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這不是敲門聲，應該是砸門聲，葉鎮大概知道是誰，咬了咬後槽牙，眼睛裡兇光閃閃，在他運氣的功夫，羅錦已經幾大步邁出去開門了，清亮的嗓門毫不怯場，“喲，孔易啊，又來坐坐？還有你們幾個，這是都來齊了吧，正好，大家商量商量怎麼渡過難關”
葉鎮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抬著下巴指揮葉麓，讓他回房間去，葉麓擺頭拒絕了，葉鎮眼珠子一瞪，甩了一記眼鏢，兇光畢露，面對孔易那些人，雖沒有好聲氣，但要平和得多了，“你們來找我幹嘛？還沒完？你們那破公司我就四成股份，呼……”葉鎮說不下去了，這個破公司，年前還估值近千萬，四成股份，花了他半輩子的積蓄，轉眼間雞毛都不值了，葉鎮心堵得慌，無力地揮手趕人，“走，都走，找你們林董去”
“葉總，我們林董已經出國了”孔易是個絡腮鬍中年，頭髮亂蓬蓬，穿件灰黑色的白襯衫，很愁苦，“走之前，宣告放棄公司所有股權，無償轉讓給你，我們不找你，找誰去？”
“是呀，葉總，我們也是沒法子，大家都是打工混飯，好幾個月不發工資，實在受不住”另一個叫羅歇的中年也說話了，形象稍微規整一些，他倆是來人中年紀最大的，“說實在的，今早我老婆和一對雙胞胎兒子，喝的都是稀飯”
“喲，那可不成，別餓著孩子”羅錦插話了，“待會兒從家裡拿點兒吃的回去，你們都有”話鋒一轉，她又恨鐵不成鋼了，“也不是我說你們，公司不景氣，你們是知道的，怎麼不先去幹點別的，哪怕是扛沙包也能掙點錢啊”
孔易苦澀地一笑，“我們都是程式設計師，公司別的部門能找到下家的，都跑了，就我們，找不到活兒幹了”抬了抬瘦弱的胳膊，扛沙包是幹不了的。
“小錦你別摻和”葉鎮打斷，坐不住了，站起來問，“你們說，姓林的把股份全轉給我了？”
孔易遞上一張股權轉讓協議，紅手印，公章，法人簽名一個不差，只要葉鎮在受讓方簽名畫押，這個名叫綠藤的網路公司，就百分之百屬於葉鎮了。
“我，我日他祖宗”葉鎮破口大罵，綠藤賬面上流動資金一毛不剩，債務卻留了一屁股，“老子不籤，老子不要，老子還要轉讓給他呢”葉鎮滿客廳轉悠，像一頭困獸，橫肉堆起，要吃人。
“孔先生，綠藤的產品是什麼？”葉麓木木地開口。
孔易看了看葉鎮，又看了看羅錦，遲疑地回答，“公司囤積了一批域名，開發了一個教育方面的黃頁網站，還有一個線上的軟體下載網站”
葉麓等了一會，確定他沒什麼好說了，又問，“會做網頁？”
孔易噌地站起，額角青筋一條條，戟指葉麓，怒不可遏，“我找葉總要工資，是勞動掙錢，不接受侮辱”
葉麓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反應，繼續問，“知道導航頁嗎？”
孔易氣悶，“知道，就是hao123那種，我們一般不用”
葉麓忽略他淡淡的優越感，再問，“能做嗎？”
孔易一愕，羅歇搶答，眼睛裡帶著希冀，“能做，難度不大”
葉麓點點頭，還問，“會寫程式？”
這下，孔易、羅歇和十來個程式設計師一起站起來了，用很控訴的眼神瞪著葉鎮，葉總，您家這熊孩子還要不要，不要我們幫你打死。
葉鎮已經沒有喘粗氣了，聽葉麓的問話，好像有些門道，粗著嗓門兒問，“葉麓，你想幹什麼？”
“爸，來都來了，生氣沒用，乾乾試試”葉麓攤著手，多說了幾句。
葉鎮眉頭擰著，“都這德行了，有屁用，網際網路就是他娘的坑爹的玩意兒，姓林的一毛錢不要白送我六成股份，還幹什麼幹？”
葉麓抿了抿嘴，“白來的，幹一幹，幹出一毛錢都是掙的”
葉鎮側過臉正視著兒子，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停住了，讓他繼續跟孔易對話。
葉麓的語言風格仍舊氣人，“知道輸入法嗎？”
孔易轉身就要走，被羅歇拉住，“知道，五筆，智慧ABC，我們一般用五筆，我一分鐘200多個字，輕鬆”
葉麓仍舊沒有搭理優越感，“五筆，太難入門，智慧ABC，打字太慢，全拼的，有詞庫，會聯想的輸入法，才是好輸入法”
孔易聞言舔了舔嘴唇，羅歇眼睛一亮，沒有再秀優越，反倒搓著手盯著葉麓，跟看到了藍胖子似的，“好主意，還有別的嗎，有別的點子嗎？”
葉麓眼皮和臉一起耷拉下來，冷冰冰地道，“羅先生，點子很多，但你們要先證明自己，配跟我合作”
話到這裡，兩廂尷尬。
“行了行了”葉鎮拿出筆，在協議書上刷刷籤上大名，“你們的工資，我想辦法，綠藤不會垮，你們按剛才商量的去做開發，羅歇牽頭”
