好,你真好,現在你穿上你的外套出去吧!夜深了,你別著涼了。”
他失落地接過自己的外套,姑姑不希望他牽扯進來,而他也無能為力。
他不知道為什麼姑姑會被關在這裡,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提起過她。
他只能乖乖地回去,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陶斯詠回去的路上,天空已經破曉,露出了一絲曙光,突然,他停住腳步。
有人在跟蹤他!
在他停止腳步的瞬間,依然有腳步聲,但很快消失了。
他繼續前進,等走了五百米後,他彎下腰假裝繫鞋帶,撿起了地上的一枚小石頭。
二十分鍾後,他走到了荒林的進口處,已經能看到來時的那座橋了,他沒有放慢腳步速度,忽然擺手往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出了那枚石頭。
他用了內力,石頭圓潤,卻成了兇器,若是普通人,身上就會留下一個血窟窿,搶救不及時就會死去。
果不其然傳來了悶哼聲,他迅速轉身,卻發現那人使用瞬移術走了。
是嵩山的人!
瞬移術只有嵩山的門派弟子有資格學習。
莫非是路溫?他跑到那人站的位置,旁邊還有兩滴血,他用手測量腳印,腳碼偏小,是個女人。
嵩山的女人?
嵩山還有女人?
那個人跟蹤他是因為什麼?為了展顏嗎?
他頓時心亂如麻,迅速跑回地窖,卻發現展顏還在,他松了一口氣,給周圍佈置了防護網,若有陌生人,也就是平時不會到地窖的人到這裡,就會走入迷途,也就是俗稱的鬼打牆,永遠無法進入地窖。
凌晨五點,卿卓灼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
“誰?”
她看也沒看手機就接了,由於有起床氣,她的頭頂像聚了一團亂麻,語氣尤其不善。
未料,那頭傳來一個雄渾有力的男聲:“是我,阿珩。”
“阿珩?出什麼事了?”
她頭腦中的亂麻被利刃砍斷,整個人迅速清醒,從床上坐起來,心中已有不詳的預感,嘴唇半張,問:“方金……”
“死了。”阿珩簡短地說,“十分鐘以前我聽到一聲尖叫和聲聲求饒,正是方金住的那間賓館,等我翻進她房裡,她已經被蛇咬死了,我做了急救措施,沒救過來。”
卿卓灼只覺得身體襲來一波一波的寒潮,早上才見到的人,不到一天就死了?她感覺身邊陰涼極了,彷彿進入了陰曹地府。
“卿小姐,要不要報警?”
阿珩問,出於職業素養,他不能問僱主的情況,他沒有第一時間報警和打急救電話,是避免那樣做會對僱主產生不利的情況。
她蹙眉凝思,如果阿珩報警,他闖入房間的痕跡是否能被抹去?萬一警察懷疑他,再順著他懷疑到她身上呢?
住在賓館的其他人有沒有被吵醒,有沒有看見阿珩?
“先看一下屋內有沒有可疑痕跡,然後你把自己留在裡面的痕跡處理了。”
她聽到自己屏息道,“最重要的是,快看看賓館其他人有沒有醒來,萬一她們報警了,你就馬上離開。”
“卿小姐,其他人沒有醒來,方金發出的聲音不大,是因為我住在她隔壁,一直沒有睡才聽到。”
阿珩開啟自己的特質手電筒,在屋內四處走動,忽然看到了窗臺上有一些淡黃色粉末,他神色大變,用手沾了一些,放到鼻尖,他恍然大悟道:“有人在屋裡灑了陰噬粉,吸引了陰噬蛇,這蛇是毒蛇,咬死了方金。”
卿卓灼腦中迅速閃過早上方金欲言又止,很明顯是被她身後的人嚇住的畫面。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不帶任何的情緒,如此的陌生,她繼續道:“抹去你留下的痕跡,回到你的房間,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九點鐘正常離開,去哪裡都好,等我有需要,我再聯絡你。”
“是。”
掛完電話,她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等等!
她忽然想到,方金的家人怎麼辦?
兇手既然因為方金知道了他的秘密就痛下殺手,那怎麼會放過方金的家人呢?
可是阿珩是不能再用了,多次暴露,會讓警察懷疑他的。
她只好撥通了傅抱石的電話。
本以為對方在睡夢中,會過一會才能接通,沒想到鈴聲剛響起來,就接通了。
“喂!灼灼?”
那頭的傅抱石雖然語氣疑惑,卻神清氣爽。
她顧不得問他為什麼起那麼早,急忙道:“方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