氣氛驟然溫暖，孔易地位被降格，但絲毫不見沮喪，反而蹦躂起來了，勁勁兒的狂拍馬屁，“葉總，這是個金點子，我們一定會盡心盡力開發輸入法，呵護輸入法，哎，對了，輸入法得有個名字，葉總您給這專案命個名唄？”
葉鎮摳著圓腦袋，興致有限，偷工減料，“一年365天，就叫365了，那個什麼導航頁也叫這名兒”
羅歇分析起了前途，“等輸入法開發出來，我們的軟體網站和教育黃頁，都可以當做推廣渠道……”孔易也加入進來，眾人神采飛揚，儼然已經是行業達人。
葉鎮勉強聽著。
葉麓已經神遊天外，這些人都太理想化，網際網路泡沫的時候一文不值，不泡沫的時候比吞金獸還恐怖，想一根毛兒不掉發展起來，哪有那麼輕鬆的事情。
等到群情激昂的程式設計師們興沖沖離去，葉家靜了下來，葉鎮左思右想，難下決心，葉麓出主意，“杭城的房子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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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兒去，你個敗家子兒”葉鎮頓了頓，罵了回來，他們家恆產不多，就杭城的房子最值錢了，一向是家裡的底牌。
“小麓別瞎說，怎麼能賣房子呢？”羅錦也不同意，上輩子就算是葉鎮去後，羅錦苦苦支撐，寧可四處借錢，也沒有動過那座房子，老輩人對田宅的執拗已經烙印在骨子裡，“要不我回家找我哥他們借點兒”羅錦的大哥也是自由職業的商人，但操作得要好很多，從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這一波損失很小。
“不要”葉麓又插話，印象中，性子剛強的羅錦每每借錢都能得手，但是總要難受許久，“不借錢，賣房子”房子留著，它肯定能升值，可那又有什麼用呢，沒什麼比家裡人更重要。
“葉麓，你今天是要造反？”葉鎮眼睛瞪圓，粗眉狠狠擰著，“大人的事兒，瞎摻和什麼，滾一邊兒去”
葉麓並不怕，木著臉說了一長串話，“爸，我長大了，家裡兩個男人，今天賣一套，明天就能掙回來兩套，有什麼了不起？”
葉鎮聞言，深吸了口氣，嘴唇下拉，沒說什麼，羅錦用力扯了扯葉麓的胳膊，不滿的道，“小麓，你這說的什麼話，都是一家人……”
葉麓握住羅錦的手，堅定地說，“羅姨，一家人該同甘共苦，咱不受委屈”
羅錦愣了愣，猛地一把把葉麓的腦袋摟在懷裡，眼圈兒漸漸潮紅，“賣，賣房子，我再給小麓掙回來”
葉鎮往一邊側了側臉，甕聲甕氣，“行，都你們孃兒倆說了算，賣就賣”長長嘆了口氣，臉色慘然，霸氣散了個乾淨，“賣了這房，咱家就一窮二白咯”
“有什麼好怕的，你去弄你的365”羅錦抹了一把臉，潑辣道，“我再去賣燒烤，也能養活一家人”
葉鎮不高興了，他們再婚前，羅錦跟前夫受苦的時候，才賣燒烤的，噌地站起來，“賣什麼燒烤，能掙幾毛錢，不夠丟人的”
羅錦正待反唇相譏，葉麓亂入了，拿出了他的金句，“爸，生氣沒用，乾乾試試，一毛也是錢”
氣得葉鎮不輕，一甩手就走了，放下了狠話，“你們行，由著你們折騰，小兔崽子，有本事別找老子要學費”
葉麓趕緊湊到羅錦身邊，“羅姨，燒烤可以，葉老闆沒面子，要換地方”
羅錦瞪了葉鎮的背影一眼，斜暱著葉麓，這個突然長大的半大小子，總感覺有些怪怪的，“你說去哪裡賣？”
“東陽”
“東陽？金華那邊？幹嘛要跑那麼遠？”
“不遠，一個小時”
“為什麼要去那裡？在象山不行麼？”
“東陽有個橫店，有拍戲的，人流量大”
“這個我倒是聽說了，那裡劇組有很多，好多明星都在那拍戲，還有人去旅遊，我明天就去看看，能行就去橫店了”羅錦恍然，覺得靠譜，當即拍板同意一試，又數落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什麼主意，想見明星唄”
葉麓不解釋，衝羅錦淺淺一笑，羅錦頗覺溫暖，拍了拍他腦門兒，手勁兒一如既往不小。
葉麓很開心，他堅持去橫店，不是為了明星，也不是因為那裡他很熟悉，而是為了他的老婆劉依琳，她的老家在蓉城，大學在杭城，大學畢業後，親戚幫她在東陽找了工作，然後舉家遷了過來。
蓉城和杭城兩個大城市，他會找機會去碰碰運氣，東陽則是守株待兔，既然是能幫忙找工作的親戚，她總要來走動走動，萬一呢？要是運氣實在差，她畢業了總要來工作的吧。
(本章完)